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何時跟琰瑤公主那般熟悉了,熟悉到她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問他後悔嗎?他後悔那一年喜歡上了孟錦嗎?不,他不後悔。


    他從來就沒有後悔過,後悔的不過是招惹了她,卻保護不了她,那一世的孟錦是他從未見到過的那般好看。


    天真爛漫之餘,卻也不失端莊大氣。比起帝都之中的那些女子,當真是讓他感覺到很舒服。


    那時他的生活中除了陰謀詭計,就是陰謀詭計,真是沒有一點舒服的。


    第一次遇見孟錦,他真的動了想要一直留在蒼梧山下陪著她的心思,往後的一個月,這種念頭不過是越陷越深而已,從來都不曾消除,若不是琰瑤公主找來,他怕是絕對不會離開孟錦半步。


    若是說不過是天君的壽宴上,他去了幾次的話,那他寧願時光倒流,乾坤反轉,永遠都不要和琰瑤有任何的關係。


    孟錦倒是沒有想的太多,那一瞬間的迴憶也不過隻是種種罷了,實則雖然有些難受,但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今日是以任務為首要目的,至於這個場景,能忽略就忽略吧。


    說她不恨墨淩書,這怎麽可能?但是恨又能怎麽樣?他一個上神之尊的人,在地府陪了她八萬餘年,夠了。


    凡間的那些戲本子她也看了不少,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感覺那些人都是瘋了,明明知道仙凡不能相戀,卻偏偏背道而馳,非要爭上一爭。


    最終雖然能在一起,可總有一方放棄了自己原本的生活。


    說得好聽是隻羨鴛鴦不羨仙,說的不好聽就是傻。


    那些記憶雖然不好,卻也摻加著那些過去的輕鬆,一個人對你很好,突然有一天他對你不好了,不同往昔了,又豈能因為那一個過錯,而全盤否決他?


    或許很多人並不認同她的做法,但是她有她自己的思想,她何嚐不知道這般原諒墨淩書太過草率了?


    但是她真的不想毀了記憶中的那個人,那個人無論何時,對她都是極為有耐心,在那些事情之前,他真的好的無以複加。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到底是有著怎麽樣的愛情,能讓一介上神放下上神的尊榮,前來地府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想陪相伴。


    她也從未料到過,眾神口中的那個凡人女子會是她,那個在幾萬年前就傳的沸沸揚揚的凡人女子。


    難怪那時初見天君和琰瑤公主,她莫名的厭惡,莫名的不舒服。


    她記得那一日蒼梧山下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竹屋他對她說過:“錦兒,有朝一日,必定鳳冠霞帔……娶你進門!”


    是,經年之後,他做到了。


    十裏紅妝,鳳冠霞帔,親自相迎……娶她進門。


    如今,在她看來一切都好,沒什麽不滿意得了,前塵往事也不想再想起來了。


    當初他既然封印了她的一切記憶,她想不僅僅是有天君的脅迫,也有他自己本身的意願,他也不想讓她記起來。


    不然世間千千萬萬封印記憶的術法,他為何要動用自己的一半元神?


    元神這個東西,對於神尤其重要,元神就相當於是第二個自己,一旦元神受損,想要變迴原來的樣子,免不了一番修養,不可輕易動用法術。


    而墨淩書是神界的戰神,六界看似相安無事,實則並不是,若是神界一旦有難,墨淩書定當會上戰場,戰場之上又豈能不動用法術?


    天君的心思可想而知!


    ……


    正在孟錦想事情的同時,城樓下方……『亂』了。


    朱倩還是沒有忍住,衝了出來,孟錦迴過神來看著下方幾乎崩潰的朱倩,嘴角勾起一抹笑,世間的絕望千千萬萬,又豈會是情愛這一種。


    突然下方的人群寂靜了下來,孟錦不用問都知道,定當是墨淩書出手了。


    幾個人下了城樓,走至柳文鑫麵前,柳文鑫很是淡定,他早就知道表哥帶來的這幾個人都不是普通人,隻是並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


    墨淩書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人:“你們二人究竟是誰有前世的記憶?”


    這話一出,朱倩愣住了,孟錦猜想也不是朱倩,那就之前猜的沒錯,是柳文鑫。


    “是我!”柳文鑫溫潤的聲音傳來,那語氣中依舊不慌不忙。


    朱倩在一旁一臉茫然,完全沒有明白是什麽意思?


