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妄言問曰:“以天道喻劍道,何如?”


    何子曰:“不知其可也。天之道,油然行雲,沛然下雨。”】


    ——二十三世纂官《劍語.名劍.沛然》


    “兩個月。”黃菜牙伸出兩根泛黃的手指,對著眼前的中年男人道。


    黃菜牙是個遊方郎中,由於大門牙不知為何露出一抹難看的綠色,所以大家漸漸忘了他的本名,都喊他黃菜牙。


    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師承宮廷禦醫。


    隻是如今亂世已持續了近百年,今天的皇帝明天的階下囚。


    國家沒了,宮廷自然也沒了。


    師父死後,黃菜牙靠著他老人家留下的半本行醫記錄落拓江湖。


    當然,眼前這個男人與他相熟,對他自然是知根知底的。


    所以對方對黃菜牙的判斷毫不懷疑。


    具體的表現方式是扔下幾個銅板,然後轉身離去。


    “吳銘,你瘋啦!”黃菜牙急了:“就剩兩個月的命你要上哪去?你留在老子這兒老子還能讓你多苟一個月。”


    那個叫吳銘的男人中等身材,一張國字臉,五官沒什麽特別。


    這樣的人放在人堆很快就會消失。


    他聽了黃菜牙的叫罵,隻答非所問地淡淡道:“我是一名劍客。”


    黃菜牙道:“嗬,劍客?劍客很了不起嗎?”


    “你要是早點聽我的話,而不是整天沉迷你那劍式,會淪落到今天這步?”


    吳銘的臉微微抽搐:“行雲劍式,成了。”


    聽了這話,黃菜牙也是一愣:“成了?”


    “成了。”


    “成了更應該在我這住下,你苟上三個月,收個徒弟,把劍式傳下去。”


    黃菜牙雖不懂劍,但知道這行雲劍式乃是集吳銘一生劍術之大成所創,沒想到在他死前居然真的能夠成功。


    他相信,吳銘現在最看重的事情就是如何將自己的畢生心血傳承下去。


    誰知,對方卻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行雲劍式至繁至簡,首重心性和悟性。就算我還有十年時間,也沒把握找到適合傳承的徒弟。”


    “何況,我這樣的無名之輩,誰又願意當我的弟子呢?”


    黃菜牙道:“收不到弟子也無妨,你把劍式寫成秘籍,後來人自能習得。”


    吳銘道:“我雖苦研十數年,但行雲劍式的竅門化作劍訣說來不過幾句話。哪有人會對著幾句話日複一日地探索其中奧秘?”


    黃菜牙一想也是,自己連看小說都一目十行,更何況是劍訣這種無聊的東西。


    “再說,誰願意相信一個無名之輩寫的劍訣裏能有什麽驚世神功?”吳銘繼續道。


    是人都是要看迴報的,耗心勞力一番可能一無所獲,沒人會做這樣的蠢事。


    “就算他們知道裏麵的劍招厲害,但天下高手何其多?學劍的選擇又何其多?我死後,劍訣很快就會被淹沒在塵埃之中。”


    黃菜牙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這裏離霜虹派似乎不遠?”吳銘沒頭沒腦地問道。


    “不算太遠,大概一周的路程。”


    “一周後,我這隱疾……”


    “一周後還不會影響到身手武功。”黃菜牙似乎猜出了他想做什麽。


    “這些年……多謝。”


    吳銘隻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往後的日子裏,黃菜牙再也沒有見過他。


    ……


    七日後,劍吟山,霜竹峰


    “掌門師兄,你怎麽看?”霜虹派鑄劍長老梅顯順問道。


    掌門高厭今並未答話,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他的手上有一封拜帖,上麵隻有短短幾行字:


    【人言:“凡學劍者皆宗王燦,宗王燦者必崇霜虹。”


    吾獨不然也。


    私以為斷虹七十二式徒有虛名,天邁劍法其實難副。


    明日正午邀鬥貴掌門於洗劍峰頂,不使第三人往之。


    切切。】


    送來拜帖的人口氣很狂,但他的確有狂的資本。


    接受拜帖的是派中首徒,也是梅長老的兒子梅軒。


    梅軒為了了解這個前來挑戰之人的底細,便出手試探。


    畢竟,掌門日理萬機,如果把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光是應付這些挑戰者,就得讓掌門累死。


    梅軒並非庸手,位列風摶榜人榜第五十九。


    可一招之間,就被那個挑戰者用劍架住脖子。


    於是,這封拜帖被直接送到了掌門手上。


    霜虹派盛名在外,高厭今更是天榜第七的高手,每年前來挑戰的人不在少數。


    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上來就先把霜虹派的武學貶低一番,可貶低對手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若是輸了,則說明自己連這樣的武功都無法破解。


    贏了,則缺少含金量。


    因而多數前來拜山的挑戰者無論實力如何,都會先禮貌客套一番,吹一通彩虹屁。


    謙虛些的說自己來學習,囂張些的說自己來討教。


    雖然霜虹派底蘊深厚,這些挑戰者最終的結局也是不問可知。


    可選擇打上這麽一架的人,多半是想要揚名立萬的。


    所以他們會事先請好妄言樓的執事前來見證。


    就算最終不能獲勝,但隻要多過上幾招,也夠出去吹一陣子了。


    但拜帖上卻說比武當天不要讓第三個人在場。


    一場閉門較量。


    這倒怪了。


    “你說,這人會不會與我們霜虹派有什麽仇怨?”梅顯順擺出了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高厭今搖了搖頭:“也不像,若是為了報仇而選擇生死相博,那洗劍峰並不是一個好地方。”


    洗劍峰是平日裏諸人練劍之處,主動讓自己的仇人在熟悉的場地作戰,怎麽想也有些奇怪。


    可事到如今高厭今別無選擇,別人罵到頭上來了,身為掌門,他必須予以迴擊。


    第二日正午,


    高厭今手持佩劍如約來到洗劍峰頂。


    出於對對手的尊重,那裏早已被派中管事清空,在山路上設下任何人不得通行的牌子。


    “閣下與我霜虹派有仇怨?”高厭今問道。


    他見對方是個中年人,看上去普普通通。


    但擊敗梅軒的那一劍做不得假,絕不能等閑視之。


    “素無仇怨。”那人答道。


    高厭今點了點頭,他看不出此人底細,但大概了解了對方的動機。


    估計這人一生執於劍,癡於劍,倒不是很在意聲名。


    可半生練劍,總會想找個高手印證一番的,於是他找上了自己。


    至於拜帖上的挑釁,無非是想激自己全力應戰。


    辦法雖然幼稚,但有效。


    現在的高厭今戰意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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