寺院很大,房間很多,看得出來曾經非常闊氣過,不過現在已經落魄不堪了。


    兩個小和尚領著小鯉魚來到了後院的一排帶有前出廊的房間,對小鯉魚道:“這位施主,這裏原是本寺弟子的臥室,不過由於近些年寺裏弟子數量銳減,已經空了很久了。施主不嫌棄的話,就請在這裏休息吧。”


    小鯉魚道:“多謝二位師父,雨夜冒然而至,二位連姓名都不問,便讓在下進門避雨,在下真是感激不盡。”


    兩個小和尚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道:“我佛慈悲,如果連遮雨的片瓦都不肯施舍別人,又何談普度眾生?”


    另一個則有些調皮的笑道:“我師兄的意思是啊,我們這裏破爛到家了,既不怕偷也不怕搶。今天不止你一個,你看。”說著他用手一指旁邊的幾個房間:“還有其他好幾個躲雨的施主呢。”


    小鯉魚也笑起來:“二位施主宅心仁厚,他日必成得道高僧。”


    兩個小和尚聽後,雖然知道是奉承之言,不過看上去也都挺高興的樣子。


    其中一個道:“今日天色不早,施主早些休息吧,屋中備有破舊的棉被和僧袍可供更換。”


    說完雙方又寒暄了兩句,兩個小和尚便走到前院去了。看來寺裏剩下的弟子是住在前院裏的,後院這些房間,是專門給外人留宿的了。


    小鯉魚抬頭仔細的看了看,這是一排東西方向的長排房間,粗略一數竟有二十多間的樣子。房間前麵有很寬闊的出廊,雖然出廊柱子上的紅漆已經斑駁不堪,但依然難掩其當年的豪華氣概。


    小鯉魚開門進屋,屋子裏漆黑一片,借助偶然亮起的閃電,能看到屋子裏空間很大。有著簡單的陳設,靠北麵是一張大床,床上的確有棉被和疊得整齊的僧袍。


    隻不過表麵已經被塵土淹沒,而且展開之後,小鯉魚發現棉被和衣服不但塵汙遍布,而且還爬滿了不知名的小蟲子。


    小鯉魚一笑,將僧袍用力地抖了抖,把蟲子抖到地上。他對著地麵說道:“這裏是佛門之地,不可殺生,你們快快逃去別處吧,千萬莫要來咬我。”


    然後他換下了自己的濕透的衣服,將其掛在了屋子中央的一張椅背上,便鑽入了床上的被子裏。


    小鯉魚躺在床上,看著黑乎乎的屋頂,腦子裏忍不住迴想著黃昏時分和盜可盜‘喝酒’的場景,逐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晨,小鯉魚還沒醒的時候,就被門外的聲音給吵醒了。小鯉魚這些日子為了等周祝寅,在那小漁村裏住著,已經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了。會是誰比自己起的更早呢?


    小鯉魚推開門走出房間外,看到在自己右側隔著兩間的房門口,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正扶在出廊的欄杆上壓腿下腰。後麵站著一個頭發見白的老人,正用手中的一根戒尺敲打著小女孩的身體。


    小女孩道:“爺爺,今天還在下雨,我能不能不要練功了啊?”


    老人一邊用戒尺輕輕的敲著小女孩身體上動作不規範的地方,一邊道:“俗話說曲不離手,一日不練,手便生疏。爺爺我已經越來越老了,將來你若是再練不出個名堂來,如何吃飯啊?”


    小鯉魚這才明白,原來這兩位是跑江湖打把勢賣藝的祖孫倆。


    小女孩聽到開門聲,往小鯉魚的方向看過來,看到小鯉魚之後笑起來:“這位大哥哥便是昨夜最後進來避雨的那個吧?我有聽到哦。”


    小鯉魚走到小女孩近前道:“不錯,我就是最後進來的那個,小妹妹你呢?”


    老人代為答道:“我們二人比小兄弟你也早不了多少。”


    小鯉魚笑道:“你孫女管我叫大哥哥,你又叫我小兄弟,輩分豈不是亂成一鍋粥了?”


    正說著,旁邊又有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跟駱駝一樣壯實的男人。這個男人眼大如牛,絡腮胡子,背後背著一口大刀。


    男人似乎脾氣不好,剛走出門來還沒往兩邊看呢就直接罵道:“什麽人在外麵亂叫,打擾本大俠休息?”


    一轉頭,他看到了小鯉魚三個人,看上去那男人頗為失望。因為看他的架勢,似乎想出門來能找人打一架才高興呢。可是這邊卻是一個老頭、一個小女孩,外加一個穿著破僧袍的平凡男人。


    看得出來,這個男人覺得打這三個人非常的丟人,於是聲音稍微緩和了一些道:“哎,原來是你們啊。”


    老人急忙作揖:“這位大爺……”


    男人一瞪眼:“不是大爺,是大俠!可惜你們不是武林中人,所以才不認得我。實不相瞞,我就是那‘南砍猛虎、北剁蛟龍,一口魚鱗紫金刀橫行中原的美髯金刀客——趙達通,趙大俠!”


