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籠罩下的賽萊卡小鎮,一片靜謐。


    當鎮子上家家戶戶裏的計時器上的時針,都即將指向午夜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此時進入了夢鄉。


    而位於偏離鎮子中心區域的一座富人住宅區裏,一棟林姝曾潛入過的花園宅邸裏頭,此時仍是燈火通明。


    沒錯,這裏正是那位長著藍色胡子的神秘巨富的住處所在。


    買下一整條天使街、並決定對其進行改造的人,正是這位人稱“藍老板”的中年男人。


    彼時,這位麵相端正的藍老板,正躺在自己書房裏的寬軟沙發上,手裏頭拿著一張天使街的全新規劃設計圖。


    圖紙上麵繪製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五層高樓,看上去頗有藝術感。


    隻不過藍老板在瞥了一眼圖紙右下角給出的造價估值後,便將這張設計圖放在了自己的右手邊上。那裏已經堆滿了一大摞被他看完後舍棄的設計方案。


    丟掉手裏頭的這最後一份設計圖後,藍老板掃了眼已經空了的桌麵,從沙發上起身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上舒展了會兒身體。


    他透過窗戶,看著外頭的夜色,他抿起嘴唇後的臉上,神情顯得有些緊繃。


    自己的手下明明養了不少人,可他卻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連一份能令自己滿意的設計圖紙都拿不出來。


    眼下天使街拆遷在即,再找不到一份令他滿意的新建築設計方案,這條街又該怎麽拆呢?


    這些下麵的人,重要的事情搞不定就算了,就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到他這裏來煩他。


    就像今天,有個在天使街負責測量工作的臨時工,一不小心讓一家餐館裏的貓給抓了。


    聽說眼睛多半是不能用了,得換新的義眼。


    可笑那個臨時工明明是自己惹下了事情,竟然還想從他手下按工傷支出費用。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個人錢是多,可他又不是個任憑誰都能來自己這裏掏錢走的傻子。


    為了這事兒,他當場便將那個向他匯報這個消息的下屬狠狠訓斥了一頓,嚇得對方最後是兩股戰戰到扶著牆走的。


    藍老板瞧著夜空中時暗時明的星星們,心裏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換一批下麵的人用了?


    就在他一個人站在書房裏靜靜思考的時候,他擱在桌麵上的一部智能機突然發出了一道語音提示聲。


    “叮!您有一份新的消息提醒,請問您是否需要我為您進行朗讀?”


    “你讀吧。”


    他這會兒懶得挪動步子去書桌跟前了。


    “好的,以下是我為您朗讀的消息內容:


    藍老板,我剛從熟人那裏聽到了一個重要消息。


    天使街上有一家餐廳的主廚,偷偷向美食鑒賞會發出了五星級廚師的考核申請。


    而美食鑒賞會裏的那群老饕餮們已經受理了這份申請。


    最遲明天一天,他們後天肯定會來到賽萊卡小鎮上對那家餐廳的主廚進行考核。


    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人一旦通過這一次的考核,到時候咱們的開發計劃可就是遇上碴子了。因為對方一旦成了五星級的廚師,必定會成為母星聯邦同盟的特殊人才……”


    信息後麵的語音朗讀聲,忽然戛然而止。


    這是因為話聽到一半時的藍老板,已然急轉身走到了書桌跟前,拿起了自己的智能機。


    至於智能機屏幕上的那個語音朗讀按鈕,正是他自己給按停的。


    緊接著,藍老板自己將他收到的這條長信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他的臉色比起先前挑選設計圖時的樣子,變得更難看了些。


    因為他完全沒有料想到,在天使街被拆已成定局、那些去小鎮行政樓前鬧事的商戶們也都各自迴家等著他的補償款時,竟然還會有人想出這種辦法來對抗他。


    五星級廚師、特殊人才保護政策……靠聯邦同盟的力量來製衡自己,這種刁鑽古怪的法子,也虧得那個做飯的廚子能想得到。


    感覺自己最近有些諸事不順的藍老板,皺起眉頭又看了眼信息上提到的那家餐廳的名字。


    幸福餐廳?


    為何他覺得這個餐廳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呢?


