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在我的委曲求全之下,她的心情越來越好,臉上常常帶著笑,每日都要換衣服,紅紅綠綠地在車外招搖,有幾次,我甚至聽到她哼起了小曲,嬌嫩的嗓音甚是好聽,我細細聽了一遭,像是什麽哥哥妹妹的山野俗曲,要是青樓的姑娘唱起這首,不知會迷倒多少嫖客。


    我問道:“綠夏姑娘,這是什麽曲子,怎麽這般好聽?”


    她說道:“這是我登蓬萊山時聽當地的姑娘唱的,好聽嗎?”


    我諂媚地道:“好聽好聽!聽了這曲子,腳趾都發癢了,真想到外麵轉一轉,山上的花都開了吧!”


    在我的強力馬屁之下,她居然開了恩,真的帶著我上山轉了一圈,我本來想趁機逃脫,隻是腳上的鐵鏈妨礙我施展輕功,步子怎麽也邁不大,於是我加大了拍馬力度,說道:“你唱的這些曲子,我在秋月樓聽那些姑娘唱過,她們唱的可沒這般好聽。”


    我微笑著看著她,自覺這個表情英俊迷人,能迷倒萬千美女,誰知她的臉忽地沉了下來,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不知哪句說得不對,又惹她不高興。


    綠夏冷冷地看著我,冷笑道:“王大少爺常去秋月樓啊!那裏很好玩吧?那兒的姑娘很美吧?楊五兒怎麽樣?人們說她可是齊州一寶,美若天仙呢!”


    我結結巴巴地道:“楊,楊五兒是很好看,不過,不過你也好看。”


    話音未落,叭地一聲,臉上已挨了重重的一鞭,“你居然把我和一個妓女相提並論!看我怎麽收拾你!”她連抽了幾鞭,嘴裏叫道:“你這個好色之徒,你去秋月樓!你去找姑娘!我打花你的臉,讓你這個淫賊再去浪!”


    她似是還不解恨,扯住我的鐵鏈,像牽牲口一樣將我扯下山去,一腳踹到車裏去了。


    我滿臉是血,氣憤異常,這麽多天的委曲求全、溜須拍馬全都白費了,對這個喜怒無常的魔女,我再也不報什麽幻想,士可殺不可辱,我決定寧死不屈了。


    那之後沉悶了兩天,兩人誰都不理誰,她故意整我,連飲食都有些不濟了,明明剛看到她在喝酒吃肉,轉手就扔給我兩個窩頭,窩頭就窩頭,我恨恨地嚼著,心道,反正到了王三五的墳頭,免不了挨上一刀,我都要死的人了,豈會輕易向你低頭。


    隻是這王三五的墳頭到底在哪兒?我們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我隻知道一直在向南向南,難不成王三五竟埋到了嶺南?


    我一直在想這事兒,等到她又打開車門的時候,便開口問道:“墳頭到底在哪兒?”


    她怔了一下,“什麽墳頭?”


    這不是裝糊塗嗎?我沒好氣地道:“王三五的墳頭啊?你裝什麽糊塗,不是要帶我去那兒麽?”


    她極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個眼神很複雜,怎麽說呢?好似有驚詫、有好笑,帶著一絲埋怨、一絲委屈。


    我心道你委屈什麽,裝出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給誰看?


    綠夏瞬間神色如常,“快了,你放心,我絕不會


    讓你痛痛快快地去死!”說到後麵,她簡直有些咬牙切齒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將我折磨夠了再弄死我,你這個惡女人,難看得要死,惡心得要命,我見了你就討厭!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我向著她惡狠狠地喊道。


    她忽地臉漲得通紅,連眼睛都紅了,大大的眼睛瞪著我,好像要張口把我吞下去,她舉起手中的馬鞭,我沒有躲,反而挺直了身子,“來吧,惡女人,除了動手還會什麽,大爺不怕你!你打啊,惡女人!”


    而她卻意外地沒有下手,隻一扭頭,啪地一聲摔上車門,伴隨著一聲抽泣,是的,我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哭泣,隨後隻聽嗒嗒聲響,她騎著馬跑到前麵去了。


    我居然把她氣哭了!這是我對何綠夏的第一個勝利。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大能耐,我還對付不了你?


    我向後一靠,長長出了口氣,心裏很是舒爽。不過沒多久我就覺得沒意思了,越來越沒意思。


    她哭什麽?難道該哭的不是我嗎她折磨我這麽久,把我像個牲口似的拴在這兒,怎麽倒好像是我給她受了委屈?


