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合格的攪屎棍,絕對不會挑剔茅廁,更不會挑剔坨大坨小。


    哪怕一個微小的“任務”,都是使命。


    厲長瑛鄭重對待,直接就開始向前擠,越過不少難民,有難民擋路,她就直接讓人讓讓。


    下三白眼等人:“……”


    他們安排新加入的“傻子”做事,也沒想到她這麽莽撞,就這麽直接過去了。


    窄臉發慌,“這缺心眼兒不會牽連咱們吧?”


    下三白眼不作聲,他哪知道會不會被牽連,但事兒已經安排出去,咋收迴來?


    他沉住氣,“等一會兒看看,有不對勁兒,就叫迴來。”


    潑皮不知道厲長瑛要幹啥,心裏也發慌啊,不由地跟著她往前擠,又不敢靠太近,始終隔著幾個難民,保持著能看見厲長瑛又不讓人懷疑他們關係的距離。


    中後段,魏家人看不見厲長瑛的身影,也看不見潑皮的身影,心裏頭七上八下的。


    魏璿微微踮腳,伸長脖子,使勁兒向前張望。


    大夫人輕輕拽她,待她看過來,搖頭,眼神示意她注意些,別教人瞧出來異樣。


    魏璿壓下焦躁不安的情緒,重新低下了頭。


    她們不敢交談,但都猜測厲長瑛的突然出現,可能是魏堇找到了她們,厲長瑛是幫手。


    她們隻知道厲長瑛是個獵戶女,沒親眼見過她的本事,也覺得她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姑娘,可無論如何,好歹有了新的希望。


    魏堇沒準兒有什麽計劃來解救她們,不能因為她們暴露,遭到破壞。


    事實上,魏堇隻教了厲長瑛法,沒給厲長瑛定計,根本不知道厲長瑛會如何做。


    【魏堇:戰場瞬息萬變,隨機應變,以謀製敵,兵不血刃為上。】


    除了潑皮和魏家人,誰也不知道厲長瑛是突然冒出來的。


    一群難民像是被人鎖在了無形的牢籠裏,挨過幾次打,嚇破幾次膽,就再也不敢逃了,哪裏能想象到還有人會主動進來。


    厲長瑛自覺已經混了點兒臉熟,更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她一隻腳穿著自個兒的草鞋,一隻腳套著潑皮那隻破草鞋,大喇喇地跟著隊伍行進了半日。


    潑皮光著一隻腳,走在後邊兒,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走到後來,人都麻了。


    厲長瑛到底是來幹啥的?


    她是沒當過難民,來湊熱鬧的嗎?


    潑皮躁的很。


    【魏堇:靜不漏機。】


    悄悄的搞事情,搞不成別人也不知道。


    厲長瑛也很惆悵,這一遭出來,她是英雄氣短,狗熊不如。


    她倒是想兩橫一豎就是幹,架不住打不過人多勢眾啊,隻能憋著。


    厲長瑛也沒白憋,走一路都在盤算著幻想著,就驢車上這些人販子,真幹起來她一個人能打幾個。


    自個兒的幻想自個兒隨便控製,腦子裏當然是拳打腳踢,所向披靡。


    自信心和膽量更是空前膨脹。


    傍晚,隊伍路過一處水源,鷹鉤鼻頭目叫停,招手叫幾個難民去打水,準備燒水煮粥。


    他沒直接點人,難民們想要討好便爭著搶著上前。


    厲長瑛動作極快,倏地衝過去,搶過一個木桶,撒腿就往河邊跑。


    其他人還在驢車邊兒,都愣了一下,才繼續廝打搶奪。


    人販子們也不禁多瞧了厲長瑛幾眼。


    潑皮使陰招兒,專門對準人腋下猛掐,第二個搶到了一隻木桶,抱著桶就往出跑。


    一共四個桶,後麵爭搶地太兇,耽誤打水,人販子就舉起鞭子狠狠抽過去。


    這時,潑皮終於在河邊跟厲長瑛聚首。


    他小心翼翼又急切地問:“我都聽你的,你有啥計策嗎?”


    “你是個成熟的混混了,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偷偷摸摸攪事兒還用問我嗎?”


    厲長瑛單手提起裝滿水的木桶,可惜地瞅了一眼水桶,啥也沒幹,返迴去。


    潑皮羨慕地看了一眼她輕鬆的姿態,蹲下去打水,哼哧哼哧雙手往迴拎。


    有人打水,有人砍柴,打雜的人有的是。


    厲長瑛往架好的鍋裏倒水,刻意凹了一下姿勢,上臂肌肉原本有三分,此刻做作地展現出了八分。


    這還不止,厲長瑛狗腿子氣質發揮到了極致,啥都搶著去幹,殷勤備至,連人販子們坐下,她都去薅把幹草墊他們屁股底下。


    她膽子實在太大,竟然直接在人販子跟前這麽晃悠。


    潑皮和不遠處縮著的魏家人全都提著心。


    潑皮怕她一個人太惹眼,為了幫她遮掩,爭著在人販子們跟前表現。


    厲長瑛怎麽可能比他更會舔?


