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迴——世人欲壑終難填


    今日皇帝的寢宮中,仿佛上演了一出鬧劇。


    那位從太液池裏撈上來的“皇帝”被人放在了龍床上,而真正的皇帝則是在一群心腹的簇擁下,冷眼看著自家眼前跪了滿地的文武大臣們。


    此時外麵依然是寒風肆掠,可皇帝的內心中卻比那寒風更要冷上百倍。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跪在地上的大皇子,好似要從對方那低垂的腦袋上看出一朵花來。


    這就是他悉心養大的好兒子啊!


    為了奪皇位,竟不惜派人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暗下殺手!


    若不是前兩日林仙師派人提醒過自己,說是這幾日他有災禍纏身宜避水,他也不會將自己珍藏的那個替身拿出來用。


    要不是有這個替身在,昨夜被人活生生溺死在太液池裏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皇帝越想到這裏,整個人的臉色越發陰沉的可怕。


    此時的寢宮之中,安靜到可以清楚的聽到每個人不斷用力屏住唿吸的聲音。


    大皇子知道自己的父皇正在盯著自己看,那目光猶如針芒一樣紮在他身上。他懷疑父皇已經知道昨夜的事情是自己做的了,但是他不知道父皇有沒有證據。


    畢竟昨夜進宮做事的人,都是他請來的武林高手。這些人能夠做到踏雪無痕,做事幹淨利落不留痕跡。


    大皇子如是想著,悄悄抬起頭來看向自家父皇。


    他的目光越過皇帝的身影,看到了一抬黑漆漆的擺在自家父皇身後的棺材。


    大皇子的心驟然一縮,那是棺材!


    這棺材是給誰用的?是給躺在龍床上死去的那個替身用的嗎?


    他心裏隱約覺得不是的,可是另一個可怕的答案他想都不敢想。


    就在他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的時候,沉默許久的皇帝終是開口了。


    “昨夜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人想要害死朕,取朕的王位而代之。”


    皇帝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大皇子內心大為不安。他立即叩首高唿道:“是何賊人竟敢如此居心叵測,膽敢加害父皇您啊?”


    聽到這話後,皇帝看著大皇子的眼神已是冷到了極點。


    他寒聲道,“我兒,你馬上就會知道賊人是誰了。來人,給朕把昨夜加害於朕的那些人統統帶上來!”


    隨著皇帝話音落下,十幾個被五花大綁捆住的黑衣人被宮中的禁軍押進了這座寢宮之中。


    大皇子抬首一看,眼前這十幾人竟全是他所請來的那些江湖人士。


    這些人裏有負責圍殺皇帝的貼身太監的,有負責溺殺皇帝的,但凡是參與進昨夜之事者居然無一疏漏,全部在此!


    沒等他開口,領頭的那個黑衣人已是看到了他,雙目通紅道,“對不起大皇子,是我們這群弟兄們對不住你。我們也不知道自己昨夜所殺之人,隻是皇帝的一個替身。而且我們從頭到尾所做之事,也都被皇帝看在了眼裏……”


    聽完黑衣人這話,大皇子麵孔一縮,整個人的心也跟著徹底跌落到了穀底。


    這一刻,他知道他完了,他徹底完了。


    皇位就再也不要想了,大皇子殿下的位分也不要再想了,如今的他連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知道。


    父皇會怎麽做?


    會將他送去宗人府囚禁嗎?可是他犯下的是謀逆弑父之罪啊!


    父皇能饒他一命嗎?


    同樣聽到黑衣人的話的,還有周圍的一眾大臣們和宮中的各位娘娘。


    其中皇後在聽清昨夜殺害聖上的兇手,正是自己的皇兒,腳下已是一陣發軟,渾身都是冒著冷汗。


    她看向此時變得麵色鐵青的皇帝,顫抖著聲音道,“陛下,這一定是有奸人在陷害大皇子!大皇子他不是會做出這等謀逆大事的人,陛下,您不能相信這群來曆不明的人所說的話啊!”


    一聽到自家母後的話,此時的大皇子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開口道,“是啊,父皇!您不能相信這群人的話!他們這是要害兒臣,有人在幕後主使他們要陷害兒臣啊!父皇您英明神武,絕不能被這群小人所蒙蔽啊!”