    我先是憤憤不平,接著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她跑到哪兒去了,這麽大半晌也沒有迴來,我側著耳朵聽了聽,沒有大黑馬的蹄聲,隻有車夫的吆喝和轅馬的嘶叫聲。


    綠夏過了許久才迴來,又變迴了那副冷漠臉,對我愛理不理,這樣更好,我還不愛理她呢!我憤憤地想著,卻不知為何,心裏有那麽一點點失落。


    這些天在車中閑來無事,我一直在打坐練氣,修習內息心法,慢慢覺得氣息澎湃,精力充盈,更勝從前,心中大是欣喜。


    有時想到色色神功,也試著修煉一番,這功法卻與內息功法路數不同,完全覺不出氣機運行,以致於練了很久也沒什麽感覺,大概是我功力尚淺吧!


    劍典我也沒有放下,雖不能演練,卻在心裏一遍遍地迴想劍招,想多了便覺得自己以前都是亂使,完全沒有領會到招式的精髓。


    總而言之,我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琢磨武功,一段時間下來,竟是大有裨益,自覺功夫又有所進境,我心中歡喜,不免暗暗地摩拳擦掌,想著尋個機會逃出去。


    天氣越來越熱了,周遭人煙漸漸稀少,大概真的是到了嶺南,這幾天我們在翻一座大山,山路崎嶇狹窄,豪華馬車用不上了。綠夏直接拎我出去,把我像個麻袋似的橫放在馬鞍上,我心中惱恨異常,這個姿勢太屈辱了,好在一路沒碰到什麽人,否則真是醜死了。


    我們走得很慢,山中的路極是難行。我不知為什麽她要帶我來這兒,難道王三五的墳頭就在山裏?要這麽千山萬水地埋到這兒來嗎?想一想就不可能。


    我如今已不相信她是要去什麽墳頭了,鬼知道這個魔女要去哪兒。不管去哪兒,都是越早離開越好。我時刻準備著逃跑,可是手腳被拴著,要逃脫談何容易。


    這天我們一直走到黃昏時分,路上一戶人家都沒有,綠夏好似有些急了,這山裏陰森森的,狼蟲虎豹、毒蛇瘴氣什麽都有,可不比


    我們北方的山那麽幹淨,要在山裏露宿可是夠受的。


    我叨咕道:“你大老遠的倒是要把我弄到哪兒去?”


    出人意料地她迴答了,“到公義門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奇道:“為什麽?”


    她沉默半晌,方才說道:“我在門裏呆夠了,想出去玩一陣子。”


    哦,這個大小姐是要離家出走啊!怕家裏找到,所以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這玩的也真夠大的。


    我說道:“你把我放了,我們一起玩豈不是好?每日守著我多累。”


    綠夏道:“我鬆脫了你,你抬腳就跑了,還會陪我玩麽?我又不是你的青青!”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有道理。


    此時山路愈發狹窄,我歎氣道:“這般走下去,今晚找個露宿之地都難了。”


    綠夏道:“急什麽,反正你站著也能睡覺。”


    正沒著落處,卻見前麵山路上來了一個人,那人戴著鬥笠,騎著一頭毛驢,優哉遊哉,邊走邊唱道:“人說世外有神仙,神仙出自峨嵋顛,如鶴如雲身自在,餐英飲露不須錢。”他的聲音嘹亮,氣息悠長,一聽便不似尋常之人。


    那人看著三十左右年紀,鬥笠遮蓋下,uu看書 uan 膚色黝黑、麵容粗豪,長著滿腮的胡子。


    眼見他已來到近前,山路如此狹窄,一馬一驢相遇,如何才能過得去?


    那人來到麵前,一盤腿下了驢,說道:“這位姑娘請了。”又彎下腰來,低頭看了看我,招唿道:“這位仁兄請了。”


    我伏在馬鞍上,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大哥幫個忙,這個女土匪……”話音未落,後背早著了一鞭,綠夏道:“你個負心人,住嘴!”


    我不住嘴也不行了,因為她使了陰招,點了我的啞穴,雖則我會解穴,也得要費些功夫才行,在解開之前是有口難言了。


    那人道:“兄台,你如何冒犯了美人,被捆在這裏?”


    綠夏道:“這個負心漢,曾在師祖麵前與我拜了天地,如今卻想棄我而去,我隻好捆住他,隻怕稍一鬆脫便要跑掉了。”


    那人彎下腰來,歪著頭看著我道:“兄台,你可曾與這位姑娘拜過天地?”我想了想,當初在色色仙麵前,確實是拜過的呀!


    那人見我遲疑,又說道:“看來尊夫人所言非虛,兄台,如今你可願與她一處過活?”我立時將頭搖得拔浪鼓一般。


    那人笑道:“兄台既已與夫人成親,便當夫妻偕好,舉案齊眉,方為人倫大道,兄台可不要太花心呀!”


    他又轉向綠夏道:“此等花心之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夫人還要嚴加管教,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以堅其誌,最好每日捆起來,痛打三百皮鞭。”


    綠夏連連點頭,斜眼看著我道:“這位大俠言之有理,甚合我意,一天三百,以後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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