    否則他一個真正的潑皮無賴顏麵何存?


    二人較上勁兒了似的,其他想要巴結的難民完全插不進來,怨恨嫉妒地盯著兩個人。


    這時,鷹鉤鼻頭目盯著厲長瑛,忽然皺眉,“你……”


    一個“你”字發出來,潑皮一瞬間嚇得心都突突了,手腳發木,渾身虛汗。


    魏家人心也揪了起來。


    她是不是被發現了?


    萬一真被發現了,怎麽辦?


    各種可怕兇殘的畫麵輪番在潑皮和魏家人腦子裏轉過,越想越慌。


    不遠處,下三白眼那一夥人也注意著這頭,聽不見聲音但看得見,不受控製地緊張冒汗。


    厲長瑛一個人便牽動許多顆心,橫豎都迷人。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真假虛實互變,惑敵利我。】


    【乘隙插足,反客為主,扼其主機。】


    厲長瑛露出個極不自然的心虛笑容,黑臉牙白,結結巴巴道:“老大,我、我、我……”


    她故意緊張地搓手,笑比哭還難看,如芒在背,“我”了半天,對著頭目滿臉的膽怯卑微地小聲說道:“我要舉報。”


    潑皮倏地睜大眼睛,緊張地望向火堆旁邊兒做飯的女人和離得近的那些難民。


    這麽明目張膽地說舉報,她不怕被群仇嗎?


    厲長瑛悄悄靠近頭目,怕人知道一般,半遮著嘴,小聲道:“老大,有幾個人一直不安分,私下裏傳播,說老大你根本不是要重用大夥兒,等一到邊關就會連他們一起賣了,不少人都信了。”


    頭目嗤笑一聲,卻也沒有否認這說辭,反而問道:“你小子不信?”


    厲長瑛投誠道:“我家那頭打仗,飯都吃不上,樂意去突厥,到時候我好好幹,娶個媳婦兒,生幾個娃,知足著呢,可不想他們破壞。”


    頭目嘲笑地瞥她一眼,冷酷地開口:“指給我瞧瞧,是哪個不老實,我讓他們見見血,長長記性。”


    說打就打,壓根兒也不去分辨厲長瑛說得是真是假。


    厲長瑛始料未及。


    她這剛說完話,那頭他們就挨打了,她直接得罪下三白眼他們那夥人了。


    厲長瑛聲音低,潑皮也是隱約聽到,連忙湊上來,搶風頭,出謀劃策:“老大,捉賊捉贓,不如逮個正著,再狠狠教訓,正好殺雞儆猴,以後其他人肯定屁都不敢放。”


    厲長瑛急急搶話道:“我幫老大你們盯著他們的動向,一有不對勁兒,立馬就來通風報信。”


    頭目看他們二人也像是看貨物似的,輕飄飄地傲慢道:“那就按你們說的吧。”


    厲長瑛點頭哈腰地退下,轉頭時,一臉的如蒙大赦。


    下三白眼那一夥人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兒,頭腦發昏,快要窒息。見無事發生,一口氣才喘上來,已經汗流浹背。


    人販子們吃飯,難民們挖草。


    厲長瑛得了一塊兒拳頭大小的幹糧,在一群難民直勾勾的眼神中,退遠了些。


    窄臉男人擠過來,狠拽著她的胳膊,兇狠道:“過來。”


    兩個人一迴到同夥身邊,下三白眼便揚手抽向厲長瑛。


    厲長瑛飛快抱頭,“別打我!”


    下三白眼嚇一跳,立馬向前望去,正好對上驢車上頭目的眼睛,嚇得腿都軟了。


    厲長瑛趕緊把幹糧奉上,討好道:“大哥,你吃。”


    下三白眼搶過幹糧,在同伴眼紅的目光中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口,恨恨地瞪厲長瑛,“你個蠢貨!你要害死我們嗎!你往老大他們跟前湊什麽!”


    窄臉男人也不滿地質問:“你說,你說什麽了?是不是背叛兄弟們了。”


    厲長瑛委屈,“我要是背叛,你們咋會好端端地在這兒。”


    幾個人對視一眼,對此倒是相信了。


    隻窄臉男人還不罷休,繼續追問她說了什麽,為啥要湊過去。


    厲長瑛蔫頭耷腦,說出來的話卻很恐怖,“咱們不是要造反嗎?我就是想離近點兒,幫大哥你們多打聽點兒有用的消息。”


    他們什麽時候要造反了?!