    皇帝此時看著大皇子的眼神已經不是失望,而是徹底的絕望了。


    若是自家的這個兒子,能夠叩首認罪,流淚懺悔承認自己的過錯,跪求自己放他一條生路,興許他還會放對方一馬,讓後者在宗人府裏度過餘生。


    可現在……這唯一的一條生路,已被他自己斷絕了。


    隻聽皇帝冷聲道,“大皇子謀害朕的性命,欲奪皇位一事,乃是證據確鑿,非是歹人所害!按我大楚律令,以下犯上作亂之人,當殺無赦!”


    皇帝此話一出,群臣和妃嬪們紛紛噤聲。


    此時大皇子謀逆一事已被皇帝自己乾綱獨斷,誰還敢置喙?


    就連目瞪口呆的皇後娘娘也是一下子跪坐在地,望著離自己不遠處的兒子忍不住捂著臉哭得淚流滿麵。


    聽到皇帝的判決後,大皇子反倒是從地上站起來身來。


    隻見他目光森冷,一步步的朝自家父皇走去。


    護在皇帝身邊的重重禁軍,立即上前將大皇子擋在了外頭。


    大皇子目光緊緊的盯著自己的父皇,忽然咧嘴哂笑道,“父皇,您能不能告訴我,我這個兒子到底做的你哪裏不如意呢?明明我就是本朝名正言順能夠繼承大統的人,為何父皇您卻吝嗇到連一個太子之位都不願意給我?!”


    皇帝迴道,“這個皇位,隻能由我決定傳給誰。誰若想要皇位,隻能由我來給,不能由他自己來拿!”


    這就是屬於君王的尊嚴!


    坐在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上,他就是全天下最尊崇之人,掌握天下之人的生殺大權。


    皇位是他的,他想要給誰就給誰!


    可誰若是等不及了,犯了忌諱,捋了虎須,那就不要怪猛虎起身,擇人而噬了!


    在大皇子看來,他的父皇今年四十出頭,至少還能在皇位上再坐個二十年。再得了那林姝的神丹相助,便是再坐四十年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四十年啊!那時的他都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這皇位於他又有何用啊?


    他之所以會等不及動手,這也都是對方給逼的!他也是被逼的!


    一想到這裏,大皇子的心中就充滿了絕望。


    他猛地出手從一個禁軍的腰間,抽出了一把長劍來,將劍一下子橫在脖子上,想要自刎以謝天下。


    可是,他卻終究下不去這個手,沒有勇氣抹斷自己的脖子。


    最終還是皇帝下令,將大皇子釘死在那形似棺材的米櫃之中,並將這米櫃擺在宗人府內,以儆效尤。


    對外,皇帝終是沒有宣稱大皇子謀逆,隻是說大皇子心懷不軌,自己對其施了家法。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人都被釘在櫃子裏頭了,那還能是家法嗎?


    陛下之所以還要扯下家法這塊遮羞布為大皇子遮醜,隻是為了保住大皇子府上皇子妃懷裏的那位小皇孫罷了!


    大皇子被關在了黑漆漆的、密不透風的米櫃裏頭。


    起先,他還在裏頭大喊大叫,大喊著要出去,讓聖上給他一個痛快。可喊著喊著,他也意識到了父皇為什麽要這樣做。


    一則是為了維護皇帝自己凜然不可侵犯的權威,二是為了他留下的那個子嗣。若自己真被判定為謀逆大罪,自己的兒子作為弑父之人之子,必定也要受刑乃至是被株連。


    想明白這一點後的大皇子,在黑暗的米櫃中生生的哭成了一個淚人。


    父皇啊,為何您寧願將自己的仁慈給自己的孫兒,也不願意給兒臣我啊?


    兒臣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從小到大,無論我如何在您的麵前表現,無論我表現的有多麽優秀、多麽完美,您從來都吝嗇到甚至不願意多誇讚我一句。


    等我長大之後,您遲遲不肯立太子。


    我想要您身下的那個位置,可是您卻說那位置不是我能拿的,得您自己給出去才行。


    父皇,我隻是想接您的位置,做一個大楚的明君而已,為何這件事就這麽難啊?


    米櫃外頭,日子一天天過去,櫃中滴水未進的大皇子,早已嘴唇幹枯。


    這幾日過去,他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也覺得自己不是會做出謀逆之事的那種人。他懷疑有人對他施法,讓他心中起了歹念,並讓他付諸行動。


    這件事放眼金陵城,也就隻有林府的那位林仙師有這個本事了。


    所以他開始不斷的敲擊米櫃,用自己最後的聲音告訴外麵的人。


    “林姝害我!是林姝害我!是她對我施了邪法啊!”


