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迴——驗夢境林夫人發怒


    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林大小姐門外的月桂樹上,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烏鴉,落在月桂樹的樹梢上頭,偏著腦袋,嘎嘎的叫了幾嗓子。


    一隻躲在院子牆腳處的橘色貓兒,聽到了這誘人的鳥叫聲,棄了自家方才追捕的鬼祟老鼠。它踩著腳下柔軟無聲的肉墊,亮出鋒利的尖爪,悄無聲息的朝這隻還落在樹上的鳥兒不斷的靠近著。


    大小姐的閨房裏,這會兒已經點上了燈火。


    先前林夫人派人將那不懂事的丫鬟秋芸拖下去,按照林府的家規處置的時候,她自己便領著兩個仆婦朝自家女兒的房間走了過來。


    待到進房之後,屋子裏頭一片漆黑,隻有些許月光從窗紙外麵透了進來。


    林夫人讓人點上燈火,自己則是走到自家女兒的床頭。


    當她看清了床上還在閉眼睡著覺,兩頰都有些紅撲撲的愛女時,整個人的那顆心都不禁軟了下來。


    那個秋芸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著魔發瘋了,竟然敢說出自家女兒是鬼這樣的胡話來!不過今天正賢剛走,興許府上確實引來了什麽髒東西,教那心術不正的丫鬟撞見了也未可知。


    林夫人將此事暫時放下,她伸出手來替女兒梳攏了一番額前散落的頭發,輕聲細語的與後者說著話兒。


    “姝兒,娘知道你今兒個心裏受苦了。娘自己何嚐不也是這樣?娘答應你,這種苦日子,很快就會過去的。等你爹的事情辦完了,咱就迴鄉下去過安生的日子……”


    聽到她的這番話後,床上的林姝徐徐睜開了眼睛。


    見女兒睜眼,林夫人忙開口問道,“姝兒,是不是娘剛才說話吵醒了你?”


    林姝聞聲偏過頭,看著眼前這位姿容極美的婦人,眨了眨眼睛。


    她的這幅神情,落在林夫人眼裏,就像是個還沒睡醒的迷糊孩子。


    沒等林夫人開口,林姝卻是先說話了。


    “娘,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裏麵,有人說我是鬼。”


    聽到林姝這話,林夫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一定是方才那個秋芸叫喊的太大聲,以至於她的女兒在睡夢中都聽到了一些。隻用家規處置了她,到底還是便宜了那個丫頭。


    念及此,林夫人俯身摸了摸自家女兒的小腦袋道,“既是夢中發生的事情,那都是不作數的。姝兒,別想那麽多了,快些繼續睡吧,明兒個家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張羅呢。”


    “可是,”林姝繼續道,“那個說我是鬼的人是我的丫鬟秋芸。她偷偷的來我房裏,是要和林管家的兒子一起先用麻袋把我裝起來,再把我偷出府去,然後送給別人。”


    聽到林姝一本正經的說出自己的夢境,林夫人本是想笑的,可是忽然間她的腦海裏有靈光一閃而過。


    方才她剛進院子裏時,似乎確實看到了林管家的兒子在和那個秋芸拉拉扯扯的一幕。外加今日正賢剛去,莫不是……


    一想到這裏,林夫人頓時坐不住了,她立即派了一名仆婦速去自後門口查看,確認那裏是不是真的有人在。


    若是家中的這兩個奴才,當真是狗膽包天將主意打到了自家女兒身上,她羅夢夢絕對不會隻是用家規處置這兩人這麽簡單!


    仆婦領命離去後,林姝又眨了眨眼睛道,“林管家的兒子是壞人,林管家也是壞人。林管家把家裏的下人都召集去了他那裏,他說要對我和娘動手,還要對姑母也動手。”


    林姝這話一出,林夫人這下子是真的坐不住了。


    如果林管家的兒子真的犯了事,那麽林管家會怎麽做?


    選自己的獨子,還是選自家這對跟他沒什麽血親關係的孤兒寡母?


    問題的答案已經在林夫人心中若隱若現了。


    她曾經聽自家夫君提起過,來到林家之前的林管家,似乎還在江湖上闖出過不小的名頭,後來因為一些事情金盆洗手選擇退隱了。


    難不成,她要對林管家先下手為強?


