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樣的意外會讓位臻至四境之上的修行者感到恐懼?


    不單單是恐懼,連是眼睛裏麵都帶著極致的懼意,全身像是壓不住的顫栗起來。中年人站在高牆下麵,感受著雪花飄然落於他的身上,落及頭頂肩膀等多處地方而不散亂。如他這般的修行者做到簡單的避開雨滴,或是避開所有塵埃,常年不換洗衣服都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隻是現在,飄零而又繁多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恐怖的重擔壓在了他的雙肩。像是粘連了般怎麽都揮之不去,這種揮之不去的結果慢慢變成了他心中的恐懼。


    現在他已然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接手這件案子。


    不應該答應那人的請求,也不應該去貪墨那點銀兩。他早該想到在這座鹹陽城,有著無數比他強橫的修行者存在。如他這般的人會對帝國那四個字產生隨意的解釋,但某些人卻不會,在他們眼中,那四個字永遠都是很久以前的意思,即便過去很長時間依然不會改變。


    來者是哪路修行者,對他而言不重要。


    在他之上的修行者,都有可以殺他的能力,當然要看是否願意。


    林亦握著劍,他明確的感應到那股氣息不是針對他而來,而是針對眼前站立動彈不得的中年男子。手中的劍握得緊緊的,在剛才的某個瞬間,他有種想要舉劍刺死麵前顫抖著的中年男子,但又是在轉瞬間,他放棄了刺死中年的念頭,且斬斷的幹幹淨淨,再也不去想。


    其實中年人說的話有些是很正確的。


    某種程度而言,處於帝國高層的權貴們,才是規則的製定者。


    所謂的公平與自由該如何解釋,都是他們自己的言論。當然對於殺人的事,或許沒有如同很多年前那般肆無忌憚,隻是收斂了些,該死或者不該死的人都在逐漸死去。


    威權是不容許任何人挑釁的,何況是如他這般弱小不堪的人。


    殺死帝國官吏的罪責不應該林亦來背,他也不願意去背,即便他真的很想要殺死眼前這位曾肆無忌憚言語蠻橫的中年男子......


    億萬朵雪花飄然墜於院!


    林亦忍住了所有的衝動,嚴陣以待迎接著即將出現的那名修行者。能夠讓眼前這名跨越修行基礎四境的中年男子感到恐懼的該是何等境界,是基礎四境之上的那道境界,林亦都不得而知,在當初開始修行的時候,那本書籍上麵並未對其餘三境做絲毫多餘的解釋。


    甚至連是解釋都沒有,名字也並未透露。


    中年人始終站在原地,被禁錮般如何都無法動彈,他臉上出現了掙紮的恐懼,這種恐懼由開始的強烈變得淡然。現在他眼裏的已然不是掙紮,也不是強烈的恐懼,而是從眼底湧出來的絕望。


    他擁有第五境的實力,卻依舊掙脫不了束縛。


    很自然便能聯想到即將出現的那名修行者到底有多強。此刻在他眼裏,或許那名修行者比天都還要高,比海麵還要寬,比他的性命還要貴。那種無力已經逐漸占據了他的身心,動彈不得的困境使得他掙紮扭曲到漸漸放棄,轉而取代的便是無盡的絕望。


    在帝國殺人,是大罪。


    殺帝國官吏,是大罪中的大罪。


    不過,麵對如此強橫的修行者,即便是他被殺了,也不會獲得任何人的同情。在帝國的疆域中,那兩座在帝國之上的大山確實能夠讓許多人產生恐懼,但是麵對壓迫的第五境修行者無法動彈的強者,他們已然有特權去做些不應該做的事,何況他也是修行者。


    修行者殺修行者,可以視之為決鬥。


    靜謐到可怕的環境中,風雪緩緩在院內激蕩。


    林亦慢慢後退離開了中年男子的周圍,莫名而來的悸動在他心裏蔓延開來,恍惚之間的壓迫逐漸逼近,使得他不得不後退幾步來避開這種危機。眉頭緊皺著,他不是個坐以待斃的劍客,要是平常局麵他早已經出手搶奪主動權了。但是麵對修行者的時候,尤其是未知的修行者,他沒辦法做任何事。


    強者有能力讓任何不利於自己的情況翻轉過來,正是因為林亦他看透了這點,所以他理直氣壯的說服了自己想要出手的衝動,相較於衝動反擊後仍舊無濟於事的下場,他寧可暫時的安然不動,靜靜的等待著機會,積蓄全身的力量,伺機而動突破困境。


    ......


    院門忽地破爛。


    四分五裂的炸裂開來。


    進入眼簾的是位淡藍色的儒袍書生,往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所以林亦隻能將剛才的波動歸咎到書生的身上,此時的書生麵色平和,眉眼間帶著的是仁善慈祥,像極了位家中慈眉善目的仁人,身上沒絲毫波動,平常的就像是個普通人。


    書生來到中年男子身邊,偏頭瞥了眼站在遠處的林亦。


    微微一笑著說了兩句話。


    “也不知道你來得習慣不習慣,鹹陽的冬天是否有些冷得過分?”