    “父皇,您放我出去吧……兒臣知道錯了啊,兒臣是被人陷害的啊……”


    可是任憑他如何哭喊,都始終沒有人來撬開米櫃,放他出來。


    到了第七日時,米櫃中的人徹底沒了任何動靜。


    禦書房裏,聽聞此事的皇帝正在批閱奏折。


    聽到太監來報米櫃中的大皇子可能去了,皇帝當即放下手中的奏折,似是想要起身去看一看。


    然而過了片刻,他又重新將奏折拿在了手上,隻是沉聲說了一句“厚葬了吧!”


    等太監應聲退下後,皇帝才放下自己手中的折子,眼角流出了兩滴鱷魚般的眼淚來。


    皇兒,你再等上些時日吧。


    等到太醫把出那位懷孕妃嬪的脈象後,父皇就會為你報這個仇了。


    事實上,大皇子在米櫃中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人記錄下來傳到皇帝這裏。


    在皇帝心中,有一杆天平早已發生了傾斜。


    他相信大皇子所說的話,自家兒子是不可能做出謀逆之事的,所以他一定是受了奸人蠱惑,而那個人就是林仙師。


    是,這次大皇子謀逆,林仙師這次是救了他一命。


    可是這天底下,隻有別人欠皇帝恩情謝恩的份,絕沒有皇帝欠人恩情的時候。


    林仙師的許多手段,確實太不同尋常了些。


    一個不能時刻處於自己掌控中的人,如果放任自流,恐怕會留下禍患啊!


    …………


    林府後院。


    溫暖的冬日陽光下,林姝走到院中的臘梅樹下,後者伸出一截沁香撲鼻的枝椏放在她的手心裏。


    嗅著這股清淡幽遠的梅香,她輕聲的問道,“你說,一個人要承認自己的欲望,承認自己的貪欲,真的有那麽難嗎?”


    花兒不語,隻是輕輕的搖擺著自己的枝椏。


    林姝鬆開了自己的手,臘梅樹便自動將枝椏縮迴,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宮中那位被自己的父皇囚死在米櫃中的大皇子,難道不是自己起了對皇位的貪念嗎?


    先前被皇帝仗斃的那位戶部侍郎和興淳,不也是先對林家母女起了欲念嗎?


    那位被困定國公府,染上花柳病成日叫罵的小公爺,不也是平日縱欲無數才種下了今時的惡果嗎?


    緣何這些人,卻一個個的總要將出事的理由怪罪到她頭上來呢?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錯,一旦出了事、遭了罪,那就都是別人害的,跟他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好比一個男人在街上看到一個漂亮女人,尾隨人家進了別人的家裏,然後欺負了人家。


    等到官府來抓人的時候,他卻振振有詞的說是女人先勾引的他,他才會忍不住對她下手的。


    別人問他,這女人是怎麽勾引你的呀?


    他就說,因為她長得漂亮,因為她身材好,因為她穿的衣服少,她還在對著他笑,總之她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


    隻要他願意,他完全可以找出無數個為自己開罪的理由來。


    其實那個女人那天穿得衣服並不少,她為人正經甚至古板,平日裏不苟言笑。


    所以,當壞人想要侵犯你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看你年紀有多小,也不會看你身上到底穿了多少衣服的。


    他在做下壞事的那一刻,就成了他貪欲的奴隸。


    而且事後他會堅決否認這一切是自己的過錯,並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受害者身上。


    有錯的不是他,而是被害之人。


    因而施暴者無罪,受害者反而遭受指責。


    眼下這金陵城裏攪動起的幾番風雨,不正是這樣嗎?


    一群站在王國頂層的男人們為了自己權欲、色欲,肆意踐踏別人家的清白、輕易犧牲他人的性命,難道不正是因為他們自己欲壑難填嗎?


    隻可惜,身在盤中不知局,她這個外人反倒看的透徹了。


    林姝站在原地,淡淡的梅花香氣飄散在她周圍,有暗香盈袖。


    她略微估算了一下,最多半個月後,皇宮裏的那一位就該對她動手了,自己也是時候準備一下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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