    “這麽說來,你和鄭靈兒的婚約也是你故意為之的是嗎?”孟錦看著柳文鑫開口道。


    柳文鑫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朱倩,那溫潤的眸中是一片深情:“不錯,是我故意為之。”


    孟錦了然,柳文鑫因為想起前世,深覺對不起鄭靈兒,然而朱倩和鄭靈兒隻能選擇其一,無奈之下想起前世,柳文鑫終究是選擇了鄭靈兒,放棄了朱倩。


    由此可見,柳文鑫真正愛的人是朱倩,而不是鄭靈兒,對於鄭靈兒,柳文鑫隻是愧疚,隻是責任。


    若非想起前世,柳文鑫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娶鄭靈兒的。


    這三個人前世必有糾紛。


    “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我們的來意吧?”洛淵開口道。


    柳文鑫看著麵前的幾個人笑了笑:“雖然不知各位的來曆,想來也跟我這突如其來的記憶分不開關係。”


    “不錯,你的確是聰明,你突如其來的記憶我們不知原因,但是必須封印它。”墨淩書緩緩的開口道。


    柳文鑫轉頭看向早就懵了的朱倩:“我能有個要求嗎?”


    “你說!”墨淩書開口道。


    “在封印我記憶的同時,將我腦中和倩倩腦中有關於彼此的記憶,全部封印,不留一絲一毫,既然看到我娶別人,二人都是痛苦,何不直接忘記?”柳文鑫看著朱倩開口道,語氣溫潤,然而話中的決絕卻是讓人很清楚。


    墨淩書一愣,孟錦也是一愣。


    “不要表哥!”朱倩猛的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跪在墨淩書麵前:“求求你,不要封印我的記憶,表哥是我的全部,他娶了別人,我好歹能看見他,沒了記憶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笙聆音和洛淵對看了一眼,兩個人的眼中都是無奈,這項任務原本就是冥王交給墨淩書和孟錦的,他們如何決定……洛淵還真的幫不上忙,既然如此,那就什麽都不要說了。


    墨淩書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求他的女子,突然一陣倒地聲驚起眾人的注意力。


    墨淩書迴過頭,才發現孟錦已然動手了。


    “錦兒……”墨淩書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施法將朱倩打暈,放到一旁。


    墨淩書極為了解孟錦,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知道對方在做什麽。


    孟錦提前動手可見是應了朱倩的要求,但是柳文鑫的記憶必須封印!


    孟錦實則是一個很敏感的人,眼前的一切,會讓她重新迴到九重天時候的那段經曆,或許是有了相同的經曆和感受,孟錦第一次手下留情了。


    孟錦接任地府轉生池一職已經八萬餘年了,對待冥王留下來的任務,從來都不會因為個人感情而受到幹擾。


    這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孟錦看了一眼墨淩書:“既然如此,那就趕緊吧,除了無錫,還有很多未知的人。”


    墨淩書頓了頓,伸手施法封印住了柳文鑫的記憶。


    等到一切結束,墨淩書看著孟錦點了點頭,孟錦隨手解封了靜止的時間,將眾人之前的一些記憶全部抹去。


    直到娶親的儀仗隊走過,朱倩才醒了過來,看著不遠處的儀仗隊,隻能無奈的笑了笑。


    “你這般做值得嗎?”孟錦看著朱倩開口道。


    朱倩帶著笑意點了點頭:“值得,相比於沒有記憶度過這一生,我寧願我的記憶中有他,起碼,這一生,我沒有白來。”


    孟錦怔了怔,沒有白來?她竟然是這麽想的嗎?


