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過去了,春天不會遠了。


    這幾日省城中依然被寒風籠罩,但天空中的太陽已經連著露頭了好幾日。


    每到晌午過後,許多城裏的老百姓們就會端著一個小凳子,擱在牆根底下或是院子裏頭,坐上去一邊曬太陽,一邊聊著些家長裏短的雞毛蒜皮小事兒。


    徐家醫館裏,林姝剛為徐大夫完成了今日的治療。


    從病床上坐起身的徐大夫,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治療後,原先那種時常會頭痛的情況已經沒有了。


    夜裏睡覺的時候,流口水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情況在不斷好轉,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自己眼前的這個人。


    “林大夫,你看我身上的這個病還要治療多久才能全好?”


    “按照現在的進度,大概還得一個多月。”林姝迴道。


    事實上,徐大夫的患病情況已經比她預計的要好太多了。


    他是上了年紀,患上了腦血栓,而不是腦子裏出現了腫瘤。


    前一種病嚴重了,後期會全身癱瘓。


    但後一種病,以現在的醫療水平根本就沒有辦法治療,隻能在家坐著等死。


    眼下她隻需要用自己的真氣為對方行針,疏通血管,再配合各種藥物治療和食療來緩解對方的病症,直到治愈為止。


    聽到林姝說自己這病隻要再過一個多月就好了,徐大夫的臉上也多出了不少笑容來。


    這時,在醫館外屋負責守門的徐小雁,忽然慌裏慌張的跑進了後院。


    “林大夫,外頭有人來找事了!”


    收拾好自己醫藥箱的林姝,將這個大木箱子一手拎了起來。


    她問徐小雁道:“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徐小雁咬著唇迴道,“瞧著像是來收保護費的,但又有點像是來踢館的。”


    她以為林姝還要問一些具體細節。


    沒想到對方隻是點了點頭,提著自己的醫藥箱,撩開分割內外屋用的門簾,去到了外堂。


    徐大夫這會兒也走上前來,要跟著出去看了看。


    徐小雁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自家爺爺。


    等這對爺孫走到前屋的時候,發現有三個地痞無賴打扮的人,正畢恭畢敬的站在林姝跟前,一言不發的低著頭聽人在訓話。


    隻聽林姝正在發問這三人。


    “說吧,這趟是誰派你們來的?”


    一個小混混搓著手道,“這個嘛……林大夫啊,你也知道的,人家雇主的名頭,咱們是不好交代的……”


    林姝聽到這裏,伸出自己的雙手,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袖。


    一看到林姝的這個動作,那個小混混立即就慫了,張嘴就把雇主的名字給賣了。


    雇主啊雇主,你可千萬別怪我!


    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這也是被逼無奈啊!


    他至今都清楚的記得,自家那天遇見這位林大夫後發生的事情。


    那一天,他們哥們幾個在街上的一條窄巷裏,遇到了一個孤身一人在趕路的年輕女人。


    哥幾個立即不懷好意的將人給圍住了,想要劫財又劫色。


    結果那個女人一點都不緊張,還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緊接著,她毫無預兆的朝他們中的一人揮出了自己的拳頭。


    那人見一個女人敢對自己先出手,而且伸出來還是那看似輕飄飄的拳頭,頓時笑到不行。


    其他人也在等著看笑話,隻是還沒等他們開口調笑起來,那人轉眼間已被這個年輕女人打得滿地找牙了。


    眾人見勢不妙,當即一擁而上群攻這個女人,結果卻被她一拳一個放倒了。


    中間還有人急紅了眼,動了刀子。


    誰曾想那個女人居然能夠空手接白刃不說,還能刀槍不入!


    一把刀子紮下去了,愣是破不了對方的防護。


    那時有一個人,奮不顧身的衝上去想要抱住對方的腰,好叫其他人動手。


    但他卻被這個女人一腳橫踢踹到了牆上,硬生生的將牆上撞出了一個深深的人形大洞來!


    他們這群人當即意識到是自己沒眼力,撞上了一個極度強硬的茬子。


    能將人一腳踢進牆裏麵,這種功力,絕對不是普通的武林高手能夠做到的,至少也得是內家高手!


    就在他們膽怯想要逃走的時候,那個動完手的可怕女人,麵無表情的攔在了他們麵前,伸手問他們討要動手費。


    最後,他們這群本來想打劫人的人,反倒被人打劫了,渾身上下都被掏了個幹幹淨淨。


    那天發生的一幕幕場景,他到現在迴想起來都害怕。


    見林姝聽到自己報出雇主的名字後,開始整理起衣袖了,這個小混混立馬醒悟過來。


    他連忙將自己身上帶著的三兩碎銀摸了出來,遞到林姝麵前,討好的說道:“林大夫,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還望您能夠收下!”


    他身旁的兩個同伴,也是有樣學樣,立即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銀兩,主動上交並懇請林大夫能夠放他們一馬。


    要知道上次被她打到牆壁裏鑲嵌住的那一位,人被救下來後,成了個不會說話隻會流涎水的傻子。


    他們可不想變得跟那人一樣。


    林姝瞟了三人一眼,沒有去拿他們手上的銀錢。


    她想了想道,“你們的錢我不要。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安將軍府找你們辦事的那個人,給了你們多少錢?”


    “十兩,那人給了我十兩銀子!”