    老人被這一長串的名字給唬住了,急忙施禮:“哦哦哦,原來是趙大俠!趙大俠息怒,我們祖孫兩個是行走江湖賣藝的。每天早晨我的小孫女都要練早功,沒想到吵到您了,實在是對不住……”


    趙達通見有人對自己這麽客氣,心情當即便好起來:“哈哈哈,沒事沒事,不知者不怪嘛。啊,對了,你一提這練早功啊,倒是提醒了我。我這刀法雖然已經達到化境,不過為了勤勉自己,還是應該練習練習才是。你們閃開了!”


    說罷,趙達通一把從背上將大刀取下,來了個夜戰八方的亮相,之後便在出廊上練起刀來。一邊練一邊嘴裏不停的“哼哈吼嘿”的亂叫,賣藝的祖孫兩個都被他威猛的姿勢給征服了,小女孩也不練功了,站在一旁和爺爺一起為他鼓掌喝彩。


    但小鯉魚卻一眼就看出,這個名字比身高還長的大俠,不用別人,就是那蘭輝郡主也能一隻手打他十幾個沒問題。


    趙達通這麽一鬧,又有兩扇門被打開,從兩個房間裏走出了兩個人來。一個是麵容清秀無比、書生打扮的人。另一個則是白白胖胖,穿著一身華麗錦袍,看上去像個大財主一樣的上年歲男人。


    趙達通一見又有人出來了,當時練得更加起勁了。不過沒想到的是,新出來的這兩個人似乎都對他的存在毫無興趣。


    那個書生模樣的人手扶欄杆看了看天空,搖頭歎道:“看來這雨一時是停不了了,‘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那財主模樣的人也看著天空自語道:“哼,這雨下得到好,我又可以借此漲價不少了。”


    趙達通無趣的收起刀,悻悻道:“哼,一個酸文人,一個胖奸商,給你們看我這天下無雙的刀法,簡直是褻瀆我的功夫。”


    小鯉魚心裏不禁好笑:你那刀法,才是真正的褻瀆功夫。


    其實這個時候,在場的六個人,互相之間都沒有什麽好感,都不是很親近。幾個人就這麽尷尬的站在出廊各自的門前,無言的看著外麵的雨。


    不過俗話說的好,人最大的敵人其實是寂寞。真正像小鯉魚那樣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又有幾個?


    大家都被困在這雨中的古寺當中,又都在一起相鄰的住著,除了彼此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互相交流。因此過了段時間之後,大家也便沒沒話找話的聊起天來。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那個書生,他先走到小女孩的身邊跟小女孩攀談起來,然後漸漸的,大家也都聚到一起互相聊開了。


    小鯉魚當然也參加到了其中,聊了些時候之後,他才弄明白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


    那賣藝的祖孫兩個,老人藝名叫‘雲上飛’,小女孩叫做‘小雲上飛’。他們並沒有說真名叫什麽,大家也沒有問。或許對他們來說,真名反而已經疏遠了,他們已經在江湖中賣藝這麽久,藝名反而更能代表他們本人。


    祖孫兩個是從遠處過來想要進州城內去賣藝的,路過本寺的時候,看到天色不好在下雨前就住下了。看來,並不如那雲上飛剛才說的,隻比小鯉魚早一點點。


    趙達通剛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隻是他的身世到底像不像他吹得那樣顯赫就不知道了。據他說,他這次也是進州城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武林盛會,連夜趕路遇到變天進來避雨的。


    那書生模樣的人叫白竹風,他說他是去州城內投奔親戚的,也是還沒趕到就遇到了大雨。


    那個財主模樣的人,叫做錢四海,是州城及附近區域內有名的大商人。隻有他一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因為避雨才進來的,而是在兩天前就已經住到了這所寺裏。


    但到底為什麽要到這裏來,以他的身份,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來沒有帶任何隨從,他本人並沒有說明。


    眾人在出廊上聊著聊著,遠遠就見兩個小和尚從前院走了過來,他們身上披著蓑衣,手上又拿著好幾件蓑衣。


    小和尚走到出廊上對眾人道:“諸位施主,早齋已準備好,本當由我們給諸位施主送到房間內才為尊敬。隻是今日依然下著雨,飯菜實在不好在路上端過來,還請諸位施主同我們一起用餐吧。”


    眾人便跟著小和尚來到了一間寬闊的大廳內,大廳中央擺著好幾條長桌,桌兩邊擺著凳子,桌子上已經布置好了素齋和碗筷。從這些家具看來,這裏之前至少可供幾十個人僧人同時用餐。


