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咖啡館的卡座中,一位穿著深綠色大衣的中年女人正獨自一人坐在這裏。


    在她麵前,擺著兩麵幹淨的白色瓷盤,一隻盤中擺著一隻小巧的咖啡杯,另一隻盤子裏則放了兩塊小巧精致的蛋糕。


    咖啡杯中,那色澤深沉、熱騰騰的現磨咖啡,正在散發出一股濃鬱的咖啡豆香氣。


    林姝試著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將這隻小到不能再小的咖啡杯的杯柄捏住,再拿到嘴邊輕輕抿上了一小口。


    這一小口必須是輕啜的一小口。


    因為她怕自己再稍微多用點力,這完全就是一口量的咖啡會被自己一不小心全喝完了。


    喝下這口咖啡後,一種醇香中帶著苦澀的可可味頓時在她的口腔上彌漫開來。


    為了緩解嘴裏的咖啡味,林姝拿起桌上的甜品叉子,戳了一小塊外表呈櫻花狀晶瑩剔透的瑪卡蛋糕放入口中。


    在蛋糕入口即化的那一刻,林姝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甜品。


    那種甜,並不是普通人平時吃的日常甜,而是齁甜齁甜的那種超級甜,是可以一路從味蕾衝上天靈蓋的那種無與倫比的甜。


    吃完這一口甜品的林姝,默默的放下了自己的手中的甜品叉子。


    她感覺自己的舌頭上,剛才被人丟了一勺不知道濃縮了多少倍的白糖。


    在這股甜味的餘波衝擊下,她端起那隻小巧的咖啡杯,小小的抿上一口咖啡。


    有意思的是,當她將咖啡和甜品配合在一起食用時,這兩種食材之間的味道實現了一種味覺互補,令她在那種苦和甜的味道交織間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體驗。


    饒是如此,這一頓下午茶,也足足吃了她大半個小時。


    不過林姝不知道,她這種進食的速度已經屬於快的那一群客人了。


    很多巴市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他們大多會在午後來到咖啡廳外的卡座邊上,點上一杯咖啡,幾樣甜品,然後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但這得等到天氣好的時候。


    每當陽光燦爛的時候,街邊各家咖啡廳的露台座位上,都會是滿客的狀態。


    像是今天上午還在下雨的天氣,顯然是不太適合待在露台上就餐的。


    想著不遠處的那兩個跟蹤者應該還在,不著急迴旅店的林姝,隨手拿起餐桌上擺放的一份免費報紙看了起來。


    這份報紙是中午時分剛印發出來的,首頁上刊登了一起蒙麵女人殺人搶劫的惡性案件。


    這個頭條立即吸引了林姝的注意。


    於是,她開始仔細盯著報紙封麵上印刷著的那個戴著頭巾的女人的臉。


    雖然這份報紙是黑白色的,但充足的油墨印刷量,依然清晰的呈現出鏡頭下那個作案被捕者的臉。


    通過對方的裸露在外的那雙眼睛,林姝認出了這個女人。


    對方就是在她第一天外出時,想要用刀刺傷她的那個陌生女人。


    而根據報紙上的報道,這位來自少數族裔女性,似乎是在自己丈夫的指示下帶上刀子上街行兇的。


    這位作案者的本意,應該是想要向那些過路的富裕者進行乞討,以求得資助。


    但那位被她攔路的受害者,拒絕了她的請求。


    這種做法或許是激怒了那位作案者,衝動令她拿出身上的刀子,對準受害人的肚子捅了一刀。


    幸好當時街邊一家麵包房的店主和夥計們都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及時出麵製止了作案者的進一步行兇,並立即將受害人送往醫院救治,這才沒有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目前作案者和她那位同是少數族裔的丈夫,都已經被警廳中的警員帶走進行調查了。