    “罷了,我既然留下你的記憶,我也仁至義盡了,告辭!”孟錦說罷,轉身離開。


    ……


    這一場無錫的事情算是過去了,孟錦走在無錫的街道上,原本晴朗的天氣漸漸地陰了下來,直直傍晚天空烏雲密布,已無半點的陽光,此刻孟錦站在一座石橋上,看著那橋下。


    卻不知,身後的一處竹樓之上,也有人在看著她。


    正所謂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站在樓上看你。


    孟錦心裏的確是有些壓抑,當初不知墨淩書在地府等人,卻是一直聽著蒼梧上神的傳聞。


    當真是初聞不識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突然,臉上感覺到了一絲涼意,孟錦微微抬頭,才發現,天空已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這些小雨孟錦倒是可以無視。


    隻是心裏卻越發的壓抑是為何?她能留在地府也是因為玄梧,所以玄梧的任務,她都力所能及做到最好,這一次是唯一一次手下留情。


    她不否認,柳文鑫最後希望墨淩書封印二人有關於對方的一切記憶的時候,她的心裏的確是起了漣漪。


    柳文鑫是希望朱倩的記憶中再無他,也能走出這段時間,尋找新的良人。


    而那個時候墨淩書是怎麽想的?封住她的記憶隻要他不出事,他不願意,他的元神將會一直將她的記憶牢牢封住,她也不會想起前世的分毫,而他堂堂九重天上神之尊,讓四海八荒敬仰的上神,就為了她一個凡人女子,在地府心甘情願的當著判官?


    既然如此,他何不封印他自己的記憶?了卻這三世情緣?他不願意?還是割舍不下?她不知道,也不了解。


    她恢複記憶隻知自己三世淒苦,卻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他比她還要哭,隻是墨淩書此人從來不善於言說罷了。


    三世記憶,有些記憶模模糊糊,有些記憶很是清楚,孟錦這才發現,她記憶中的模糊都是從琰瑤公主之後,她清楚的都是和墨淩書在一起的時候。


    墨淩書……她想這個人,她此生都忘不了,恨不起,拿的起,放不下了。


    雨越下越大,孟錦並沒有用法術刻意避著雨,她想她需要好好的清醒一下了。


    說起三世,她過的『迷』『迷』糊糊,喝下孟婆湯時看見墨淩書,雖不記得他,卻有著朦朦朧朧的好感,在蒼梧山的時候,這種朦朦朧朧的好感,也很快的變成了喜歡。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卻不知,墨淩書對她是極為的了解,更是和她在一起生活過,對她的一些小動作早就熟悉了。


    比如說:和墨淩書說話時,雖然是看著對方,但是手卻無意間拽著衣角,很是緊張。


    比如說:和他一起用膳時,她總是下廚做他喜歡吃的,卻在飯桌上不敢抬頭看他。


    比如說:很喜歡在桃花樹幹上綁個秋千,閑來無事,很喜歡坐在上麵。


    ……


    很多很多,多的孟錦自己都記不清當時的表情動作。


    但是墨淩書卻記得很清楚。


    那是,第一次她在這九重天上感到了一絲茫然,她明白她喜歡上了這個人,可是他是神,她是人,這個就是一條巨大的鴻溝,將二人隔離的越來越遠。


    害怕,惶恐,不安都在圍繞著她。


    正當孟錦想著那些事情的時候,卻發現雨停了,抬頭一看,看見了傘頂。微微一楞,轉而傳來一陣熟悉的氣息。


    轉過頭,墨淩書手執一把傘,站在她的身旁,一把傘幾乎隻能容下一個人,而他左邊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濕。


    莫名的,孟錦看著墨淩書,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這個人永遠都是這樣,從來都是為別人考慮,從來不為自己考慮。


    良久孟錦才微微開口道:“萬一風寒了怎麽辦?”


    墨淩書笑了笑:“無妨,男子總要比女子體質好!”


    體質好?體質好也不能這麽不愛惜自己啊。


    墨淩書下意識的認為,女子的體質要比男子差,畢竟孟錦之前經曆了太多,身子早已不可能如同第一世那般好了,哪怕天下『藥』材再多……一個被挖了心的身體,絕對不會很好,哪怕孟錦現在看起來和平常人無異。


    那一日……是他和孟錦都不願意再一次迴想的一天,哪怕那一天孟錦苦苦哀求,不是她。哪怕他就是再相信不是孟錦,也隻能按著琰瑤公主的要求走。


    一顆心,一條命……失了哪一樣都不行,可偏偏那個時候隻能選擇其一!


    那個重要,墨淩書分的清楚,那是一個死局,一個無法翻盤的死局,琰瑤公主以自身為棋子,讓墨淩書不得不按著她所布置的走。


    如今往事迴兮,一切都過去了,但是……真的過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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