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些偷嘴的婆子吃到嘴裏也就算了,你卻白白糟踐的這些米麵,就算起了心浪費這主人家的,你不吃,可以端給外麵窮人吃些,大桶大桶的倒入泔水甕子裏麵,那劉家是和你有甚冤仇?這都還沒有墮業夠,她卻又害怕那些泔水甕子裏麵的剩東西,便宜主人家養的豬牛了,連同甕子裏的糟踐下的糧食成倍的倒入陰溝裏去,不叫你劉家留下一點便宜,這劉知縣對這些下人的縱容,不但沒換來這些人的感恩,反而是卻幹些不是人幹的事情,所以道這劉知縣既沒有當官的本領,還沒有看家的本事,你作為這家的主人,對待下人就該要又下人的王法,有些婆子怎生知道你的好歹,你越是好講話,她越是要欺到你頭上來,下麵的規矩就是規矩,哪裏倫得著這些婆子這般橫眉冷嘴的,你對她們嚴厲,該賞就賞,該罰就要狠罰,哪裏能貫的這些歹人如此?


    現不說那偷米麵的婆子,單說那劉家有個灶上的婆子,屋裏有個從小的一母胞胎的妹子,所以叫做是大雙婆子,也有五十六七了,當初劉樂天嫌府上的廚子做的食物單一,翻來覆去就這會那幾樣菜式,他人不煩躁,肚裏以開始煩躁了,說的甚每日屙的粑粑都是那些菜式,要她娘曹氏再找個灶上的人,多弄些五味,花樣出來,讓肚裏的腸兒肝兒多些見識,曹氏聽了也不勸說這食物隻要能保住自己的精神命脈就是一等的了,不要想甚花樣五味的,吃盡那上天給的珍饈,小心吃完了,人也就完了,那曹氏那裏知道這點,溺愛這劉樂天如同天上的爺爺一般,說的這話也隻當聖旨照辦,托了鍾二嫂子去辦這事。


    這雙婆子和她妹子都有一門手藝,本等這曹氏找的是這雙婆子的妹子小雙婆子,是個死了男人的寡婦,姊妹兩個和雙婆子的男人鞠九子擠在兩間底底的茅屋裏,小雙婆子住一間,大雙婆子和她男人鞠九子住一邊,離著劉府也就兩條街的距離,甚是近便,曹氏叫鍾二嫂子打聽到這小雙婆子和大雙婆子有這門手藝,鍾二嫂子迴了曹氏,曹氏道:這次灶上的定要找個齊全的,不要像那請去京裏那裏半道來的廚子許炮三,拐了咱兒的驢子和些米麵就跑了,打聽的甚清楚些,要寫了保結,立了字據,方才能進來,鍾二嫂子道:打聽的甚是清楚,她家一母的胞胎,一個大雙,一個小雙,那小雙死了漢子,是個寡婦,和她姐兒與她姐兒的男人住在一起,咱想到找那小的,又無子女的,有無男人的,可在咱劉府安心,就是迴來問問奶奶的意思,曹氏道:如此甚好,人才怎樣?歪瓜裂棗咱不要哩,鍾二嫂道:雖是農家,也是有手藝在的,不像那成日在家裏喂豬,喂雞的婆子,蓬頭垢麵的,打扮的都齊整,頭都是梳的光光的,臉蛋子上也不髒兮兮的,曹氏道:你把來與咱看看,再讓她在廚裏做幾桌子菜,叫我兒與咱一家子嚐嚐,鍾二嫂子道:俺這就去說去。


