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總是安安靜靜的聽著,眼神溫柔而寵溺的看著他久別重逢的女兒,偶爾插兩句話,墨以藍便說得更加的起勁。當時正與墨辰下棋的謝簡之偶爾用心聽著,墨以藍說的無非便是帝都的風土人情,在謝簡之看來是非常稀疏平常之事,但是墨以藍卻能夠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將如此平常之事,說得神采飛揚,讓他也不自覺的想要去了解。在謝簡之看來,墨辰的這個女兒,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活潑開朗,不拘小節,每次見她都是嘻嘻哈哈的,與他家裏那些嫻靜溫柔的姐妹截然不同。直到有一次,他從墨辰的棲梧院中出來,經過一條迴廊,在迴廊的紫藤花下,看到了獨自神傷的墨以藍,他才知道,在這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的心裏,原來裝著這麽沉重的包袱:對於父母之愛的渴望,對親人日益消瘦的擔憂,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還有對於未來的擔憂……自那一次無意中的撞見之後,謝簡之才算是將年幼的墨以藍看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而不在是那個坐在父親身邊肆意嬉鬧的孩子。她的每一次微笑背後,潛藏著的,或許是無盡的擔憂和恐懼。


    後來,墨辰一家三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帝都。謝簡之知道,或許,他與墨辰的這一別,將再無相見之日。他因家族之事,錯過了最後的道別。等再一次的相見,卻是在墨以藍的冊封大典之上。她身著紫袍宮裝,神色淡然的從他的身旁慢慢走過,去往那高台之上,接受年輕皇帝的冊封。冊封大典上,她目不斜視,沒有給他一個眼神,而他,卻由始至終都注目於她。看到她已經成長起來,身上擔當起了重任,他的心裏由衷的感到高興。墨辰的女兒,自然不可能是平庸之輩,即使毫無戰績,他也相信她定然會像她的父親那般,擁有一個光芒四射的人生!


    雖然表麵上,謝簡之屬於右相陸梓堯的陣營,但是,偶爾得空,他也會到墨家走動走動。當然,他每次去墨家,都不會是隨意為之,他每次都會在墨家“碰巧”的遇見墨以藍,然後,在墨楠的熱情邀請下,留下來用膳;在墨楠雷打不動的午休之際,他也就順理成章的與墨以藍這個小主人有了一個時辰的獨處時光。


    謝簡之自小有神童之名,作為家族嫡長孫,他自小受到了家族最優渥的待遇。而他自己,也極為上進,一直是家族、甚至是帝都這些世家子弟學習的楷模和拿來比較的對象。在他二十幾年的生涯中,除了學習之外,他幾乎大半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家族,盡心盡力的為家族事業鞠躬盡瘁。但是,與帝都那些醉心於權謀之士不同的是,無論身處怎樣的紫醉金迷之中,謝簡之始終保持著一顆淡然之心,冷靜自持:得之,淡然;失之,無謂。


    即使現在位極人臣,做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他也未因此而沉迷於權勢之中,既不拉幫結派、也對年輕的皇帝極為疏離。難得的公休之日,他除了在自己的書房待上一天之外,便是到在業城定居的謝家主母、他的生母的院子裏陪伴。


    那日煦揚將重傷的墨以藍帶走,鳳傾一直以為,為了墨以藍更好的休養,煦揚會將墨以藍帶迴隱世家族、甚至神山,畢竟,那裏靈氣充足,對於墨以藍的身體狀況來說,是最為合適的。而那兩個地方,並非尋常人等可以前往,也不是尋常人等能夠找到路徑的。所以鳳傾才會不厭其煩的要從允曄的口中套話,甚至到郊外竹林求見神官閔蘇,但都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而謝簡之之所以能夠知曉墨以藍其實是在辰王封地業城的雍園別院中休養,純屬偶然。那一次他陪伴謝夫人逛街時,無意中看到了墨以藍身邊的瞿玉在街角出現。由於當時墨以藍向皇帝告假,是以陪伴墨楠外出散心為由,帝都的人,包括謝簡之在內,都以為墨家近期之內不會在帝都出現;而因為謝簡之是少數幾個人之中以藍墨以藍已經懷孕的,更加不會相信墨以藍會在毗鄰帝都的業城出現。而此時謝簡之見到了原本應該待在墨以藍身邊的瞿玉,自然不會放過,便與謝夫人告罪一聲,跟著瞿玉,來到了墨以藍所在的別院。


    而人既然都已經找上門來了,墨以藍自然不會無故不見,隻是讓他不要對她的住處聲張,便由得他去了。


    這兩個多月以來,謝簡之除了到業城探望謝夫人之外,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到這個隱藏在鬧市中,卻又能鬧中取靜的清幽小院,陪墨以藍一兩個時辰,然後會在天黑之前,趕迴帝都。


    謝簡之今天過來,的確是特意來找墨以藍的。昨天夜裏,發生了一件轟動帝都的事情。兵部尚書之幼子尹承啟在華殤樓因與一位業城富商爭奪一位歌姬而起衝突。那位富商失手將尹承啟打死,華殤樓被直接關閉,涉事人員被官府收押,富商在未經任何審訊之下,直接被押入了刑部大牢。今日早朝,因此事棘手,皇帝直接將此案交給了謝簡之調查審訊。


    早朝之後,謝簡之並未直接審訊那位富商,而是一方麵命人將當時在場的三十幾個人分別關進不同的牢房,將他們一個一個分離,與其他收押的犯人關在了一起,並隨機審訊了當時在場的幾位客人和華殤樓總管,初步了解事情經過;另外一方麵,他命心腹密切關注尹尚書動向,並命人調查這位尚書幼子昔日行徑和富商來曆。


    下午,謝簡之綜合了各方麵的信息,初步了解了事件經過。這位富商,是業城有名的布商,名喚焦慈。二十歲那年子承父業,繼承了焦家的一家在業城小有名氣的繡坊。十年的經營,焦慈並沒有一成不變,而是大膽創新,將他家的繡坊開遍了鳳蒼大地的每一個城市,他的身價也一躍而成為業城富商,距離業城有名的四大富豪,也就差了一個時間和資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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