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楚甘羅的反問,離偲先是愣了愣神,半響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是發現一切於事無補,無奈和頹然便是加劇幾分。


    甘羅不屑的瞥了眼離偲,在很久以前,他入言正忡門下的時候,倒是非常崇拜這位位列三公的丞相師兄,以其端正嚴明之能折服。


    但是當他真正位列朝堂的時候,方是發現,自己曾經崇拜的師兄原來不過如此。他崇拜的是二十年前,為帝國處理內政,在那場戰爭當中轉運糧草,保證軍隊後方後勤的丞相離偲。


    而不是選擇這位屍位素餐的丞相……


    當年的大戰,皇帝陛下剛剛繼位,丞相離偲乃是先帝留下的丞相,皇帝陛下仍舊重用。


    那時候的丞相離偲,不過而立之年,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朝堂之上,那次大戰離偲可謂殫精竭慮,為維持好軍隊的前景作戰,統攜各方的糧草,處理好帝國的內政。


    乃是帝國近幾十年來最出色的內政丞相,但現在的離偲,不過坐在丞相位置上的權謀者。


    隻知道結黨營私,偶爾保護著那些求他庇護的朝臣,隻知道經營他丞相位置下麵的一畝三分地,實在是沒資格擔當丞相。


    但離偲畢竟是先帝時期的丞相,在西方諸國聯軍入侵帝國的時候,處理內政極其出色。想要廢除離偲很難,且離偲這些年雖然沒有大的功績,可也沒有什麽過錯,出於任何理由,離偲都不可能退。


    等到真正了解清楚離偲之後,甘羅心中對於這位師兄的崇拜頓時蕩然無存,隱隱有些鄙視。


    這五年來,甘羅擔任丞相位置,基本上沒有在朝堂上麵說過話,而是在觀察那些朝臣們的本質,有什麽可以掌握的特點。


    唯一算得上甘羅政令的,便是在南境嶺南道和江南道代表帝國巡視的時候,對於項信給出的幾條關於嶺南道和江南道的治理辦法。


    僅有如此,便再沒有……


    離偲算不得失魂落魄,卻是全然沒了往日站在金殿文臣序列之前的丞相氣質,渾然像是失落的老者,找不到迴家的方向,隻能一路亂竄。


    瞧著這位師兄如此神情,甘羅到底不是鐵石心腸,有些不忍的看了眼前麵恢宏的金殿。


    慢慢悠悠走到離偲的身邊,自言自語道:“帝國官員眾多,想要清理貪官汙吏,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政事。”


    “少不得巡視天下,有太尉項信陪著你,哪怕沒有不得已的苦衷,有心人或許都可能當做不得已的苦衷。”


    “帝國十大道州,除開嶺南道和江南道的特殊之外,另外的幾座道州,非是三年五載不能完成。”


    “到時候的情況,誰能預想得到?”


    說罷,甘羅發出一聲長歎。


    好似帝國的落寞!


    在他眼裏的光芒逐漸黑暗,幽深的瞳孔仿佛要將前麵那座金殿徹底吞噬。


    天空的白雲飄過,流走的速度極快,快到瞬間天空又是出現一輪火紅的太陽。


    甘羅的話帶給離偲點點思考,有一些道理埋在其中,仍舊無法解除他心中的困頓。


    在離偲看來,時間終究有窮盡之時,那些事情終究有窮盡之日,若是還未徹底解決,便有人想要對他出手。


    若是皇帝陛下不滿,責令他加快速度如何?


    離偲整頓了幾分暮氣,收斂哀容,那份丞相的貴氣再不可能出現。剛剛的問題直接擊垮了他心裏的防線,再是如何,心有畏懼和恐怖,那他便不可能成為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離偲嘴唇微張,發白的嘴唇說出些話語:“縱便是拖上三年五載又能如何,整座帝國仍舊是皇帝陛下的帝國,隻要陛下仍在,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


    “二十年來,本官太了解陛下的性格,他說出來的事情,從來不可能更改,要本官清理官場,那便必須清理到他認可的程度。”


    “否則何至於派出太尉項信來?”


    聆聽著離偲的訴苦和肯定,甘羅心裏徹底無語,瞥了眼離偲仍舊想要保持著他那份丞相的威儀。


    卻是無論如何都畫虎不成反類犬,怎樣都沒能釋放出屬於丞相的威儀的時候。


    甘羅收斂那道射向離偲的眼神,眼裏有著深深的炒粉和不屑一顧,在他看來,離偲止步於此。


    是必然……


    甘羅把手往上麵抬了抬,雙手放在袖子裏麵,像極了田野裏麵忍受寒冷的農夫老者。


    出自漁村寒門的甘羅,有著這些特質並不覺得奇怪……


    甘羅從來沒有刻意保持自己那份丞相的尊貴,在甘羅的身上,唯有釋放出來的善意,或者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冷險惡。


    離偲沒心情顧慮甘羅的動作,要是以前他肯定會看一眼,眼裏流出看不起輕蔑的神采。


    但現在自身難保,那種輕蔑於甘羅的情緒自然沒有,更是不見蹤影,更不願得罪甘羅。


    雖然離偲出身不算高貴,卻也是關內道的世家,遠比甘羅這種來自漁村的丞相要高貴的多。


    甘羅沒有理睬離偲是否輕蔑於他的動作,因為他知道離偲的性格,自身難保時,快速求生,找出條生路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很快走到了金殿前麵的專門道路上,一眼即可可見宮城門。


    這條道路筆直,直通鹹陽天街。


    甘羅站在左邊走著,說道:“皇帝陛下畢竟是皇帝陛下,雖說帝國乃是他做主,可總是要顧慮後一輩……”


    “師兄知天命的年紀,怕一旦自己倒下,''''整座離家都會遭到四麵八方仇敵的吞噬,屍骨無存。”


    “對於這些,未嚐師弟沒有考慮過,皇帝陛下如今不惑的年紀,近些年身體又不怎麽好,那把座椅,遲早要傳給太子殿下的。”


    說到此處,言盡於此。


    離偲看著甘羅走前去的背影,瞬間腦海裏麵通透起來,臉上浮現出笑容。


    甘羅說得顧慮確實是他所想的顧慮,對於一直坐在丞相位置上,離偲從未如此奢望過。


    可保全離家,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四周無人跟來,甘羅眼裏閃過陰翳,似笑非笑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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