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道:“今日一早,殿前放了一封古怪的信,上頭有火漆封口,寫明需要朕親啟。”


    “能來到殿前的人並不多,朕命人去查,卻發現是一名宮裏的侍衛收了一個商人一百兩銀子放在殿前的。”


    “我們又順勢找到那名商人,那商人說自己前些日子收到兩封信,一封信寫著他的商業機密,要求他把另一封信送到我手上,否則就公開他的商業秘密。”


    “那商人迫於無奈,便買通了那名侍衛,將信送給了我。”


    “至此,關於究竟是何人寄出這封信的線索也就斷了。”


    “為防有詐,蘇德貴主動替朕拆了這封信。”


    “信裏講了一個詭異的故事……”


    李欽頓了頓,開口道:“說是二十三年前,皇爺爺乘船從天威島返京時,收到手下的密報。”


    “密報上聲稱父皇在昔年堪平葉薇情之亂時曾經被叛軍俘虜……不止如此,父皇還與那女賊私通,誕下一子,取名李銳……也就是我那皇弟。”


    “諸葛愛卿,你是三朝元老,朕現在要求你對朕實言相告……此事是真是假?”


    諸葛幽心中一顫,他知道,那個全知之人還是出手了。


    自己雖然還沒有開始下一步的動作,但對方實在太了解自己,知道他諸葛幽一定會死咬不放。


    這件事的知情人,除了已死的先帝和葉薇情,應該就隻有自己和後來親手被自己掃除的武宗皇帝手下的密探了。


    諸葛幽心裏很清楚,武宗皇帝最重要的情報來源便是天啟宮。


    而先帝登基後,已將包括天啟宮在內的一票武宗皇帝構築的情報組織一掃而空,隻留下對先帝本人忠心耿耿的自己和風雲閣。


    那麽此人既然能知道這段秘辛,或許真的有通天之能。


    長久以來,以天下為棋盤,將另一側的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諸葛幽第一次發現他的棋盤上方有人在默默地洞悉著一切。


    “是真。”諸葛幽緩緩開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兩個字,直接讓年輕的皇帝癱坐在龍椅上。


    崔言一邊向諸葛幽使眼色,一邊怒道:“諸葛幽,你胡說什麽!居然附和一個裝神弄鬼之人的奇談謬論汙蔑先帝?可笑!”


    崔言的意思很明白,這種事情誰說都有道理,最終解釋權還是在朝廷手中。


    你諸葛幽身為知情老臣瞎說什麽大實話?


    隻要你不認,天底下誰還能把“假的”變成“真的”?


    不過崔言心中也奇怪,諸葛幽雖然清廉剛直,卻並非不知變通之人。


    此番對答也不知是何居心,而且單說先皇有個私生子這事也不至於把當朝皇帝嚇成這樣,大不了棄車保帥,把陳王一殺,證據也就沒了。


    誰又知道先帝和女反賊有一腿?


    此事透著古怪,崔言當下暗暗留意。


    李欽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唿吸,似乎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重中之重。


    “唿……唿……諸葛愛卿,接下來的事情,你也要同朕說實話。”


    “那封信上說,皇爺爺得知此事後龍顏大怒,為免家醜外揚,皇爺爺當即把父皇單獨叫去問責。”


    “皇子被俘是奇恥大辱,和反賊私通更是重罪。皇爺爺怒不可遏,不僅要廢黜父皇太子的身份……甚至想將他貶為庶人,發配充軍。”


    “皇爺爺早年練有一門名為焚身訣的內功,這門武功雖然幫助他老人家獲得了卓著的戰功,但也烙下了極深的病根。”


    “盛怒之下,皇爺爺的舊疾發作。原本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父皇見機不可失,就……就趁機把……內傷發作無力還手的皇爺爺……給……”


    後麵的事情無需再說。


    李壁本就是太子的身份,武宗皇帝的身體也向來不好。


    老人這麽一死,誰也不疑有他,最終李壁順利繼承皇位。


    “諸葛愛卿,此事……是真是假?”李欽紅著眼,直視著諸葛幽的眼睛。


    諸葛幽歎了口氣:“此事真偽,老臣委實不知。”


    崔言雖然內心震撼,但聽諸葛幽鬆了口,也趕忙見縫插針的勸道:“皇上您看,諸葛大人也說不知,您不必聽信小人讒言,氣壞了龍體可是咱們滿朝文武和天下萬民的損失。”


    可李欽似也下定決心要弄明白這件事,他不依不饒地問道:“諸葛愛卿既然不知,那麽……依你的推斷,此事……是真是假?”


    諸葛幽擯氣凝神,緩緩迎上那名身著黃袍的年輕人的目光:“依老臣推斷,此事為真。”


    他記得武宗皇帝駕崩的那天,先帝的確神色異常。


    而且老皇帝駕崩後他交代諸葛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迴朝的船隊中效忠於先皇的密探趕盡殺絕。並且順藤摸瓜,將整條情報線挖出。


    當時的諸葛幽察覺事情異常,不過他向來知道分寸,不該過問的事情不會多問。


    既然已經認定李壁當皇帝是對天下百姓有利的事,他便專心輔佐新皇。至於對方下達的第一個指令,諸葛幽自也是不折不扣地漂亮完成了。


    如今想來,信上所說的這個故事似乎能解釋李壁即位不久後這一係列焦急而反常的命令。


    聽了諸葛幽的話,連崔言都癱坐在地。


    以子弑父、以臣弑君。


    這是天塌的大事,絕非區區被叛軍俘虜,私通反賊可比。


    畢竟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連李壁的兒子都當了皇帝,誰又能拿之前捕風捉影的私情出來說三道四?


    可殺害武宗皇帝卻是性質截然不同的事情。這意味著李壁本人便得國不正,他的兒子李欽自然更不配坐在龍椅上。


    若是讓亙海東岸那幾個原本就不太聽話的王爺抓到這個把柄,天下必定大亂。


    “諸葛大人?此事可有解法?”崔言呆呆地望向諸葛幽,卻發現這老人一臉淡定,似乎早已算到此刻的局麵。


    此時的他第一次覺得和這個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同朝為官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卻聽諸葛幽淡淡道:“解法嘛……寄出那封信的人恐怕寫得很明了了,皇上應該知道。”


    李欽不可思議地看著諸葛幽:“諸葛愛卿真的知道那所謂的解法?”


    諸葛幽點了點頭:“知道,這解法便是要老臣的命。隻要皇上賜死老臣,這個寄信之人就答應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否則……他便會將此事告知淳王等人。”


    “嗬……屆時天下恐怕再起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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