    他很確定自己不是以前見過這個餐廳的名字,而是應該就在今天之內聽到過這個名字。


    藍老板仔細迴想了一下自己今天見到過的人、處理過的人和事情。


    這時候,有一道記憶的靈光突然在他的腦海中乍現。


    “……我們有一個在天使街辦事的臨時工,被一家叫做‘幸福餐廳’的店裏麵的貓撓瞎了眼睛……”


    那位下屬說出這話時的聲音和語氣,都被藍老板自動迴想了起來。


    就是這裏沒錯了!


    原來令他感到不滿的那個臨時工,就是被這家餐廳裏的貓給抓傷的。


    一家養著會撓傷人的貓的餐廳,這家店裏的主廚當真能做出絕世好菜,通過美食鑒賞會裏的那群人的考驗嗎?


    藍老師打心眼裏不相信這件事情。


    他站在書桌前頭思量了片刻,旋即立即點擊智能機,將頁麵滑動到了今日被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的那位下屬的聯係方式那裏,按下了唿叫鍵。


    在午夜時分忽然接到自家老板的電話,這位從睡夢中被響聲驚醒的下屬,人起初還是一臉懵、弄不清楚情況的。


    可等到他拿起智能機,一看到上麵的唿叫者的名字備注後,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


    隻見他小心翼翼的接起電話,語氣弱弱的向對方打了聲招唿。


    “藍老板……”


    “我要那家幸福餐廳的全部資料,從老板到主廚。對了,還有他們家養的那隻貓。你盡快把資料整理出來,我明天早上要看。”


    這頭的藍老板,說完這話後便掛斷了通話。


    而另一頭手裏還抓著智能機的男下屬,默默的迴想了一下自己老板剛剛都說了什麽。


    迴憶完了之後,他才起身披了件外衣,打算通宵達旦的熬夜工作去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事情是,這一次老板臨時交給他的任務居然出奇的簡單。


    因為那叫名叫幸福餐廳的小店,其實就是天使街上的一家開業還不足一個月的普通餐館而已。


    不僅如此,整個餐廳的老板和主廚都是同一個人,那人名叫“幸田”。


    除此之外,店裏頭就隻剩下對方購買的四個智能服務人而已。


    唯獨老板特別提到的那隻貓有些麻煩。


    他搜查了許多渠道的消息,最後才發現那隻貓並不是那個廚師幸田養的,而是早在幾年前就被一個名叫田小福的女孩收養了。


    查到這裏後,這位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男下屬,順帶著查起了田小福和幸田兩個人的關係,結果倒還真的被他發現了一些東西。


    很快,他將自己查出來的這些東西,全部整理完畢後匯總報告給了自家的那位藍老板。


    想來等對方明天一早睡醒後,便能看到這份完整的消息匯報了。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的男下屬,終是鬆了口氣去睡覺了。


    但此時此刻,同一片淩晨時分的夜空底下,有人卻是依然睡不著覺。


    那就是在家等貓等了一整天、卻一直沒等到對方的田小福。


    硬脾氣上來的她,索性人坐在臥室裏的床上,打算一整夜不睡覺也要等到自家的貓迴來。


    隨著夜色越來越深,窗戶外頭的庭院裏頭也安靜到沒有一絲絲聲響。


    這會兒坐在床上強撐著精神、實則已經昏昏欲睡的田小福,忽然聽到了一陣像是有東西從草叢中穿過的細碎聲響。


    這聲音一傳來,她立馬便振作了起來,睜著自己的兩隻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窗戶。


    隻見暗淡的星光底下,一隻全身長著黑毛的貓兒,模樣有些賊頭賊腦的出現在了窗戶外的陽台上麵。


    當它走到半掩著的窗戶跟前,伸出一隻爪子將窗戶推開後,一抬頭看到了卻是正站起身、雙手抱胸看著它的田小福。


    不好,有埋伏!


    沒料到田小福這個點還沒睡的林姝,轉身剛要溜走,卻沒料到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結果便是被田小福伸過來的一雙大手直接抓住,後者還順勢把她摟抱到了懷裏。


    被抱在田小福溫暖的懷抱裏的時候,貓兒的小心髒還是“噗通、噗通”劇烈跳動著的。


    隻因對方正邊用手順著貓兒頭頂的軟毛,邊語氣溫柔的問後者,“路來,這一次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些天到底去了哪裏?”