    眼下事情畢竟還沒有到這一步,林夫人現在還不能確定自家女兒所說的這個夢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興許就是正賢的在天之靈正在庇佑她們母女倆兒。


    沒過多久,林夫人派出去的那位仆婦已經迴來了。


    這麽快就迴來了?再看到對方行走時那龍遊虎行般的步伐,林姝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緊,看來原主的這位娘親身邊也是有能人的啊!


    “夫人,事情不太對勁。後門口那裏停著一輛大馬車,車上有兩位車夫。老奴將兩人擒拿拷問過了,這兩人隻說自己是定國公府的人,來這裏是為了接人。至於接的人到底是誰,這兩人卻說不知道。”


    林夫人聽到這裏,再迴想一番林姝方才說過的話,以及適才秋芸惹出的那些事情來,哪裏還不清楚這是有人將手伸進了自家門內,甚至是將那些個肮髒的主意打到了她的寶貝女兒身上!


    “好啊,好一個定國公府!”


    見林夫人拍案而起,一臉怒氣衝天的神情,一旁還躺在床上的林姝不由的心道,原主的這位母親可比原主自己要霸氣多了。


    “對了,”那位仆婦似是想起了什麽,“我在迴來的路上,看到了很多家丁都在朝管家的住處走去,說是管家傳話,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這下子今夜發生之事,基本上就跟林姝的夢境對上了。


    林夫人此時已是怒極反笑。


    “沒想到我林家素來待下人寬厚,卻是養出了這一群背主離心的白眼狼來!好,好,當真是好極了!”


    她話音落罷,又看向林姝道,“姝兒,你可還記得夢中還有沒有什麽別的事情發生?”


    林夫人這會兒已經相信女兒說的那個夢境就是自家夫君林正賢托夢所致,否則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有!”林姝說著便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穿鞋套衣,一邊迴道,“我夢到了爹爹的靈堂起了一場大火,火燒得很大!我要去靈堂那裏看看!”


    什麽?


    聽到這話的林夫人先是頭皮一緊,整個人的臉也跟著瞬間勃然大怒。


    他們居然還敢把手伸向了正賢!


    火燒靈堂?但凡還是個有點良心的人,也斷斷不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啊!


    這與將已經死去的人硬生生的拉出來鞭屍,又有何異?


    不,這比鞭屍的行為還要惡劣百倍,鞭屍尚且屍首還在,但大火一旦燒到了棺材裏頭,那是要人死後麵目全非乃至死無全屍啊!


    一想到那種可怕的場景,林夫人的身子也不住的顫栗了起來。


    此時此刻,自幼守在自家大小姐身邊的中年仆婦,瞥了一眼前者臉上那幾欲透體而出化作實質的怒氣,心頭也是跟著一顫。


    多少年了?距離大小姐上次真正發怒,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看來今夜,注定不會是個太平夜了。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即將失控的林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在平複了一番心境後,對還在穿著衣服的林姝道,“姝兒,你就留在這裏,靈堂那裏就不要去了,其他地方也都不要去。娘會派人在外頭守著你的,等娘出去一趟辦完了事情,就迴來找你。”


    於是林姝隻能停下手中穿衣服的動作,眼睜睜看著林夫人跨著大步踏出了門檻,離開了自己的這間屋子。


    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摸了摸下巴,心中思量道,看來這位林夫人比原主記憶裏的還要兇猛一些啊!


    也幸虧自己這次醒來的時間夠巧,恰好踩在了原主即將出事的時間點上。


    不然今夜在前堂守靈的林夫人,依然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會知道自家女兒失蹤的事情。緊接著林夫人就會翻遍林府,再翻遍金陵城,四處尋找她失蹤的女兒。最後她將在一處玉湖山附近的小破廟裏,發現她那被人糟蹋得不成模樣的女兒。


    前有亡夫冤死,後有愛女被人擄去糟蹋,這位林夫人忍過了接踵而來的悲痛欲絕後,竟是從她弱小的身子骨裏爆發出了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做出了一件震動整個金陵城的大事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最終導致了林家嫡係僅剩的這三位婦孺慘死街頭,被一方薄席草草裹屍,被丟入亂葬崗任憑野狗啃噬的淒慘下場。


    不過這一次,她林姝絕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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