    說罷,也不等林亦的迴答。當然林亦也不知道如何迴答,奇怪的看著書生,全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哪裏與書生有舊,為何書生會出手幫助自己而交惡帝國官吏,更是還關心自己,對自己發笑。


    眼前的情況明顯超越了他思緒綿延的範圍!


    自然想不透。


    中年男子一臉疑惑的看著書生,想破腦袋也沒想起來這位書生出自哪裏。在鹹陽範圍內的強者都屬於他們監管的範圍,即便是監管不了,也依舊會有案底於台裏備案,畫像境界以及生平基本上都有詳細的記載,可眼前書生的模樣,縱便他將那些備案迴憶個遍,依然想不起來。


    他緊皺著眉頭,失去了絕望,張口問道:“不知道您是誰,何以要幹擾帝國官吏執法?”


    書生笑了笑,有些嘲諷,指了指院內,驚訝道:“你是帝國官吏,你是在執法?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執法的帝國官吏,你倒是好好給我說說,你屬於那位名宿的麾下......”


    中年男子驕傲無比的說道:“帝國,黑冰台,季副丞。”


    “原來是季知常麾下,那我倒要好好問他,是如何管教下屬的,怎麽就養出你這般的蛀蟲。”


    聽到季知常和黑冰台的名號,書生溫和的臉陡然變色,黑著臉難看至極。揮手退去了中年男子身上的束縛,往後麵退了幾步走到院門的門檻上,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在他坐下的那刻,整個院子仿佛都被隔絕了般,形成了道獨屬於他的空間,外人無法知曉其內的情況。


    “朝真境巔峰......”


    感受著變化,中年男子頓時驚懼。


    書生抬頭望了眼中年男子,望著天空,略有趣道:“沒想到你才進入洞源境界,便能感受到我境界具體在何種位置,看來你青年時候也是個天才,真不知道如何眼瞎到要加入黑冰台,做那些陰溝裏麵的醃臢事,想著都為人所恥......”


    “那能如何,世上有我們選擇的餘地?”中年人苦笑道。


    書生搖了搖腦袋,否決了中年人的苦笑,平靜至於冷漠:“開始的時候誰都屬於無奈的選擇,隻是後麵便會慢慢的分界,形成了涇渭分明的狀況。從你接下這件案子開始,我就在觀察著你,要是你沒有中間那些無謂的牽扯,或許此時你已經迴到了黑冰台,能夠安然離開......可你終究做了不該做的事。”


    聽到這些話,中年人心髒轟然跳動起來。


    臉色劇變,想要逃走,又被書生迅速控住。


    書生走到他的麵前,麵無表情輕聲道:“有些故事你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季知常他選擇進入黑冰台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認為他不應該進去,覺得他這是自毀前程。黑冰台雖然在往後多年擁有無上的地位,卻終究是陰溝裏麵的螞蟻,上不了台麵的。”


    “但是他多年來,依舊秉持著忠誠於皇帝,尊敬帝國的律法。”


    話音斷落,書生目光如利劍般直刺中年男子的眼睛,發出刺骨的話語。


    “但你的作為,真的很丟黑冰台的臉,對皇帝不忠誠,對秦律不尊敬,死了也就死了。”


    是的,死了也就死了。


    於是,中年男子死了。


    眼裏光芒陡然閃爍了片刻,就此長久暗淡下去,再也無有光亮。


    倒下的是具冰冷冷的屍體,在冬日裏死亡後冷卻速度應該是四季來最快速的。才倒下不過幾唿吸的時間,這具屍體再也沒有了溫度,死不瞑目......


    被眼前這幕嚇住了的林亦有些畏懼的盯著書生,他剛才知道了兩個境界名稱,第五境叫洞源,第六境叫朝真,很符合當初那句話的名稱。而更讓他驚訝的是,才知道第五境和第六境的名稱,眼前就出現了具洞源境界的修行者屍體,對他而言這是很鋒銳的刺激。


    書生是朝真巔峰的修行者,應該算是修行中的巔峰強者了吧?


    所以他很是畏懼,眼前的情況很不明朗。書生雖然幫他殺了那名黑冰台的秘使,聽其言談明明是因為中年男子觸犯了黑冰台的規矩,也違背了對皇帝陛下的忠誠,因而被書生殺死。書生對律法的理解,對皇帝陛下的忠誠程度,都可以預見即將對他這位殺人者應當會有何樣處置。


    朝真境界殺名離竅境界的修行者,需要用多長的時間。


    想必很短,短到眨眼就會丟了性命吧!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隻能靜靜等待。手握住劍柄,手心冒出了許多冷汗,青筋暴起於手背,眉頭緊皺形成了道無可消弭的山川,緊張的環境使得他額頭上的細紋逐漸冒出來,雄渾的劍勢在匯聚。


    書生看了他眼,劍勢坍塌......


    又是對他微微一笑,便被縛住,比中年男子對他的束縛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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