    在報道的結尾處,這片報道的記者,以看似公正客觀的語言,犀利的指出城市裏現今存在著不少因少數族裔而帶來的犯罪活動,市政府應當對此等社會事件進行負責等等。


    看完這篇報道後,林姝簡單翻了翻報紙的其他頁的幾個版麵。


    那些體育、文化、八卦新聞類的消息,並沒有吸引她的興趣。


    林姝隨即放下了她手裏的這份報紙,而就在這時,她發覺在自己正對麵的一張桌子旁邊,有一對白人母女正在偷看自己、並低聲議論著什麽。


    這兩人在看到林姝抬頭看向她們時,立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頭轉了迴去。


    然而林姝還是能清楚的聽到那兩人口中,還在低聲說著“外鄉人”怎麽樣之類的話。


    是的,在這座擁有數百萬人口的巴市裏,除了土生土長的本地白人外,還有許多人是像她這樣黃皮膚黑眼睛的外鄉人,或是像剛才報紙上刊登的行兇者所屬的少數族裔者。


    後者的膚色更接近土黃色,或是純正的黑色。


    在這座大城市裏,人們隻憑膚色外加瞳孔的顏色,以及五官所組成的樣貌,便能大致判斷出一個人的出生地。


    雖說巴市的法律條例規定,所有不同膚色的人種一律平等,所有公民都享有同樣平等的待遇。


    可在林姝看來,恰恰是因為現實中存在著不平等的對待,才會有法律以明確條文的形式、來保障外鄉人和少數族裔的平等權益。


    這就像是她曾經待過的那些存在性別不平等的任務世界一樣。


    正是因為現實中存在著不平等的壓迫,才會有人選擇站出來呐喊、維護自身的權益。


    自古有雲,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這裏的“均”並非是指平均,因為從她經曆過的那麽多個世界來看,但凡是有人有欲望的世界裏,就永遠沒有絕對的平均,尤其是財富上的平均。


    若是一個人類社會中,所有人都收入一致,花銷一致,行為模式一致、認知觀念一致……這樣的社會或許將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從此失去生機。


    因而這裏的“均”在她看來,應當指的是權益均等,或者說能夠保障每個人權益的各項社會製度應當是合理的。


    如此一來,林姝感覺自己似乎進一步理解了,為何在這個世界身為外鄉人的裘毛衣,即使背負著來自平民階層的罵名,也要那麽積極主動的為真正的權貴階層服務。


    或許,在對方的內心深處,有著連她都未曾想到過的一種偉大抱負。


    或許,想要改變某些現狀,就必須得先進入某些圈層之中,可在這種選擇的背後,必然隱藏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和堅忍。


    此時,鄰桌的那對白人母女,還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外鄉人的話題。


    選擇無視這兩人的林姝,翻出自己包裏的錢包,將餐費連同小費一並放在了幹淨的白瓷盤上。


    隨即她站起身來,離開了這家咖啡店。


    那兩個見林姝走遠了的白人,議論的聲音也跟著拔高了些。


    做母親的中年婦人頗有些不樂意的咕噥抱怨道,“這些外鄉人一個個穿貴衣服,背著名貴的奢侈皮包,真不知道她們是從哪裏掙來的這麽多錢……那可都是我們這些納稅人交的錢!”


    年輕些的女兒也附和著自己母親的話迴道,“以後等這些人年紀大了,還會給咱們國家的醫保體係增加負擔呢。尤其是我學校裏的那些少數族裔,光是想想這些人以後要來跟我搶工作,我就快煩死了……”


    “還有政府出台的那些給予少數族裔優惠政策。那根本不是在促進平等,而是在壓迫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本國人,這根本就是一種新的不平等!”


    聽到這裏的母親,連忙伸手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背、安撫後者道,“乖女兒,你在學校一定要好好用功學習,以後才能把這些外鄉人擠下去啊!”


    年輕的女孩自信且不屑的笑道,“放心吧,像那些就喜歡作弊的外鄉人和少數族裔們,在學校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和他們合作……”


    走進旅館一樓大廳的林姝,耳朵裏已經聽不到那對母女的議論聲了。


    她在經過前台時,利用櫃台光滑鏡麵上的反射角度,成功看到了那兩個正在橫穿馬路朝旅店走來的黑衣人。


    看樣子,他們是打算尾隨她進入到這家旅店了。


    林姝心下懷疑了起來,萬一這兩人有某種手段能進入這家旅店,甚至是知曉她的房間號的話,那她這些天的行動軌跡和生活隱私,豈不是也都被對方知曉了?


    更有甚者,這兩人今天這趟跟蹤她,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麽做了。


    那她現在住的這家旅店,還是安全的嗎?


    這時,一位站在服務台後方的男侍應生,眼見著林姝來到自己麵前站定,他微笑著主動開口道,“裘女士,歡迎您迴來本店,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你好,我想見見你們這家旅店的老板,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有空?”


    這位年輕的侍應生,乍一聽到林姝的話,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他來到這家旅店擔任前台也有兩三年的時候,不過遇上要求約老板的住戶,這還是頭一次見呢。


    “請問女士您是對我們的客房或是服務有什麽不滿嗎?如果您在這些方麵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向我們進行反饋的……”


    “不是,我找你們老板是有點私事要問。”


    林姝言簡意賅的迴答,打斷了這位侍應生接下來的話。


    後者聽罷麵色糾結了一陣,旋即拿起他手邊的電話機,撥打了一通內部電話。


    等到他掛斷這通電話後,方才看向林姝迴道,“裘女士,我們老板說他現在有空,可以在大廳的公用會客室裏見你。請您跟我來吧。”


    林姝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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