    那個人隻出了十兩銀子,就能讓幾個地痞無賴來自己棲身的這家醫館打砸搶嗎?對方想讓她的店鋪做不下去生意,然後關門走人?


    興許,這還是對方試探她的第一步。


    如果對方確認她軟弱可欺,下一步,也許就是要她和兩個孩子的命了。


    林姝想到這裏,眉頭不覺緊了些。


    此時她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三個還在戰戰兢兢的小流氓,便隨意擺了擺手。


    這三人見她擺手,立即如蒙大赦一般迅速退走了。


    而親眼看到這一切的徐家祖孫倆兒,不由的麵麵相覷了起來。


    看來這位林大夫的手段,似乎要把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啊!


    林姝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之後,一扭頭就看到了徐家祖孫兩人。


    她從兩人的臉上瞧出了幾絲忌憚與防備。


    三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姝主動開口道,“我來了醫館這些天,也沒有跟你們說過我的來曆。趁著今天下午天氣好,不如大家泡上一壺茶隨便聊一聊吧。”


    徐大夫聽了這話,便扭頭看向自家孫女道,“小雁,你聽到了林大夫的話沒有?還不快去後頭燒些茶水來!”


    徐小雁瞧了自己爺爺一眼,轉身去了後屋燒熱水了。


    林姝則是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先請徐大夫在外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接著她自己也坐了下來。


    不多時,徐小雁送來了一壺泡好的普洱茶。


    等三人都坐下後,林姝便先起頭說起了自己的來曆。


    ……


    省城東南麵,安將軍府。


    因著今日天氣晴好,安家大小姐安雪笙正坐在院子裏頭,與自家的娘親喝茶吃茶點,順便聽後者說著關於嫁人的瑣碎事情。


    這位安家千金,生的麵容姣好,氣質脫俗,端坐在石桌邊上,舉頭投足間自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涵養。


    三日後就是自家女兒出嫁的日子了。


    安夫人這會兒心裏已經開始舍不得女兒嫁人了,她甚至操心起了女兒日後管家的事情來。


    “雪笙,我聽實生說了,他不打算把他鄉下的雙親接過來同住。到時候你進了他白家的大門,那洋房裏頭,事事就都得你自己做主了。娘這邊也會給你派幾個有經驗的老媽子過去,替你看管下人……”


    安雪笙靜靜的聽著這些話兒,時不時的點點頭。


    “……這嫁了人啊,與以往做姑娘就不一樣了。你和實生一旦成了夫妻,就得好好相處。他的起居瑣事,都得你來上心。還有啊,夫妻之間最忌諱的就是有欺瞞!要是你以後萬一發現他在外頭拈花惹草了,一定要讓他坦白從寬……”


    有欺瞞?


    安雪笙心道,他白實生先前家中有童養媳的事情,不就是想瞞著她安家不說的嘛?


    要不是爹派人去莫家村查了,還不知道他得瞞到什麽時候呢!


    若不是自家已經到了擇婿的年紀,若不是他白實生受到楊公的器重又得了個新廠局長的好差事,自家爹娘又認為此子好拿捏,她安雪笙又怎會答應與他這個鄉下來的窮小子成婚?


    雖說他已跪在她麵前口口聲聲的發過誓,說那姓林的童養媳早已被自己的爹娘趕出了家門。但是她隻要一想到白實生和別的女人生過孩子,心裏頭就有種說不出口的惡心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明明精心挑選好了一道美味的甜點,結果拿起勺子要去吃的時候,才發現甜點裏頭有三隻活蹦亂跳的蒼蠅!


    最令人惡心的是,因為勺子已經挖下去了,此時她再想要退貨都來不及了。


    “……家裏的財政大權,必須握在自己的手上。指望男人手裏頭能存住錢,比讓人上天都難……”,安夫人說著說著就發現自家的女兒似乎正在神遊,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雪笙,雪笙?雪笙,你這是怎麽了?”


    安夫人一連喚了好幾聲,這才將安雪笙的意識拉了迴來。


    見自家娘親正滿臉關切看著自己,她略帶歉意的開口道,“娘,我這會兒有點頭暈不舒服,我想先迴房間去休息了。”


    聽到女兒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她連忙讓人把女兒送迴了房間。


    迴到了自己的閨房中後,安雪笙原先還算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了絲絲陰狠的神色。


    三天後就要大婚了,眼下全城的人都在關注著將軍府的這場新式婚禮。


    她絕不能讓這場婚禮上發生任何意外。


    所以,但凡是可能威脅到婚禮正常進行的不安因素,都應該被提前掐死在萌芽的狀態!


    想到這裏,她扭頭看向自己的一名貼身丫鬟,冷聲囑咐道,“你去幫我把府裏的安元叫來!”


    聽到“安元”這個名字後,丫鬟的身子莫名的一抖。


    她應了自己小姐一聲,轉身出去喊人了。


    屋子裏,安雪笙繞過一道屏風,看到了擺在屏風架子後頭的兩套精美絕倫的婚紗。


    一件潔白如雪,美麗而又神聖;另一件鮮紅如火,精致而又端莊。


    她用嬌嫩如蔥白般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這兩套嫁衣,眼神中漸漸湧現出了無比複雜的神色。


    當穿著一身軍裝,踏著軍靴的安元走進屋子的內室時,看到的正是那個嬌美的女子依靠在嫁衣上的這一幕。


    他那顆不爭氣的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又一次猛烈的跳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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