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關外縱橫了兩年多的時間,殺過不知道多少王庭騎兵,以及邊境線上那些想要充當劫掠者身份的馬賊,說到底都是些不足道哉的人,林亦自然不會將之放在眼裏。


    不過這裏是帝都,是權威者匯聚之地。


    該小心些的地方還是需小心些!


    天聖十八年的末尾已然來到,隻差臨門一腳便是新的年歲。


    在帝都郊外的兩大學宮,聽說已然張榜貼上了關於今年春季招生的方式,以及招生名額的數量多少。正好林亦打算暫時躲避幾天,先看看是否有人監視自己,聽聽風聲。於是果斷離開租借的院子,離開了帝都這座雄城,到達郊外的偏僻小鎮,暫時停留幾天。


    ......


    偏僻小鎮——雲來集!


    在學宮初建之時,有名不知名的老者途徑此地,正好率先建立的稷下學宮落地開工。帝都外本是荒涼陰僻,學宮建立可以預見的會在將來成為帝國天才俊傑匯聚之地,自然應當給周圍的村莊取下更有規格的名字。


    先前宮中都傳下了幾個名字,當時的皇帝陛下過目後,都覺得不甚符合來日學宮在帝國的地位。而未來小鎮應當有的地位和作用也未曾凸顯出來,遂而將之全部否了,輾轉幾天後,無可奈何下,那些大學士們才上奏陛下允許將取名的權力交付於當時的學宮祭酒。


    取名問題攪擾了不少的學者,想了許久都不曾想出符合多數人意願的名字。


    某日學宮那位祭酒外出遊走荒野的時候,恰巧遇見位老者帶著門下弟子行走在田野小道,觀賞著周圍的花草樹木,還有夏季小鎮上蓮花池開的綻綻蓮花。當時那位祭酒也就想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再是瞧著那位老者門下弟子風采絕倫,頗具風流韻味,想必老者可能是當世大儒,遂而起了問名的念頭。


    聽聞祭酒的邀請,領頭老者想了想,脫口雲來集三字。


    天下英才雲集於此!


    聽聞此言此字,祭酒思忖良久,越是想著便越發覺得這名字韻味非凡,必然符合學宮中諸多學者以及宮裏麵陛下的胃口。直接應允下來這道名字,匆匆向老者及其弟子告辭後,連忙進宮告知陛下。果不其然,陛下聽聞這道名字,在勤政殿內踱步良久,越是念叨越加朗朗上口,直接賜字親題。


    那道高聳的石壁上,雲來集三字便是由此而來。


    來來往往的學子很多,多得是錦衣華服者。


    背著劍的林亦隱於人群中,顯得冷漠而孤僻,不於旁人交談。好在他非常善於隱藏,即便不曾與周圍人說話,也能迅速將自己的孤傲淡化,使得外人不至於一眼就注意到人群中孤僻的他。


    這點對他而言是絕好的手段。


    當年初到渝關的時候,這法子成功避免了許多難以避免的麻煩,也是後來劉文靜看重他的根本之一。


    跋涉到學宮,周遭雖不至於荒草眾多,卻也潦草極了。雲來集雖然有著雲集天下英才的美名,但是在多年前,已然隔絕於兩大學宮,隻能算作是兩大學宮的外圍。周圍荒山大多都屬於兩大學宮的領地,外麵看著樸實遼闊的圍牆,其內卻並無多少房屋,大多都是廣場之類的空曠地。


    站在欄板外圍的林亦,盯著前麵那道欄板,眉頭緊蹙,不發一言。


    他無論如何都沒考慮到一點,那就是多年前還允許住宿於學宮的規則,這些年來居然已經改變。現在的學宮,根本不允許學子住宿在學宮之內,隻能當做白日的學習之處,每到下午課畢之時,就必須離開這座學宮。


    這點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周遭並無與他相同糾結的學子,看來這些學子們,早就已經知道了這條改革。


    “真是無語,真是麻煩......”


    忍不住吐槽了兩句,坐到遠處的石頭上,暗暗懊惱。


    早知道離開渝關的時候,就多打劫劉文靜些銀子,這一路上自己也收斂些花費,想必也是可以堅持許久的。


    至於後麵關於考核的方式,他大致掃了眼,果然和大哥講述的並無太大區別,偶有些細微處改動,也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早是他可以預料見的改革。其中某些還和這個世界的規則有些不同,與前世的方式倒是大差不差,應該是大哥的手筆。


    畢竟林亦他也隻曉得大哥跟自己一同來到這個世界。


    要讓他說出第二個,絕對是想不出來的。


    此時,遠處有位穿著白衣的青年舉目四望,像是尋找目標般,注意到了坐在石頭上一言不發,眉頭緊蹙的林亦。手中折扇輕輕鋪展開,臉頰白皙的能讓這個世界的女子都羨慕不已,不過身高不夠,踮起腳尖,目光越過人群頭頂才看到被人群圍住的欄板上寫著什麽東西,看完後鬆了口氣,觸底揉了揉自己的腳。


    “怎麽不進去看看學宮,待在這裏發呆多無趣?”


