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他輕輕的咽了口口水,完全是本能使然,可在如此安靜的環境當中,便是唿吸聲仿佛都清晰可聞,而楊戩這一聲咽口水的聲音,便好似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一般,瞬間翻起水花。


    “我……那個……”


    兩人同時驚覺,司空雪原本臉上慍怒的表情,眨眼之間便成了驚羞,看了一眼她和楊戩之間的距離,接著宛若變成了一隻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啊”的一聲,便迅速的縮了迴去。


    楊戩倒是還好,雖說的確是有些尷尬的,但相比較於司空雪來說,他還是比較鎮定一些的,摸了摸鼻子,一身尷尬便直接去了一半。他轉過頭去,看到旁邊的地上滾落著幾個方才被震掉的蘋果,他隨手撿了一個,然後遞給了司空雪。


    “吃個蘋果吧,好不容易摘下來的,不吃,多浪費啊。”


    “你……你還說……”


    司空雪又是一陣羞惱,什麽嘛,什麽叫“好不容易”摘下來的,這是在提醒她要銘記剛才的事情嗎?忿忿的將那果子從楊戩的手裏一把奪了過來,放在嘴邊狠狠的咬了一口,就好像手裏的蘋果變成了楊戩一樣,用力的咬著,以發泄心裏的憤恨。


    “你且記下這個地方吧。”


    楊戩對她的小表情視而不見,向後重新靠在了那樹幹上,斜眼抬頭望著天,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仿佛在感慨,又仿佛在遺憾。


    “此處樹木繁茂,果樹種類亦是繁多,一年四季,總有不凋零的選擇,哪怕是寒冬臘月,這裏的果實也足以讓你不受饑餓,隻要你吃不膩,這裏源源不斷的食物,足夠讓你下輩子都吃不完。”


    一年四季輪迴,但各個時節都有對應的果實成堆,這偌大的森林之中,盡管果樹占的比例並不是很大,可架不住基數高啊,隻是這一片“果林”,便是養活十個人都綽綽有餘,更不用說像司空雪這樣一個食量不大的小丫頭了。


    “嗯,我會……會記下……”


    司空雪心不在焉的應付著,嘴上的動作還未停止,但咬著咬著,她似乎逐漸意識到了一些什麽東西,嘴上的動作放緩,再放緩,直到嘴唇碰觸那個缺口,但牙齒,卻是再沒咬下去。


    “你……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你要走?”


    她怔怔的抬起頭,帶著幾分茫然的雙眸靜靜的望著他,方才臉上還展露著的幾分喜悅與羞澀,此刻也早已經消失不見,若楊戩能迴頭看向她的眼睛,必然能從那瞳孔深處發現些許不易察覺的惶恐,但……他終是沒有與她對視。


    司空雪不傻,雖然她也不敢說自己是聰明絕頂,但有些東西表露的太過明顯的話,她還是可以察覺的到的。


    教她捕魚,以食肉,帶她來到此處,以摘果填腹,那破廟雖簡陋,卻不愁刮風下雨,自然可以住人,破廟附近的小溪裏,是甘洌的清泉之水。生活當中所需要的衣食住行,除了“衣”未曾涉獵,其它的三樣便是都替她考慮到了。


    如此明顯的“暗示”,她看的透,不能說明她有多聰明,但她若看不透,那便是真的智商愚鈍了。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楊戩沒有直麵迴答她的問題,歪著頭不去看她,從旁邊的地上隨手撿起來一片樹葉,放在手裏輕輕的撕扯著,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待在哪裏,是我的自由,我去哪裏,同樣是我的自由,我和你又不熟,你管我做什麽?”


    這些時間的思索,他已經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他沒有再提讓司空雪離開的事情,便是他做的決定的開頭。


    他終歸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甚至於離開這個世界的,這破廟雖說被他住了這麽多年,可最開始他來的時候,這破廟也本就是無主之所,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自己也是鳩占鵲巢,他又有什麽資格三番五次的將別人趕走?


    而他既然要走,且還是在不久之後,那也就是說,在不久之後,此處便會再一次成為無主之所,與其讓它空著慢慢荒廢掉,還不如留給他人,至於留給誰,天下之大,給誰不是給?司空雪既然有需要,給她自然也是無妨。


    轉而再說恩情,恩情,這個說法或許有些過頭,但他總歸是覺得對司空雪有些愧疚,他生來不喜歡欠別人的,對誰都一樣,這偌大凡塵世界,司空雪算是他曆劫期間相識最深的人,既是如此,那在他沒有離開之前,他便盡他所能的去給她創造一些便利。


    衣,食,住,行,他能給司空雪留下的,也就隻有這些方麵當中的東西了,山泉,魚肉,果子,拋開吃膩這一點,這些東西便足以讓她生存無憂,隻要不是什麽天災人禍,這些東西便能讓她肆意汲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百年光陰亦然如是。


    至於以後她會不會受病痛困擾,會不會有什麽意外的災禍什麽的,他卻是也管不著了,他能為司空雪做的,隻有這些。


    “我……”


    手中紅潤的果實,瞬間就變得索然無味,那原本喜人的紅,此刻也仿佛變成了刺目的殷紅,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而口中還留有餘味的甘甜,此時也仿佛化作了黃蓮之水,是那樣的苦澀,難以下咽。


    司空雪不自覺的收緊了五根手指,兩隻手用力的握著,連手中的果子都被清晰的印上了五指痕跡,但她卻渾然不覺。隻在短暫時光之後閉上了眼睛,待到稍後睜開眼睛之時,目光之中便隻剩下了失落與無奈。


    “此地本就不是我之歸宿,於你,於此地而言,我本就是外來之客,所以……你不用走,該走的人,是我才對。”


    看來他終究還是討厭自己的,什麽敞開心扉,什麽生情為友,一切不過隻是她的奢望與幻想而已,楊戩從來就沒有認同她是朋友,也是,她本就不配得到這些。


    煞星之運,蠢而又笨,又什麽都不會,說穿了不過一累贅而已,她又有什麽資格恬不知恥的賴上別人?什麽依靠,什麽真情,都隻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大義淩然的認定自己委屈,可她卻從未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過自己,在別人的目光當中,自己那些所謂的可憐,或許正是最惹人厭的吧。


    輕輕地將那半隻蘋果放在了地上,她緩緩地起了身,無意間撫過自己的雙臂,讓她微微一頓,隨後她將那衣袖輕輕撩開,露出那已然結了痂的傷口,而那傷口上,灑上去的藥粉大部分已經與血痂融合。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幾分柔和與不舍,但隨後還是將衣袖拉下,垂了手,緩緩地轉過身去。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和幫助,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定然不會忘記這份恩情,隻是……”


    隻是這天下之大,命運又這般多舛,以後還能不能再見,也未可知……


    她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這後半句話便是再也說不出口了,抬起頭,茫然而又不舍的望了一眼四周,待目光垂下,她便也邁開了雙腿,頭也不迴的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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