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悸許久的春雨末終於恢複寧靜。


    隻是有些破爛到不堪入眼,但這些都不是他們需要在乎的。有那位太子殿下頂在前麵,自然會安撫打點好一切,不至於出現任何不可控的意外。


    梁興居關上門,休息了。


    “你們迴自己家去,不要在我家待著。”


    向方予初求救林亦也沒有喊過,不是他不能喊,而是他不願意喊。雖說平時做某些事情的時候,林亦總是有些心冷麵黑,按照道理來說,這些本可以不用他做的事情,他應該會竭盡全力的推辭,能夠求救的時候也必然會求救,讓別人去解決敵人。


    但這次他沒有,心裏咯嗒著不願意說話。


    是因為方予初說的那句,她很討厭如林亦一般的某個人......


    走出春雨末,林亦停下腳,迴頭看了眼少女,說道:“你還是自己迴去吧!雖然你們在今天晚上已經撕破了臉皮,可好歹也是一家人,他既然能說他是你唯一的親人,那想來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麽不利的事,短時間你是不用擔心受到威脅和傷害,迴去吧!”


    說罷,林亦轉身就走。


    何夕沉默了好一陣,低聲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嗎?”


    “有什麽好知道的,總歸是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頭也不迴一直向前的林亦迴應著,片刻後又是不屑道:“在很多年前,我就會玩弄這些陰謀,那個時候你或許還是細胞,或者你還小,根本不明白什麽是陰謀。這麽多年,我見得多了,也做得多了,自然不想再知道。”


    “那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會是你嗎?”何夕斂去表情,問道。


    這話說出,傳到林亦耳朵。


    他立刻停滯了腳步,本該有的坦然也盡皆消失,露出了很長時間的疑惑後,才轉身。思索著望向何夕的神情,看不出半點信息,他笑了笑:“既然你這麽想要跟我迴去,那你就跟著我迴去。不過我告訴你,我不是個正人君子,有時候會做出些讓人不理解的事,你可要小心了。”


    “你吃不下我,也不敢吃我。”何夕露出魅惑般的笑容。


    白嫩的皮膚和紅潤飽滿的嘴唇真的很誘人,至少對林亦這般的冷君子而言,具有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夠比擬的。心神微顫,悸動地掐了下手指關節,才迅速醒轉過來。


    “既然如此,那你且試一試......”


    試一試什麽?


    林亦不說話,何夕隻是笑著,緩緩跟上。


    ......


    這場本應引動帝都的戰鬥,未曾掀起半點漣漪。鹹陽依舊保持著如同學宮四大景東湖般的平靜,誰也不知道平靜結冰的湖麵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危機。暗潮洶湧在帝國好似是很多年都不曾出現過的,隻是他們沒想到這種暗潮會以另外的形式出現。


    梁興居坐在板凳上,略帶愁思的仔細盤玩著手中的那把鎖。


    是他叫林亦打開的那把鎖!


    方予初從廚房裏麵走出來,端著盤香噴噴的蛋炒飯,放在了梁興居麵前,也坐了下來。保持癡迷的眼神盯著梁興居的側麵,仔細打量著側麵上又是出現了多少顆不好治愈的痘痘。每一顆痘痘都好像是她年少的迴憶,也像是她半生來最美好時光的見證。


    “你別盯著我好不好,總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看了好半響,梁興居再也坐不住,放下手中那把鎖。偏頭無奈地看著方予初,看著女子麵容上滿是迴憶的純真笑容,那是很多年都未曾出現過的笑容。頓時他又不好意思打斷,隻能無奈輕歎,繼續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那把鎖,裝作若無其事。


    也嘀咕著,當初撿迴來的時候,也沒覺得是個呆子啊!


    兩人相見於十年前,那時候的方予初還是十三歲的小女孩,而那年的梁興居也不過才將近二十歲左右,還未曾及冠。那年他學於學宮,遊曆天下,尋求修行的機緣。於是在某座荒野的村莊,遇見了全身髒兮兮卻眼神清澈帶冷的方予初。


    她吃了他一塊肉餅,所以她跟他走......


    他給她吃了一塊肉餅,所以他帶她走......


    人間世,總是有各種奇妙機緣,勾連在一起讓人措不及防。


    “梁興居,你什麽時候娶我?”方予初驟然問道。


    梁興居很平常地迴應道:“天崩地裂,海枯石爛......”


    “真好,我等著......”


    她點頭轉身迴到廚房,眼眶有些紅腫,淚眼婆娑卻無半點聲響。


    他坐在板凳上,盯著手裏那把鎖,看了很久很久很久。最終一點沒看進去,心裏不知道為何總是心亂如麻。方予初問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他認為是小女孩看多了話本子癡迷了而已。所以每次小女孩問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迴答同樣的答案,這樣的時間久了,他漸漸覺得說完後,自己反倒有些心亂。


    其實他不知道,他眼中的小女孩,在很久前就長大了。


    ......