    下三白眼一夥嚇破膽,恨不得離她八丈遠,表明他們與她不熟。


    他們平時沒少欺辱騎他難民,風評極差,周圍基本沒人敢靠近。


    即便如此,下三白眼他們還是怕厲長瑛再語出驚人,命令她別再做多餘的事兒,驅趕她離開他們身邊。


    厲長瑛很失落,“真的不……”


    她還沒說出來“造反”兩個字,立馬被幾個人同時眼神恐嚇,不得不咽了迴去,不甘心道:“粥可香了,我都幾個月沒嚐過一口糧了,憑啥咱們吃不上?”


    人的嫉妒大於同情,越是惡劣的環境越是如此。


    他們一夥人不用厲長瑛刺激,也嫉妒不已,她的話,膨脹得了他們的野心,卻激不起他們的勇氣。


    窄臉男人陰陽怪氣,“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多討好討好他們,撈幾口粥吃。”


    “我得了幹糧,可是孝敬大哥了!”厲長瑛受傷極了,憤憤道,“咱們要是能吃飽,手裏有武器,誰做主還不一定呢!我一定證明給你們看!”


    厲長瑛說完,氣衝衝地走到外圍,一個人蹲著。


    魏家人就在幾步外。


    雙方都沒多看對方,一絲特別的神色都沒有露。


    而潑皮今夜沒有蹲守在他們附近,悄悄融入到了另一夥男難民中。


    夜色降臨,山林詭譎森怖,前後的道路越延伸越幽深,似乎藏著不知名的危險,窺視著他們。


    前後人販子點了兩個火堆,圍坐在周圍,難民們隻能擠在一起抱團取暖。


    有兩個人販子□□著走向女難民中,選妃似的,薅起兩個年輕的女人,就往林子裏拖拽。


    兩個女人哭叫著掙紮不休。


    一個女人抓撓到了一個壯漢的脖子。


    “啪!”


    人販子刀不離手,被抓傷的那個鬆開女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罵道:“賤人,老子給你臉了!”


    隨後,人販子更蠻橫地扯著女人拖進了林子裏。


    難民們全都不敢做聲,唯有一些女子,感同身受似的,害怕地啜泣起來。


    周遭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靜,壓抑和窒息籠罩著大部分人。


    魏家人不由地靠彼此更緊。


    忽地,魏璿驚恐地捂住嘴,控製著不發出更大的聲音。


    她目光所至之處,一個黑影晃動,然後便消失不見。


    也有其他難民注意到了黑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選擇了視而不見。


    林子較深處,兩個女人絕望地躺在地上,眼裏毫無光彩,淚水無聲無息地流著,背後是盤根虯結的樹根和刺人的野草,上方,男人撕扯著他們的衣服,發出野獸一般的粗喘。


    先前是別人,現在也輪到了她們。


    沒有人能救她們……


    “邦!”


    其中一個人販子應聲壓在女人身上。


    底下的女人瞪大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去,怔怔地望著上方的黑影,一時不明白現狀。


    旁邊,另一個人販子察覺到異常,上身半抬起,手去摸刀,剛喝出一個“誰”字,一個粗壯的樹枝便掄到他的頭上。


    重重的一聲“邦”。


    人販子直接被輪翻過去。


    足有手腕粗的樹枝也斷成兩截,一截直接飛了出去,砸在旁邊的樹上。


    底下的女人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嚇得短促地尖叫一聲。


    林子外,人販子們發出一陣□□的笑聲。


    林子裏,厲長瑛低聲輕喝:“別喊!”


    而後,她彎腰薅起那個壓在女人身上的人販子,扔垃圾一樣甩在一邊兒。


    【兵不血刃】她是不行,但是……厲長瑛轉了轉剩下半截棒子,心情舒暢。


    總結一下,就是:兵法好使,該幹他還是得幹他!


    厲長瑛擼了把頭發,神清氣爽,簡潔幹脆地吩咐:“躲起來,別出聲兒。”


    兩個女人依舊看不清她的臉,也能分辨是非,找迴了神誌和唿吸,知道她們被救了,相互扶著爬起來,要磕頭。


    厲長瑛可沒工夫跟她們你來我往搞什麽謝恩的戲碼,彎腰撿起兩把刀,並在一起握著,徑直往出走。


    兩個女人依靠著往林子更深處躲,一步三迴頭地瞧她的背影。


    身材頎長,剛勁挺拔,兩人眼裏,無比的高大。


    而厲長瑛一走出林子,便狗狗祟祟地摸到下三白眼他們一夥人身邊,兩把刀塞過去,鐵骨錚錚道:“我說過,一定證明給你們看!”


    下三白眼拿著刀,都懵了。


    證明?


    證明啥?


    這是厲長瑛自個兒的兵法——逼上梁山,不幹也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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