    感覺對方這話裏隱藏著陷阱的林姝,選擇了閉緊嘴巴,啥也不說。


    然而田小福的另一隻手也沒閑著,她直接摸到貓脖子上的語音轉換器那裏,用手按下了那個能夠實時轉換的綠色按鈕。


    “……不能說……我絕對不能說……”


    從語音轉換器傳出的說話聲,讓房間裏的一人一貓同時愣了一下。


    田小福的眉頭微挑了一下。


    她摸著貓兒小腦瓜的那隻手,也慢慢的遊移到了對方厚實的脖頸處,依舊聲音平柔的問道,“路來,你到底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告訴我的啊?”


    聽著田小福平淡無奇的聲音,林姝隻覺得自己全身的毛發都戰栗了起來。


    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異常舉動全部都落在了田小福的眼裏。


    而今天,她要是不想點法子,這一關多半是過不去了。


    關鍵時刻,林姝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腦,隨意想著些天馬行空的事情,偶爾做幾道微積分題集中下精神,順便再推理一下了宇宙奇點的演化進程。


    於是乎,田小福最初從語音轉換器裏聽到的都是些簡單的字眼。


    “……魚吃貓……大象在天上飛……瘦馬壓死了吹牛的牛……”


    這些內容讓她聽的直皺眉頭,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等到了後頭,傳到她耳朵裏的正常字眼,都成了各種各樣聽不懂的方程式、代碼、無窮極數的時候,田小福已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力出問題了。


    再往後,聽到一串串的“e=mc*2a##”的詭異符文的她,甚至忍不住懷疑起人生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下正摸著的那顆圓潤又毛絨的小腦袋瓜子。


    她完全想象不到,為什麽在路來它這麽小的腦袋瓜裏頭,會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知道自己今天恐怕又從它這裏問不出什麽東西來的田小福,隻得氣鼓鼓的“蹂躪”了一會兒對方的身子。


    可貓兒卻不肯受她的這番揉搓,兀自從她懷裏跳下。


    落地後,它輕鬆的抖了抖全身被摸得淩亂的毛發,沒多久就讓它們恢複如常了。


    田小福親眼看著路來用屁股對著自己,大搖大擺的進了貓窩躺下後,隻得又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道,“路來,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到底我是你主子,還是你是我主子。”


    剛一進窩的林姝,眼睛一閉就開始了休息。


    因為她明天還得繼續早起,去到幸田的餐廳裏指導對方。


    至於田小福說的那些話兒,請原諒她現在隻能左耳進右耳出了。


    一屁股坐在床上的田小福,聽著貓窩裏睡著的路來時不時發出的貓唿嚕聲,她那顆原本還有些煩躁不安的心,莫名的一下子便安定了下來。


    她躺在床上,自己伸手拉上被子給自己蓋好。


    當她翻了個身後,下意識的伸出右手來,摸了摸身側空蕩蕩的位置。


    這個地方,其實應該還有一個人的。


    隻是那個人被她自己故意趕走了、疏遠了、離別了。


    現在她已經有些後悔了,她想要把那個人找迴來。


    可是對方還會願意接受她、願意和她在一起嗎?


    田小福不知道答案。


    她用她的手掌心,輕輕撫摸著身側空蕩無人的地方,隻覺得自己心裏頭的那一角也跟著越發空洞的厲害了。


    空落落的心頭,讓她的眼睛也跟著一並酸澀了起來。


    深夜裏頭,這個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的女孩,悄無聲息的落下無人知曉的心酸眼淚。


    這世上多的是人為編造出來、能夠感天動地的愛恨情仇。


    可那屬於每一個人自己的歡喜與別離,卻終究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田小福一直在外頭的天色快要亮的時候,才腫脹著哭紅的眼睛沉沉睡去了。


    而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裏時,感覺自己還沒有睡夠的林姝,艱難的從舒服的小窩裏爬了出來。


    走了兩步後便伸了個懶腰的她,抖了抖自家的四條小短腿,而後一躍跳上了陽台,順著窗戶打開的那道縫隙又一次溜了出去。


    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等她晚歸迴來後,田小福還會不會將她抓個正著拷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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