    那大雙的男人鞠九子與小雙道:如今這天大的好事就要砸在咱身上了,你死了漢子又是個寡婦,那劉家定是嫌你晦氣,你與你姐兒都是會這手藝,讓與你姐兒,不要與她強爭,那小雙婆子道:人家劉府本等就是要我這寡婦的,說是無牽掛,去了劉府就住下了,想迴來看就迴來,不迴來住上一輩子也可,鞠九子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婊子,十幾歲就克死自己的漢子了,不是你姐兒看你可憐誰敢收你這喪門星?這麽些年住著我的屋,踩著我的地,叫你與你姐兒讓讓也不行,那外人怎分辨的出來你倆的模樣?小雙到:這幾十年俺也是與你和姐兒拿了錢的,這屋算是俺僦你住的,哪裏是白吃白喝你的?受了你這幾十年的高低氣,俺是再不想再這屋子裏呆了,你就是說破了天俺也是不同意的,橫豎人家知縣家是要我這個克死漢子的寡婦哩,鞠九子像著屋裏的大雙道:你這婆娘快出來看你這婊子妹子,白白住了俺們幾十年的屋子,說出這些忘八話頭子來,俺不是沒富貴過,不過是落魄了,倫的到她來攪和哩?大雙婆子出來道:妹子你就是讓著俺去了,俺能虧待的到你?你姐夫往年富貴的時候,哪裏在要你交甚銀子?不是三天兩頭與你好吃的吃嘴哩,小雙道:俺的姐兒,你好命苦,他以前富貴的時節,把那大把的銀子與那私窼子,狐朋狗友,可想過你哩,又去賭錢,與人打架,迴到家裏喝了酒一不如意就要打人,我與你還少了他的打哩,現今落魄了,欠了一屁股錢,幾日幾日的莽漢闖進寄家裏要欠債,這十幾年他可曾做過一個甚像樣子的營生?你辛苦掙來的錢哪個子兒不是與他還那老鼻子帳了?大雙道:且別說了,都是俺的命,不管你事,你隻需乖乖的讓我進去那劉府就是,小雙道:不是俺不讓你,隻是這你去劉府掙的銀子哪一個子兒能落在你手裏哩,他鞠九子就不是個漢子哩,有了銀子盡是肥了那狐朋狗友了,好的正經營生人一個都圍不到,還去得罪那好人,這十幾年哪裏有一個人幫助過他,甚事情都做不起來,不就說得罪了他以前正緊的營生人哩,做了生意匯了總帳,不與人家銀子,讓人一年的生意都白做,他就是做了點小營生,掙了點不多不少的銀子,就要以為自己做的是那大富豪,大鄉宦做的事情,打心裏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小人心性一覽無餘,他不倒運誰倒運?


    鞠九子道:說你娘那狗事,老爺我怎樣做事,還能要你這喪門星,克夫的歪婆子教訓,夾起你那騷鼻有多遠就滾多遠,大雙道:你把他攆走,這劉府的事情就說不出了哩,與小雙說道:老妹子就當姐兒求你,讓與我去,這屋子你還是照樣住,你是要我與你下跪不成?小雙道:都五六十歲的人了,去不去都那樣,你下跪作甚?你要去自己去就是,俺不去了,大雙道:這就對了,你再屋裏俺得你的人情,少不得與你好的,鞠九子道:這才是做妹子該做的事情,哪有與自己姐兒掙的,又不是年輕的婦人,掙來掙去無甚大用,小雙道:哪裏是俺再掙,明是你們要與俺掙哩,讓都讓了俺也不說甚了,隻是俺姐不要走漏了嘴就行,大雙道:這是極曉得的,妹子放心。一家子商量好,那鍾二嫂子來的時候,也分不清誰是大水是小,那大雙也就頂了小雙的名去劉府了。