    迴到院子。


    林亦坐在門檻邊的小凳子上麵,何夕似乎很習慣地坐在了門檻上,兩人的動作尤其和諧,和諧到容易讓人產生兩人似乎是夫妻的錯覺。林亦不覺得怪異,何夕也不覺得怪異,一如兩人在這院子內的第一次見麵,他就是坐在這裏,她也是坐在這裏,沉浸於夜色中。


    無法自拔......


    是各種情緒糾結使然,還是出於習慣保持著某種同理!


    第一次而已,何來習慣?


    兩人就這樣坐著,沉默了很長時間,齊齊抬頭望著皎潔的月色,望著飄零而落的雪花。他們不擔心純潔的白雪會被世間的塵埃汙染,因為他們隻是欣賞白雪下落的痕跡和過程而已。說起來有點無情,可確實如此,無情倒是真無情,有情可能假有情。


    林亦低下頭,往後麵坐了坐,盯著少女的後腦,很柔順的頭發披著,目不轉睛問道:“你有什麽想要說的,那就快點說。我的時間不多了,一年的開頭,我需要十成十的睡眠來緩解我去年的疲憊,經曆了整個夜晚的戰鬥,傷痛唯有休眠才可以治愈。”


    “你的傷還痛嗎?”何夕關切地問。


    林亦搖頭:“我需要睡覺,至於痛不痛,我也不知道,你難道看不出來?”


    衣衫都被割裂,露出很多血痕,怎麽可能不痛?


    從未經曆過如此慘烈的戰鬥,林亦說不出的疲憊。那名青年真的很強大,洞源境界真的不同尋常,連是林亦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手段也對他絲毫作用都沒有,最多牽動他點情緒。好在最後歪打正著,剛好由情緒引爆了體內的天地元氣,更是紊亂了那名青年的意念,否則還真難以取勝。


    這場所謂的戰鬥勝利,應該被釘在恥辱柱上。


    既然別人如此說,那也不應該再繼續說些廢話,於是何夕開始自顧自的闡述起來。闡述著很多事情的前因後果,闡述著關於她也關於林亦的諸多事,其中少不了許多聽不得的謀劃和探查。


    “初入晉陽,我就知道了你。而當你來到帝都的時候,我便將你盯上了,本來沒打算用你,可何以擺脫太子的控製,於是我冒險出宮,和你裝作巧合的見麵,且引起了太子用我來控製的那名青年王遠,使得他發現你的痕跡,和你做出些親密的舉動......”


    林亦皺眉:“就是為了殺我?”


    “嗯!”何夕不否認,點了點頭,繼續道:“當然也不是真的為了殺你,而是讓你去殺了王遠,並且拿到他手中的符令。我知道他對我的瘋狂,即便是迴到帝都第一天,也會免去所有事情,專門立即去殺你。這些也如我的預測,他迴到鹹陽,沒想著去做任何事,就跑去殺了你。”


    “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才可以拿到那枚符令。在我預期裏麵,你一定可以殺了王遠,隻是沒想到他身邊有個修行者,才使得你沒殺了他,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所有計劃出現了亂象。不能用殺王遠來刺激王遠的父親與太子隔閡,也不能讓王遠父親站到明麵上來,最後被黑冰台查到,威脅到那位太子殿下,都是我的失誤。”


    說罷,她眼眸深深且失望看了眼林亦,繼續道:“我更想不到,你會認識雲先生,也認識梁教,且他們兩人都會救你,不顧一切的救你。梁教殺了黑冰台那名洞源境界修行者,雲先生為你出手阻止了太子的謀劃,都是在我意料之外,我的計劃在此時全麵暴露,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你終究是拿到了符令,也引起了太子的擔心,於是才有了這場由梁教和高洺主持的春雨末決斷,隻是後麵出現的人太多,不管是徐臨浮,還是雲先生,亦或是太子和唐沛旻,都是意料之外的人。也是由於這些人,導致你必然死不了,太子也必然做出退步。”


    “那符令到底有什麽作用?”林亦不解問道。


    一切都是從那名瘋狂個青年王遠身上的符令開始的。


    何夕搖了搖頭,表示不說:“你知道了沒用,反而對你不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其中的關鍵還有很多,不問符令問別的,於是林亦再次問道:“你說我初到晉陽的時候,你便知道了我,且早已為我安排了許多事,那你為何能提早注意到我?”


    “因為老大人!”


    “什麽老大人?”


    何夕淡笑著有些陰險,緩緩說道:“帝國......軍神!”


    聽到答案,林亦莫名震驚,想不通李立青老人為什麽要將自己泄露出去。李立青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卻又將他設計給何夕這名帝國公主,是否代表著自己的全部身份都被何夕知道了。霎時間,望向何夕的眼神中彌漫著淺淺的殺意,隱藏的深也能被發現。


    沒理會眼裏若隱若現的殺意,何夕站起來,搖搖晃晃像是受到了嚴重打擊的落魄女子。走在破爛的青石板上,走出房門,留道寂寞孤單的背影給林亦。林亦忍著忍著,終究殺意消散,沒有出手。


    走出院落的何夕,絕美的臉頰滑落兩行熱淚。


    抬頭望天,似失落的仙女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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