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金桂坊被大雨澆洗,燈火微弱,本來應該是醉生夢死,狎浪猥笑的一夜,此時因為大雨,顯得特別安靜,世界好像隻有一種聲音,那就是狂風伴著大雨。


    金桂坊東南一角一室裏,一張極寬大的榻上斜躺著一個隻穿著裏衣的男子,白色的裏衣沒有係上衣帶,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結實的腹肌,烏發如墨,有幾綹隨意地散在胸前,男人眉峰如劍,此時微閉著眼,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榻邊。


    遠處是一方四折的美人屏風,屏風後麵是一位撫琴的美人,眼簾低垂,輕攏慢挑,看似隨意,實則功底深厚,駕輕就熟。


    一侍衛推門走了進來,小聲地告訴王爺:“宰相之女葉幽蘭請見。”


    王爺停止了手指的敲擊,眼睛繼續閉著。


    突然他猛然坐了起來,眼睛盯著侍衛,漆黑如墨地雙眸裏閃過一絲驚訝,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一樣:“你剛才說誰?”


    “宰相之女葉幽蘭請見。”


    王爺命彈琴的人退下去,他整理一下衣服,讓侍衛幫他把外衣拿來,可是當侍衛把他的黑色外衣拿來時,他又扔到了一邊,重新躺了下來。


    “讓她進來。”


    侍衛聽出王爺的聲音裏有一些激動還有一些不安。


    葉幽蘭來了,她脫下身上的蓑衣放到門口走了進來。


    王爺眯著眼,從眼縫中看到一個穿著灰布小廝服的人進來,走近時發現是女扮男裝的葉幽蘭。


    身材纖細,白皙泛著紅意的臉上還有水滴,灰色的小廝服有些肥大,顯得她的腰肢更加的纖細。


    王爺睜開眼睛,漫不經心地問:“你是誰家的小廝,大雨夜找本王何事?”


    葉幽蘭一邊說一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順手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王爺,我是宰相之女葉幽蘭,我來是告訴你一個消息,明天酉時滿月樓二樓天字號,禮部李尚書會約我老爹去喝茶,麻煩王爺明天攔住我老爹,順便帶些人去滿月樓會有意外收獲。”


    王爺坐了起來,手撐在腿上,眼神玩味地看著李幽蘭:“你大半夜地跑到我這裏告訴我這些是什麽目的,你怎麽就確定我會同意?”


    葉幽蘭站了起來,隨手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連連點頭:“這個點心不錯。王爺這麽好吃的東西你可不能浪費,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你去不去自己隨意。”


    葉幽蘭來到門口,拿過自己的蓑衣一邊整理一邊說:“剛才在屋裏彈琴的那個姑娘最好調查一下。”


    王爺一愣神,他望向門口,神情嚴肅,眼眸透著寒意。他顧不得分析李幽蘭從哪得來的消息,他隻是微抬了一下下巴,侍衛就懂。


    王爺兩年前從戰場迴來就把兵權上交,當上了閑散王爺。今年二十五歲,整日流連秦樓楚館,蜂圍蝶陣,風流不羈的名聲響徹京城。


    他和葉幽蘭隻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他去宰相府有事相談。離開宰相書房時,正頂頭碰到十四歲的葉幽蘭穿著明黃的衫裙,烏黑的秀發間別著一朵紅薔薇,嬌俏可愛地躲在書房門外,猛地張開十指,蹦了過來,想嚇宰相一下。


    沒有想到迎麵出來的是七王爺李客,腦袋重重地撞到七王爺的胸口,發間的薔薇花也掉到了地上。


    葉幽蘭抬眼,見是一張英氣十足的麵孔,知道認錯了人,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七王爺彎腰撿起那朵薔薇花聞了聞。


    “幽蘭這丫頭就是調皮,王爺莫要見怪。”


    宰相從後麵過來,王爺趕緊把薔薇收到袖子裏。


    第二次見葉幽蘭是兩年前他從戰場迴來。在皇宮舉辦的慶宮宴上,他見到了葉幽蘭,她剛過完及笄禮不久。


    個子長高了不少,臉圓潤了,帶著少女的天真與明媚,還是那樣活潑。她和那些京城貴女站在一起,像被陽光嗬護的向日葵,溫暖明亮。


    他在與別人聊天時,眼光會時不時望向她那裏,然後看著她走向尚書之子李縱,李縱溫潤如玉,側身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葉幽蘭哈哈大笑,肆意張揚,明媚如夏日驕陽。


    王爺收迴目光,突然感覺心裏有一股刺痛感。後來隻要有葉幽蘭出現的地方,王爺就不再出現,但關於李幽蘭與李縱的事情,他還是會聽到。


    “葉幽蘭與李縱去劃船了。”


    “葉幽蘭與李縱去寺廟上香了。”


    王爺每一次聽到心都有絞痛感:“就他們倆?”


    “不,還有其他幾位小姐與公子。”


    王爺緊皺的心才舒展一點。


    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這麽大的雨,她為什麽突然找自己?她為什麽不和宰相說,她為什麽不找李縱?


    外麵的雨越來越大,好像天塌了一樣,王爺有些擔心葉幽蘭一個人迴去安全嗎?


    一會侍衛進來告訴他:“葉姑娘平安迴到宰相府。”


    王爺挑了一下眉頭,那眼神似乎在說我有這麽明顯嗎?


    侍衛告訴王爺,剛才審問了彈琴的姑娘,她拒不招認,咬破藥丸死了。從她住的地方發現了一些北漠的物品。


    “王爺,葉姑娘就是一個千金小姐,她怎麽會知道彈琴的人有問題?還有今天她說的事也透著古怪,我們明天要不要去滿月樓?”


    王爺沉思良久:“明天你讓府裏的馬車在宮門口攔住宰相,就說我請他有話說,最多一柱香的時間,讓他放寬心前來。你通知一下巡城司的李闖,如果滿月樓有問題,就當送他一個禮物,如果沒問題,就當例行公事,誰也不會懷疑。”


    葉幽蘭 迴到自己的閨房,就看見丫頭小梅緊張地在屋裏走來走去,看到她來才鬆了一口氣。


    “哎呀,小姐,你總算迴來了。”


    小梅幫忙脫了蓑衣,又拿軟布讓她擦擦:“小姐,你還是泡個熱水澡吧!”


    葉幽蘭說:“必須要泡熱水澡,我擔心我一會要感冒。”


    小梅去準備熱水,葉幽蘭則坐在桌邊,她感覺今天過得太精彩,可以說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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