    這裏進去劉府的本應該是小雙,但劉家人不知,都還是唿她為小雙婆子,故此在劉家這個廚婆子大家都叫做是:小雙婆子!曹氏問了幾句,看那小雙婆子,亮堂堂的腦門兒,頭發梳的光光的,一身褐色粗葛布衣裳,一雙極大的腳,圓溜溜的眼睛,大嘴,低矮鼻梁,倒是有一臉的明黃色麻子,五六十歲的婆子了,也不能要求她哪樣,整體看著還算幹淨整齊,曹氏道:你是死了漢子的,又無兒女,以後少往家裏跑,一日三餐要你伺候,小雙婆子道:迴奶奶,婆子我記住了,曹氏道:你會做各幾桌的菜來,花樣多不?可能滿足我兒的口?小雙婆子道:婆子我做了十幾年的廚下,先是在周遊擊家裏做過,後又在趙黃爺家做過,大小宴席也可坐個十來桌不重樣的菜品來,這話這小雙婆子倒是沒說謊,比那跑了的許炮三強的多,曹氏道:趙黃爺與我家是交情深厚的,你為何又沒去了哩?小雙婆子道:俺男人去年得了那半邊癱的病,俺要去照顧俺男人所以就辭了趙黃爺家哩,曹氏道:你道你男人在你嫁去沒幾年就死了,怎的去年又得了半邊癱哩,那婆子一時間說漏了嘴,急忙改口道:迴奶奶婆子我年紀大了,就愛忘事,是俺姐夫得了半邊癱,俺姐兒一個人照顧過來,硬是要俺也辭了迴來與她一起照顧俺姐夫哩,曹氏道:你說你愛忘事,做那灶上的事情要把那粗鹽當綿白糖放些不哩?小雙婆子道:迴奶奶這事做了十幾年,就是死也不會這樣亂弄哩,行不行奶奶看俺手藝就是,曹氏叫鍾二嫂子帶去廚下,那些肉菜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別看那小雙婆子年紀大,做起這灶上的活,麻溜個不停,恰好劉樂天與劉知縣從衙門迴來,兩個人都是腹中空空,曹氏與劉樂天道:與你新請了灶上的,快去嚐嚐味兒怎樣,符合你心意不?那時葉姨還沒進門,與蔡姐兒關係還甚好,叫了蔡姐兒一家人吃了那小雙婆子的菜,都道一個女人婆子家的,手藝這般順,甚是好吃,做了幾個平日劉樂天肚裏不熟的菜來,哄哄眼目,劉樂天也到:好好好!留下留下。


    所以這小雙婆子也就順順利利的留下劉府了,開始規規矩矩的,見著劉府規矩不如趙黃爺家嚴厲,她也是受不了趙黃爺家的厲法,才不去的,又撞著他男人癱了,才得了個借口,辭了趙黃爺,劉府的那些婆子,丫頭一個比一個無規矩,自己也慢慢放開手腳來,到後麵比那些婆子更甚,更厲,上迴做的那些墮業報的事情都是她做的,人家都是偷米麵出去高價賣,他不僅僅是要偷,把那些米麵飯菜,成倍浪費,每日把那陰溝裏麵剩菜剩飯都擠滿了,害得人隔三差五去捅那陰溝,她自己隔三差五的在那廚上開小灶,卷餡餅,悍饃饃,做肉吃,有人看見她也不怕,人家問她怎的把些好菜好飯都倒進那陰溝裏去?她道:俺是廚上的,想往甚處就往甚處倒,與你這馬嘴何處相幹?滾你的娘的去,以前那個廚上的漢子看不慣她這這樣作踐食物幾次與她講都是不聽,你越是說她浪費她越是與你對著幹,又有幾個與她相似性子也是潑婦無天理的人與她相知起來,幾個婆子結成一派擠兌那稍有良心的人,弄得那幾人也沒與曹氏說,有時主人家剩下的飯菜,整雞整鴨的動了幾下,賞與他們吃,卻是嫌生到冷的,有時候拿迴去與她漢子鞠九子吃,那鞠九子道:養不熟的老瓜婆子,你是怕吃著你主人家還是拿著你主人家的,人家那些廚上的婆子,都是偷拿米麵迴來與她漢子換酒吃,你拿著人家吃剩下的來哄俺耍哩,他劉知縣家吃不完用不完的,你離了這家哪裏還有你這等的好事,要你這樣替著他省下?扯談的私窼子,大雙婆子道:你以為俺沒想著你哩,那米麵俺是成倍成倍的往外倒去,俺已是藏了好米好麵在別處哩,隻等你明日晚間來接應俺,扛迴家下來哩,鞠九子道:你這倒包婆娘是知不道俺這半邊癱還不甚好完全哩,這身子骨扛個甚米麵?屋裏有現成的壯實婆娘你不叫,偏偏叫你漢子去扛那夯貨哩,她也長了長比嘴,未必是俺一人吃哩,那大雙婆子道:說的甚是,俺這就叫小雙去,要不這兩個人怎是天生天化的一對哩,壞到一窩裏去了。


