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以藍微微偏頭,望著身邊的側顏。


    鳳傾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他的這幅身子太虛弱。當初胸口那一箭,已經將他推向了鬼門關,他的血都快流盡,身子也涼了。是文師傅和武師傅,硬是耗費了半生的修為,將他又從鬼門關拉了迴來。隻是,迴來是迴來了,身子卻已經是徹底垮了。


    對於鳳傾的虛弱,墨以藍是在用晚膳的時候才知道了。


    此時,他們正在迴帝都的路上。司徒予正和瞿玉帶著墨臻和小容渃已經提前一天上路,如今,是聶芃、允曄、止意帶著護衛一路護送他們。


    當止意端著托盤放到馬車上的茶幾上時,墨以藍已經穿好外袍坐了起來。鳳傾卻一直躺著,並未起身。


    墨以藍正想去扶,鳳傾知道她左臂受傷,搖了搖手,在止意的幫助下,才坐了起來,身後墊著兩個厚厚的枕頭。


    止意半跪在車廂,拿起碗正想夾菜。


    鳳傾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下去吧。”


    止意頓了頓,最後,還是退了出去。


    墨以藍慢慢的吃著。她昏睡了幾天,此時已經是餓極了。但是吃著吃著,墨以藍卻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迴頭一看,卻看到鳳傾拿著筷子,手指微微顫抖,艱難的夾著一塊魚肉,卻怎麽也夾不起來。


    原本有些勁道的魚肉,已經被他的筷子尖捅得不像話了,但他的筷子顫顫巍巍的,就是夾不住。


    墨以藍鼻子一酸,不忍再看,急忙垂下眼,快速的趴了幾口飯。


    許久,鳳傾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他用肩膀輕輕的撞了撞墨以藍,說道:“我想吃魚肉,幫我挑一下刺。”


    墨以藍答應了一聲:“好。”


    果然,挑了刺,夾了一塊魚肉,忽然一笑,道:“張嘴。”


    鳳傾果然聽話的張嘴,美滋滋的吃著口中香甜的魚肉,心裏忽然想:如今這樣子,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有墨以藍給他喂食,這可是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喂了第一口,自然就會有第二口、第三口......


    鳳傾吃得極慢,他原本就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人,尤其對於吃食,更是近乎變態的挑剔。一個托盤近十道菜,能入他口的,也就三四道。


    墨以藍喂他一口,自己吃兩口,待墨以藍都吃飽了,鳳傾還在慢悠悠的細嚼慢咽。


    所幸,墨以藍也不是沒有耐心之人。


    隻是,待鳳傾吃飽了,墨以藍還是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喂鳳傾吃一餐飯,比她修煉還累。


    鳳傾卻是吃得心滿意足。這是他自離開帝都後,吃得最飽、最滿足的一餐飯了。鳳傾仔細的擦了擦嘴,又在一旁洗淨了手,滿足的說道:“有你在,我這傷啊,估計十天八天就能好了。”


    墨以藍撇撇嘴,她又不是靈丹妙藥。


    鳳傾偏頭,望著身側的墨以藍,眼底有了算計的笑意,直看得墨以藍心裏發怵。


    墨以藍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警惕的問道:“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是你說要過尋常百姓的日子。”鳳傾慢悠悠的依靠在厚厚的墊子上,雖然容顏蒼老了不少,但是,身著月白錦袍的他周身氣質還在,臉上那勾起唇來就帶著點邪魅的笑意還在——仍然是帝都那個風流倜儻而又心思縝密、不動聲色就能將人算計得命都沒了的鳳傾。“尋常百姓家,可沒那麽多下人服侍。而且我也用不慣,不如,就讓王爺屈尊照顧我這老弱病殘幾天?”


    “尋常百姓家,生病了隻要還動得了,都是生活自理的,可沒那麽矯情。”墨以藍笑吟吟的說道。


    “好吧。”鳳傾微微歎了口氣,將車廂內的小茶幾往旁邊一推,雙腿一曲,背對著墨以藍,斜斜的躺了下去,眼睛也隨之閉上,再不發一言。


    墨以藍收拾了小茶幾,正要下車將茶幾搬出去。


    車廂簾子一翻,允曄冷峻的臉出現了簾子之後,手一伸,就將小茶幾接了過來。眼睛瞟了瞟已經躺著的鳳傾,眼神望著墨以藍,詢問:要不要給你換個車?


    墨以藍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無憂的笑容。鳳傾如今身子虛弱,做什麽都要人搭把手。他是為救她而變成這樣的,她不能撇下他不管。雖然脾氣是臭了點,架子是大了點,吃穿用度也太講究了點,但沒關係,這一路上就由她來照顧吧。待迴了帝都,一切迴到原點,自然不用她再操心了。


    夜晚,一隊人馬包了一家客棧,宿了下來。


    這是一個梵山與業城之間的一個小鎮,沿著官道再走一天,明晚就可以迴到業城。


    由於鳳傾身份特殊,不允許有任何的閃失,所以護衛們都很低調的換上了粗布衣衫,將兵器用布包了起來,裝扮成富商護衛入了客棧。入了客棧之後,各自迴到了自己房中,除了晚膳,整個客棧都靜悄悄的,有種讓人窒息的靜謐。


    客棧老板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他的客棧自開業十年來,也是頭一遭這麽安靜。好在,他們給的錢夠多,足以承包整個客棧十天的價格了。所以,客棧老板非常自覺的,早早的就將客棧大門給關了——這隊人馬雖然低調,但馬廄裏的馬,一看就是珍貴的千裏神駒;這些護衛雖然身著便服,但是一看就是經過了嚴格訓練之人,周身沉穩內斂,在低調中,讓人不敢小覷。


    這些人非富即貴,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客棧老板惹得起的。


    客棧三樓上房中,氣氛沉靜壓抑。


    鳳傾斜斜的倚在床榻之上,容色更加蒼白如紙。


    半個時辰前,鳳傾梳洗完畢,坐在銅鏡之前。


    墨以藍細心的幫鳳傾絞幹頭發,一把玉梳輕輕的梳理著鳳傾這滿頭灰白的頭發。


    銅鏡中的鳳傾,眉頭一直蹙著,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薄唇緊抿,一臉的不高興。


    這個華豔滿帝都的男子,早已習慣了那樣一張精致絕美的容顏,如今,一夕之間,蒼老如斯,繞是心智堅強如鳳傾,每每在銅鏡中麵對時,都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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