    青年走到林亦的身邊,掀了掀自己的下擺,坐在了滿是灰塵的石頭上。收攏手中的折扇,也不懼怕自己的白衣沾染了穢跡而無法清洗幹淨,笑著問道。


    林亦偏頭,看了眼青年的微笑,雖然警惕,卻隱藏的極深,搖頭道:“沒什麽好看的地方,都是些空空蕩蕩的建築,還有的則是些教學的教室,能有些什麽大不了的地方。若是有學生居住的宿舍,倒是有想去看的欲望,既然無住宿的條件,那自然都與旁人無差異,看不看又有什麽異樣,自然就失了興趣。”


    聽著一咕嚕的話,青年愣了愣,沒想到旁邊的少年有如此多的埋怨。不過說的這些話倒是符合他的心境,也符合他對學宮的看法,真真是沒什麽看頭,上百年來,兩大學宮都矗立在雲來集,未曾有半分位置移動。要是想看的人,怕是早就看得雙目失明了。


    “第一次來雲來集,第一次見學宮?”青年問道。


    林亦無聊掃了他眼,這個問題很智障,白了他一眼,說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第二次來學宮嗎?”


    青年打量了下林亦,癟嘴扯眉,搖頭道:“看你的樣子,確實不像常年可以看見學宮的人。照例來說,你這樣的人,應該很難考上學宮吧!”


    說完,青年不由笑了兩聲。


    林亦板著臉,肅聲道:“很好笑,很有趣?”


    青年點頭道:“很有趣,特別有趣,從來未曾有過的有趣......”


    連連聽到有趣二字,林亦覺得頭皮發麻。再是聯想到前日帝都城內的那場刺殺,更是讓他感到絲絲不滿。不過不能因此而產生怒火,也不能讓旁邊的男子看出來絲毫,隻能暫且壓製。臉上卻仍舊是絲毫笑意都沒有,始終板著臉,這是極為正常的表情。


    望著林亦不再笑,其實也從來沒有笑容。青年收斂了自己的笑容,想著是不是自己惹怒了這有趣的少年。但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怎麽說過話,怎麽也談不上惹怒吧?


    最多扣上個說話耿直的帽子,畢竟有問有答,誰問誰答一目了然。


    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折扇,點了兩下,說道:“我叫景雲,來自帝都鹹陽的落魄讀書人。”


    別人已自我介紹,想必是有認識的想法。


    林亦拍了麵前的折扇,偏頭用餘光打量了眼還未曾仔細觀察過的景雲。白衣勝雪,模樣清俊,渾身透著文雅以及禮貌,很難讓人聯想到最後那句來自帝都鹹陽的落魄讀書人。落魄倒是談不上,讀書人倒是絕對,風度翩翩,豐神如玉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帝都考取學宮的並非全是男子,也分有女子名額,不過這些在於少數,且能夠獲得進入學宮名額的女子,大多都是出於帝國世家的小姐,還未到婚配的年紀,亦或是不願意草草婚配,也要學十幾年前,那位敢叫天下須眉讓巾幗的女將軍,硬著頭皮衝破家中束縛,求取學宮。


    世間讀書人很多,有才華的女子卻很少。


    十幾年前,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子跑出閨房,打扮作男子模樣,參與學宮的考核,入學宮學習並進入修行界。再是往後幾年,修行境界步步高,從學宮畢業後,直接被軍部某位大佬青睞,加入了那場天下聞名的諸國戰爭,在那場戰爭中揚名立萬,功成名達。


    而後這位女將軍被揭穿身份時,一句叫囂被無數女子記住。


    叫天下須眉讓巾幗,其中的壯誌豪情,獲得了當時還年輕的陛下的肯定。那位陛下也應允她可繼續在軍部任職,也可以參與軍隊,隨著軍隊南征北戰。隻是不知道後來為何,那名女子居然離開了軍隊,離開了世人眼中,再也沒有了蹤跡,成為了許多人的遺憾事。


    這樁舊事,林亦也知曉個大概。


    望著景雲平靜又真摯的表情,林亦點了點頭:“林亦,山林的林,亦然的亦。”


    聽到這話,景雲猶豫了下,再次自我介紹:“虎嘯而穀風至兮,龍舉而景雲往。”


    “所以是這個景雲?”林亦反問。


    景雲點頭,嗯了聲,頗為認真。


    本是板著臉的林亦,此刻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沒必要的事,總會引起莫名的神情。他不過是隨口介紹,習慣了向人說明他的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而眼前的青年,明顯誤會他是為了裝......才會重新介紹自己,還刻意尋了句至理名言,夾住自己的名字。


    真是好笑好玩!


    瞧著林亦的笑容,景雲明白笑的是什麽,也不在意。


    “我記得,當初我父親告訴我的時候,就是先告訴我的這句話。多年來也沒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又不習慣介紹自己的時候說這麽長的廢話,於是幹脆省略了。要不是你剛才重複名字乃何字,我也不會說這句話,說到底,你還是賺了,畢竟十幾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說出這句話。”


    收斂笑容,林亦極認真道:“哦,是嗎?”


    景雲歪著頭,偏執道:“是的,你獲得了大大的好處。”


    耳濡目染是好,汙人耳目是壞,有時候都在一念一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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