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迴來後,他將自己困在了一個小房間裏麵,誰叫他都不願出來,哪怕是他的母親關心地問候一聲,也不見得到迴應,反而卓老爺子表現得很平靜,讓他一個人受著去,不經曆,又怎麽學會成長呢?


    卓不凡,不凡啊、不凡啊,果真讓我做到了嗎?我剛剛的那番話,我是不是也可以在史書上濃重地寫上自己的一筆呢,你可真是厲害啊!情感可以論利益,利益卻無止境。為什麽,為什麽,我要生在這麽一個家庭裏麵,為什麽我不能出生就是富貴家庭裏麵,如果是貧窮的話,那麽也請讓我窮得徹底,不要活在這種家窮心不窮的環境裏,這樣隻會折磨這個家庭的後人,一生為富而疲於奔命,直至死了為止。


    就在這幾天的時間,卓不凡感覺老了,不是麵貌上,而是精神狀態中,他變得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坐一個地方看著遠處發呆,這一坐一呆就是一整天,曬著太陽,想著人生,這不就是一個人平凡一生的終點嗎?


    最後,卓不凡終於站在了他父親的對立麵,今晚他們兩父子要進行人生中的第一次談話,父與子的交流,家庭一生中的第一次,也將會是最後一次。


    “那個姑娘最近怎麽樣了?”卓老爺子問道。


    卓不凡沒有迴話,他怕被人知道,即使父親已經知道了,但是他隻要死命的抵賴,找不到人與證據,也沒有辦法拿他如何。


    “將她和她的身邊的人都從地窖中帶出來吧,讓你母親好生伺候著,不要落人家口實了,說我們這待客之道不好。”


    卓不凡驚呆了。


    “你是我兒子,你哥哥姐姐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覺得我會不了解、不清楚嗎,你以為三個孩子中就你最聰明、最有本事嗎?我讓你讀書,隻是因為你最需要讀書,你們身上流的血是從我這裏繼承走的,你們說話的語氣、做事的風格也都是從我這帶走的。”


    既然裝不下去了,那麽也就不必要裝了,卓不凡開口說:“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動手,這樣就一了百了,不更好嗎?還是如果說不動手,就還是覺得認可了她,那又為何不讓她將我帶走呢?”


    “哼,你個臭小子,果真還是太年輕了,如果我不喜歡,難道我就應該去討厭嗎,別人喜歡的,難道我就該喜歡嗎,真是荒謬至極。”


    兩兩相視無語,男人之間的對話似乎永遠都是如此的簡單,談得來就一直說下去,談不攏,那就他娘的滾蛋,不要浪費老子的時間。卓不凡被理所當然地給轟了出去。


    一次又一次的擊敗了來自於全能村的挑戰,這個世上換作是誰應該都是很高興的,心中肯定會有一種莫名的榮耀感,天下人做不到的,如今他做到了。可是,卓老爺子臉上看不見絲毫的高興,相反,是疲憊,他老了,他是真心覺得自己老了,麵對這麽一群人的挑戰,自己還要時時刻刻擔憂著,他們可以失誤無數次,因為他們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與將來,可是自己不行,輸了一次就完了,他根本就輸不起啊!可是,天天都守在這裏,任對方不停地尋找機會,時間久了,難免就有所懈怠,對方也肯定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不服老不行啊,他這樣想著。卓老爺子累了,他自知是拚不過這些年輕人的,既然如此,他們想破局,就讓他們早日破去,他自己先來,這局的關鍵還是在於卓不凡。


    當卓不凡見到自己的父親時,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些花了,坐在上麵的似乎不是當初那個義正言辭的一家之主了,而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蜷縮著身子、渾身裹緊了棉被,一動不動地躺在搖椅上打瞌睡,直到他的到來,卓老爺子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卓老爺子先是睜開一副迷糊的麵容,眨巴眨巴了幾下剛剛睜開的眼睛,然後他又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不一會兒,就傳來了一陣唿嚕聲。


    看起來他好像就是被人給撩下了,可是卓不凡知道不是的,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可是全天下最為固執的人之一,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覺得他放棄了,卓不凡都不會如此地認為。


    沒過一會兒,卓老爺子的唿嚕聲突然中斷,他又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這一次不像剛剛那樣,睡眼惺忪,他隻是抬頭望了望天花板,躺著發呆,像是迴憶起了什麽往事,接著轉向下麵的卓不凡,這個從小看到的大兒子。


    “你來了。”


    “我迴來了。”


    卓不凡繼續說道:“我這次迴來就是來做最後的告別的,我想這件事因我而起,也是該因我而結束了。”


    “你進了全能村,隻是說明你有進全能村的本事,但能不能出來,還是由不得你自己說了算的。”


    “你以為是我百般阻擾你們兩個不得在一塊兒嗎?錯了,不是我,是這個世道不允許,東日與高山的恩怨你覺得隻會是山與海的不同嗎?更不是,而是信仰,我們高山人認為冰川是生命的起源,東日覺得大海才是,這就像是你認為祖宗是這個人,他認為祖宗是另外一個,心中的神被褻瀆、被玷汙了,這豈是人可以忍受的?”


