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中軒沒猜錯,鄭增華的確是怕了。


    弑殺君父、毒害生母、栽贓發妻、流放親子、隨意殺戮的皇帝,哪個大臣不怕?


    說什麽陶皇後毒害梁太後,騙傻子呢!


    整件事情漏洞百出,書兒的證詞也經不起推敲,連毒藥是哪兒來的都沒說清楚,新帝卻信了。


    因為他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陶皇後隻是他推出來的替罪羊,用以堵悠悠眾口。


    但是,臣民真的沒那麽蠢。


    鄭增華心中,首次升起一個疑問,這樣的皇帝,就是朝廷真的鎮壓了邵沉鋒,大家又有好日子過麽?


    陶家的血還未幹呐。


    另一個被嚇壞的人是李榮貴。


    以前他曾跟先帝說過,賀芳亭可能是清醒著發瘋,但他現在覺得,褚中軒才是那個清醒著發瘋的人。


    表麵上聰明果斷,實際上是個瘋子!


    看看他殺的這些人,除了先帝之外,哪一個用得著殺?都沒必要!


    可他全殺了,還殺得很愉快。


    李榮貴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褚中軒那麽做的原因,也不敢問。


    如今他在褚中軒麵前,如被馴服的小貓小狗一般,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吮癰舐痔也願意搶著去做。


    然而就算這樣,也時常擔心老命不保。


    新帝殺人是想殺就殺,完全不講道理,也不考慮後果!


    他的胸中仿佛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憤怒,必須通過殺戮宣泄出來。


    太後、皇後都能殺,何況一個老太監?


    李榮貴惶惶不可終日,一門心思想著逃,可惜找不到機會。


    某個清晨,禦史唐樸方送家人出門,老妻、兒女都眼含熱淚,他卻是微笑,“天不早了,快走罷,走遠些!”


    “父親保重!”


    兒女們在馬車裏給他磕頭。


    他輕輕揮手,“你們也保重。”


    五日後的大朝會,按慣例走完議程,褚中軒的心腹太監木春福高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褚中軒已在整理龍袍,準備起身。


    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奏事。


    自從陶家被抄斬,朝中就安靜多了,他不想聽的話,沒有人會再說,他吩咐下去的事兒,眾臣沒有任何推諉,兢兢業業地去完成。


    這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


    就在他將起未起時,班列裏忽然閃出一人,“臣有本奏!”


    褚中軒定睛一看,是唐樸方,微微一笑,“奏來!”


    他倒要聽聽,這老東西還敢說什麽。


    唐樸方壓下激烈的心跳,嗓音洪亮地道,“夏桀、商紂雖殘暴,未曾弑殺父母。胡亥、楊廣雖昏庸,未曾殺妻害子。昏君,你比這四人更甚!殘害手足,驕奢淫逸,暴虐無道,陰險毒辣,還逼反鎮北王,你之罪行罄竹難書!”


    眾臣齊齊看向他,目瞪口呆。


    唐禦史,真這麽勇?!


    鄭增華在心裏大叫,老唐你這是幹什麽?沽名釣譽也要看時候啊!龍椅上這位可不是先帝,先帝要名聲,他不要,他百無禁忌!


    他比先帝更可怕!


    褚中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禦案,厲聲怒喝,“放肆!”


    唐樸方抬手指他,氣勢十足,“昏君,你才放肆!自登基後,你可曾做過一件正事?沒有,一件也沒有,你隻顧著禍害親眷朝臣!大昭萬裏河山,眼看便要葬於你手!褚家列祖列宗,等著找你算賬!”


    他說話時,眾臣以鄭增華為首,驚慌勸阻。


    但因沒堵住他的嘴,還是讓他說完了。


    褚中軒怒不可遏,“打死他,來人,給朕立刻打死他!”


    金瓜衛士應聲而出。


    鄭增華和眾臣跪倒,顫聲求情,“聖上息怒......”


    唐樸方昂然挺立,清瘦的身影就像一座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今日敢站出來,就沒想過活著迴去。


    褚中軒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咆哮,“打死,給朕立刻打死!”


    唐樸方哈哈大笑,“來啊,老子不怕!昏君,爾有何善德,有何嘉行,敢忝居帝位之上?爾不配!爾不孝不悌,不仁不義,自有天收!”


    鄭增華大駭,“老唐你閉嘴!”


    又向褚中軒叫道,“聖上,曆朝曆代不殺言官,且饒他一條狗命!”


    褚中軒聽若未聞,表情狠絕,“不用拖出去,打死扔到亂葬崗!”


    言官也是人,為何殺不得?該殺就得殺!


    砰!砰!


    兩名金瓜衛士已走到唐樸方身旁,手中大而沉重的金錘猛然落下。


    唐樸方頭骨碎裂,應聲而倒,至死沒發出一聲哀嚎。


    頭上流出的血染紅了金鑾殿。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痛罵,也是他驚豔史冊的絕響,死而無憾!


    褚中軒聲音森寒,“還有誰?”


    眾臣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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