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白薇來到,賀芳亭微微起身,問了她交賬之事。


    白薇一一說了,又有些鄙夷地道,“老夫人最是糊塗,大概還以為,夫家用兒媳婦的嫁妝天經地義。”


    賀芳亭一笑,“理她做甚。”


    她對婆母潘氏隻有一個看法,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十多年前剛嫁進江家時,她就察覺潘氏的日子過得有點慘,公爹江承宗完全不將其當成妻子,而是當成奴仆,言語中毫無尊重,甚至還隨意喝罵。


    她看不過去,玩笑似的說了幾句,平時對潘氏也多有維護,江承宗便有所收斂,她覺得幫到了受苦的婆母,主持了正義,挺開心。


    誰知沒過多久,潘氏悄悄來找她,說她不該頂撞長輩,還說了一通男尊女卑的大道理。


    起初她以為,這是江承宗和江止修借題發揮,指使潘氏來壓製她,後來卻發現,這是潘氏真心所想。


    潘氏是真的覺得,為人妻室,就該以夫為天,像奴仆一樣伺候夫君,還要比奴仆更為細心周到,夫君打罵,必然是自己哪裏沒做對,須得受著,而且這也是夫君疼愛自己的表現,否則他怎麽不打別人就打她呢?


    賀芳亭啞口無言,感覺自己多管閑事了。


    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強出什麽頭?


    從那以後,她也不管了,除非是當著她的麵,礙了她的眼。


    這婆母糊塗了一輩子,不值得她幫助,也不值得她動氣。


    小叔子江林修、小姑子江芙蓉也各有各的糊塗處,怎麽教都扭不過來,因而她曾經認為,江止修是江家少見的明白人,但兼祧之事讓她知道,江止修更是個糊塗蟲。


    當下叫白薇自去歇息,明日再來當值。


    “郡主娘娘!”


    白薇剛走,青蒿就從院外迴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廊下,臉色有些不好。


    賀芳亭慢慢睜開眼睛,“何事?”


    青蒿迴稟,“大老爺帶著謝梅影和她的侄兒謝容墨,去了雲山書院,聽說要舉薦謝容墨入院讀書。”


    賀芳亭隻覺好笑,江止修還沒將謝梅影娶進門,姑父倒是提前當上了,笑道,“夫君愛才好士,謝家子若真有才學,入雲山書院也是好事。”


    她連謝梅影都不怎麽怪,更不會遷怒謝容墨。


    謝梅影才二十歲,江止修卻已經三十七,足足大了十七歲,江止修若早成婚,都能當謝梅影的爹了。


    因而她總覺著,這事兒像是中年男子哄騙無知少女。


    可憐謝家隻有這姑侄倆,也沒個長輩,否則不會看著她誤入歧途。


    青蒿猶豫了一下,又道,“大少爺、大小姐也同去。”


    賀芳亭正要喝茶,聞言頓了一頓,“宇兒、瓔兒也去了?”


    男兒不能長於內宅之中,因而佑兒十歲時,就搬去了外院。


    瓔兒到了十歲,也嚷著要單獨住,賀芳亭早已為她準備了瓔珞閣,離春明院不遠,她卻喜歡靠近花園的碧秋苑,賀芳亭也隻能由著她。


    今早,兄妹倆一起來問安,宇兒說要帶妹妹去西市坊看百戲,兒女感情好,她自然高興,又讓陪同的長隨、侍女帶足了銀錢。


    沒想到竟是跟江止修他們去了雲山書院。


    青蒿硬著頭皮道,“許是在西市坊巧遇,大老爺發話,大少爺、大小姐不敢不從。大少爺是雲山書院的學子,大老爺可能想著謝容墨初來乍到,便讓大少爺引引路。”


    賀芳亭沉吟道,“定是如此。”


    不然還能有什麽別的解釋呢?


    總不可能是兄妹倆主動跟去的,他們再是年少不識事,也會知道不能跟謝氏姑侄走得太近。


    但心裏還是有些不安,想等他們迴來問個清楚。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天黑還沒迴來。


    正要派人去找,一行人趕在宵禁前迴來了,全都喝了酒,臉色潮紅。


    賀芳亭在二門前迎著,看他們這樣子,就知道謝容墨定是通過了師長的考核,進入了雲山書院。


    謝梅影見到她,神色有些慌張,又強行鎮定下來,福了一福,“見過郡主娘娘!”


    謝容墨也作揖行禮,眸光沉沉,心中滿是屈辱。


    不是為自己,是為姑姑。


    姑姑是這世間最好的人,為了他,蹉跎年華,二十還未出嫁。


    好不容易遇上江止修,江家又有個順安郡主。


    雖然江止修承諾會兼祧兩房,娶姑姑為正妻,可順安郡主身份高貴,以後姑姑在她麵前,怎麽抬得起頭?


    賀芳亭並不知道謝容墨想得這麽長遠,對姑侄倆微微頷首,“不必多禮......”


    話沒說完,江止修就不耐煩地道,“天色已晚,都迴去歇息罷。”


    賀氏這一副捉奸的模樣,令他作嘔。


    當著兒女們,也不想多說,交待完各人記得喝醒酒湯,便送謝梅影迴落梅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何處覓芳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品紅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品紅樓並收藏何處覓芳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