    “所以我們該放下偏見,好好地坐下來,談一談此事,而不是大動幹戈,試著去理解彼此。”


    “嗬,真是一副慈悲心懷,又是一副聖人的姿態,我查了下我們卓家的族譜,要麽是默默無名的小足,要麽是雷厲風行的狠角色,什麽時候出了你這麽一位滿嘴苦口婆心的大聖人來了。”


    “小子,做聖人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八成都是沒有好下場,而且現在是大勢所趨,兩國的人的關係目前已經是冰冷到了極點,輕輕地一敲立馬就斷裂,你這樣的角色根本就不夠看的。”


    卓不凡迴答:“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就是害怕我成為時代的犧牲品嗎,這個我不在乎,相反,我還很驕傲、很自豪,我為愛而犧牲,為了年輕時的夢想奮不顧身了一把,我並不後悔,恰恰相反,死而無憾,如果說這是時代的劃分的話,那麽我就是第一位先驅了,往後就會有更多人了,他們會做著和我類似的事情,最終,經過幾代人的努力,這個世道才會越來越好。”


    “臭小子,真是張嘴道德高尚,閉嘴高尚道德,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親生的了。”


    “算了,也罷,也罷,我是真得老了。”說完,卓老爺子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卓不凡上前輕輕地將他攙扶了起來,卓老爺子在他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離開了他坐了大半輩子的座位,這一次,他終於站起來了,當他第一次感覺到外麵的陽光是如此的耀眼光明的時候,他心中想到:“這就是安息的感覺嗎,挺溫暖的。”


    卓老爺子說:“好了,就這吧!”


    兩個人最終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這個地方從來就不允許人坐下的,除了卓老爺子,如今再到卓不凡。


    卓老爺子說:“就在剛剛我還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錯覺了,這個捂了半天都沒有一點熱乎勁的身體居然有了一絲溫暖,這就是一個人迴光返照的狀態嗎?”


    “要走了嗎?這個從小到大都對自己嚴苛到極致的父親終究還是要走了嗎?”卓不凡心中想著。不,怎麽可能呢,他看起來……他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啊,怎麽可能會如此輕易地走呢?卓不凡感覺這個是不是自己的緣故呢?


    卓不凡說:“不會的,你還不算太老,況且這個家還需要你。”


    “人不服老不行啊,做人,該學會認命,哪能與天鬥呢?”


    卓不凡沉默不語。


    卓老爺子說:“當初就是在這個階下,你們三個跪在我的麵前,我一遍又一遍的家法伺候你三,明明你是最調皮的那個,可老大和老二卻是我打得最多的,我給你起名不凡,給你哥起名小凡,給你姐起名依凡,打從娘胎裏我就對你有過分的偏愛。可是我並不後悔,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家庭,我們實在是窮苦怕了,不能再讓子孫後代過著和我們一樣的日子了,我這一生,對這個家庭從未做錯過任何事,隻是會有一些遺憾,遺憾你的哥哥姐姐懂事,遺憾你的母親跟著我受苦受累卻從無怨言。”


    卓老爺子說完這些話,聲音都開始有些哽咽了,這是他作為一家之主的辛酸,他又能與誰訴說?


    卓不凡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大哥二姐是心甘情願的讓出了讀書的機會給我,說來可笑的是,你們最給予眾望的我,卻傻傻不清楚,還說是最聰明的孩子,這簡直就是個傻子。”談到哥哥與姐姐,這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們一家人的痛。


    “爹,為什麽選擇了我,大哥與二姐不行嗎?”


    “你娘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你內心的想法。”


    “你大哥身強體壯,即使不讀書也可以找一份活幹,可以養活自己,你二姐心靈手巧,做的一手好織衣,你,其實在我的眼中,你們三個都是差不多的,可是誰叫你是最小的呢,我不偏愛你又偏愛誰呢,你身子骨又弱,不讀書,將來可怎麽辦?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和你娘太偏心了。”


    卓老爺子繼續說:“我知道你恨我,除了你娘,你們幾個都恨我,恨我太嚴厲,恨我太偏心,恨我從不顧及你們的感受,知道當初我為什麽要將阿黃打死在你的麵前嗎?”


    “為了讓嚇唬我,為了在我還懵懂無知的年紀中,早點清醒過來,也為了讓我更加懼怕你,讓你在我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時時刻刻都在催促著我。”


    “是為了讓你憎恨我,恨我恨到骨子裏中,讓你覺得我不是你們的爹,更像是個惡魔,一個家中,總得有個扮好人的,更要有一個扮演惡人的。”


    卓不凡聽見了“你們”,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父親。


    “沒錯,你的哥與姐,我也做過相類似的事情,我把你哥的腿打斷過,把你姐的唯一的布娃娃撕了個稀巴爛,還不允許她再碰這樣的幼稚玩意,我要讓你們對這個家充滿恨意,不,是對我充滿恨意,這樣你們才不會留戀這個家,這樣你們就會傾盡全力在外麵謀發展,我把你們的退路給斷了,你們自然也就不會迴頭,隻會向前,我死不足惜,但隻要你們能夠好活就行,你們會恨我、怨我,這都沒有關係,但是不能連累你們的母親,這才是我畢生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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