    那日正是辰時要到巳時的時候,劉樂天與劉知縣在衙門,家裏就隻有蔡姐兒與曹氏兩婆媳在家下,曹氏叫鍾二嫂子吩咐小雙婆子弄上一桌子好酒菜,要與蔡姐兒兩個小酌幾杯,鍾二嫂一個人走去廚下去,心道做晌午飯的日子還早些,怎廚房裏嘻嘻哈哈的笑聲,煙囪裏麵不斷地冒著白煙,鍾二嫂子靜悄悄的往廚房裏麵隔著鏤空洞往裏麵看,隻見幾個婆子圍著小雙婆子有說有笑的,那小雙婆子正在灶上與幾個婆子悍肉饃饃,悍好一個那婆子用粗手去拿一個,一點也不怕燙,吃的嘴邊油滋滋的,邊吃邊說道:還是你婆子與我們相厚,灶上的那漢子叫他與我們悍幾個麵皮也是不肯的,說甚都是主人家的東西,不好隨便動用,以後咱都和你小雙婆子混,好經常與咱嘴吃,另一個婆子道;你不是想去勾引那灶上的漢子想叫他與你開些小灶吃吃哩,那吃著的婆子道:我倒是想,可那漢子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不定那下麵是個不行的,立不起來的男人,俺要著也沒甚用,俺不能光為了上麵那張嘴,這下麵那張嘴更是饑的緊哩,小雙婆子道:你甚年歲了,還這般虎狼哩,那婆子道:俺雖是五十的人了,月信每月準準的,可不是需要哩,惹的一屋人邊說變笑,小雙婆子道:這悍個肉餅子算甚,隻要你們和俺心合,咱一起把那漢子擠兌的不想在這府上待著才好,他走了這廚上就是俺的天下,到時你幾個爛嘴比想吃甚,俺給你們做甚,何必像現在一般背著他悍這肉餅子哩,那幾個婆子吃到興頭處,都說那小雙婆子的主意高,定要把灶上那漢子攆走,鍾二嫂子個隔著孔洞聽了個一清二楚,在外麵咳嗽了兩聲,那吃嘴的婆子忙的跑出去看,見鍾二嫂子在廚房牆邊上,嚇了一跳,隨即滿臉堆笑道:鍾阿母今日怎的來著廚房下人的地方?鍾二嫂子道:我本就是個下人來這地方也是常事,那廚房裏的婆子和小雙婆子聽見外麵來人了,放下手裏的肉饃饃都出去了,鍾二嫂子看著這群不為主人心裏都是些歪歪腸子的婆子好生來氣,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劉樂天的奶子娘,沒說甚重話。


    小雙婆子道:阿母說的甚話,這劉府上下誰不知您老人家是這府上說的上話的人,還可以與奶奶,老爺坐同一張桌子吃飯的人哩,您也比婆子我大不得幾歲,俺就叫你老姐姐可好?先下廚裏有悍好的肉摸摸,俺與你拿上幾個吃吃,鍾二嫂子道:哎!你們這群婆子平日劉府哪有對不起你們的地喲?不愛惜這主人家的米麵也就算了,你即是這廚下的,平日給自己開些小灶也是常事,這倒不是多大的罪過,那廚房的人越是撿的到些便宜,也證明那主人家是個底子厚,不沒落的家,就是老鼠也要往那滿倉滿穀的地方去偷些糧食的,哪裏會去那貧人家,那主人知道了,或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又是咱劉知縣這種不當家的,更是不消說你們的,隻是不能叫咱奶奶知道,那小雙婆子聽了道:求鍾阿母不要與奶奶知道,婆子我再也不敢了,鍾二嫂道:俺是不說你這些的,隻是你心也忒毒些,你為了霸占這廚下,為甚要把那好好的任廚子攆走,不像樣,俺看就是把你攆走那任廚子也是不會走的,小雙婆子道:鍾阿母,俺錯了,以後再提這話就叫俺不得好死,那幾個婆子也湊過來與小雙婆子說情,鍾二嫂子道:錯不錯你心裏有數,願你就此打住這害人的心思哩,小雙婆子道:鍾阿母放心,婆子我定和那任廚子好好的處,再不生那是非來了哩!鍾二嫂子道:今日奶奶叫你做一座好酒菜,隻有咱姐兒與奶奶兩人,老爺與少爺在衙門公事,燙了酒做幾個好菜就行,不要甚多了,那婆子些與小雙婆子聽了這話都隻無事了,一個個又高興起來了,與鍾二嫂捏肩柔背,說些體麵好聽的話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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