    隻不過現在在這裏用餐的僧人,加在一起卻隻有八個。三個老和尚,其中一個是方丈,方丈大概六十歲左右的年紀。另外有兩個五十多歲的和尚,一個法名無生,一個法名無方。


    還有五個小和尚,這五個小和尚看年紀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法號分別是覺能、覺聰、覺慧、覺敏和覺曇。小鯉魚仔細分辨了一下,昨天給自己開門的是覺能和覺曇,今日叫自己過來吃飯的是覺慧和覺聰。


    小鯉魚他們進來後,先是和方丈和兩個老和尚互相施禮自我介紹,隻有那錢四海沒有和對方交談。應該是他和這三位老和尚都已經互相認識,沒必要再介紹了吧。


    眾人寒暄客氣之後,分別落座。三個老和尚一張桌,五個小和尚一張桌,其餘的外人一張桌。


    三個老和尚最先吃完,施禮告別之後,紛紛起身離開了。剩下的五個小和尚其實大部分也吃完了,隻不過他們要留下來替客人收拾碗筷,便都沒有走開,等著客人吃。


    剛才有老和尚在的時候,小和尚們都很拘謹,此時老和尚走了,小和尚們也都活潑起來。不僅主動和客人們搭話聊天,還有兩個小和尚在一旁逗那個小女孩,和她一起玩耍。


    看來,這些小和尚其實也是寂寞的很啊。


    趙達通忽然問道:“誒,你們這寺院建築看上去挺氣派的啊,怎麽會落魄到這種程度呢?”


    覺聰道:“這位施主,您問我們,其實我們也都不太知道。我們五個都是從小就在寺裏長大的,從我們記事的時候起,寺裏就已經開始落魄了。雖然那個時候建築還比現在新的多,但是人卻已經和現在一樣冷清了。”


    覺慧道:“不過我們倒是聽說過一些傳聞……”


    覺敏攔道:“喂,師弟,師父不讓我們亂說這些的……”


    覺曇道:“沒事的,那些隻不過是些傳聞而已,客人既然問起來了,我們便當故事講來聽聽又有什麽關係?”


    趙達通道:“對對對,不然這下雨天閑著也是閑著。”


    覺慧這才說道:“我們這座寺廟叫做‘雲清寺’,據說二十年多年前是本地著名的大寺。當時許多達官貴人,文人墨客都喜歡都這裏來燒香拜佛,香火鼎盛之至。


    可是在二十年前左右,寺內有一位年輕的弟子破了戒,與周圍村子裏的一位女施主偷偷相會。這件事後來被人發現,立刻鬧得沸沸揚揚,本來完美無瑕的寺院名聲一下子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人們都覺得受了騙,說我們寺表麵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卻是藏汙納垢。於是那些達官貴人和文人墨客都嫌棄丟臉不再來這裏上香了,老百姓們也都跟著學樣,漸漸的寺院就沒落了。”


    雲上飛道:“哦?真的有這種事嗎?”


    覺曇笑道:“這隻不過是周圍的村民口中的傳說而已,我們偶爾出寺去辦事,遇到村民的時候聽他們講來的。具體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


    覺敏道:“我看這故事根本就是村民們胡亂編出來的,依我看,我們寺真正沒落的原因是因為州城內在二十多年前左右,uu看書.ukansu同時興建了多家大的寺院。


    那些寺院背後有官府的支持,達官貴人自然都轉到那些地方去了,聽說後來連寧秀王都經常去那些寺院裏燒香呢。老百姓自然也就跟著一起喜歡上那些地方,逐漸疏遠我們這個在野外的寺院了。真相估計就是這麽簡單,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故事。”


    白竹風道:“說的也是,可能真相的確就是如此現實。人們故意編出這樣的故事來,不過是喜歡聽些纏綿悱惻的傳說而已。”


    趙達通道:“和尚破戒,勾搭民女,可不算什麽纏綿悱惻的傳說吧?”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錢四海突然一拍桌子:“夠了,這是佛門清淨之地,你們怎麽能討論如此庸俗不堪的話題?”


    趙達通冷笑道:“聽一個腦滿腸肥的奸商說別人庸俗不堪,還真是頗為諷刺啊。”


    錢四海怒道:“你,你說什麽?”


    趙達通一仰臉道:“要不是看你是個商人不會武功,我早拿刀砍你了!”


    小和尚們一見客人要爭吵起來,急忙嚇得勸道:“諸位施主不要吵,都是我們不好,我們不該胡亂說些沒有根據的傳說。我們已經犯了戒律,這就去師父和師叔那裏請罪。”


    錢四海站起身,瞪了趙達通一眼,一甩袖子披上蓑衣走了。


    趙達通依然不依不饒的說道:“裝模作樣的,他應該慶幸自己不是武林中人。不然我‘南砍猛虎,北剁蛟龍,一口魚鱗紫金刀橫行中原,美髯金刀客趙達通趙大俠’非要替天行道,一刀宰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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