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時候,娘親便不喜歡自己。


    她隻要看見自己,便會哭。


    娘親也從來不為他取名,也不許他和別人玩,她說他丟人。


    他總是在驚醒的時候,拉住娘親問她。


    “娘親,為什麽我看不見你們?”


    這麽一問,她會更難過。


    他不明白為什麽,但是從那之後,就不敢再問了。


    後來長大了些,他知道了自己是瞎子,身體極差,能長大都很難。


    他還知道了自己一直沒見過的爹,是京城裏有名的大官員,是祁大老爺。


    有一日,他病的快要死了,迷迷糊糊間聽見,娘親抱著自己去求祁大老爺,求他救救自己。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曾經也和這個女人有過一段情,祁大老爺同意了,讓她在祁府做下人,而他,就負責當祁大少爺的陪同。


    救他的老先生對他很好,他也一直很感激這位大夫。


    他問大夫說,自己有可能健康嗎,還有可能看見這個世界嗎?


    老先生笑著告訴他,隻有跟別人交換才有可能了。


    他很難過。


    祁大少爺名喚祁寂顏,是一個異常優秀的人。


    他原以為這樣的人會和祁府其他人一樣,把他踩在腳底下,仗著他看不見,趁他不注意用石頭砸他,把他推到河裏,或者用火燒他。


    但是祁寂顏沒有,他救了自己,還給自己取名叫言深。


    他有的,全都分給了他,隻要祁寂顏在學習的,他就必須要祁言深也有一份。


    不論到哪,他們倆都像親兄弟一樣。


    祁言深很高興,他認為祁寂顏一定是和他一類的人,他一定也像自己一樣,身體很差,脆弱的像瓷娃娃,一定也像自己一樣看不見這個世界。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那他為什麽要對自己好?!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他惡心他憤怒他排斥到極致!


    為什麽祁寂顏不是和他一樣的!?


    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有爹娘的疼愛,為什麽他可以比誰都優秀都夠強?為什麽他能有正常的身體?為什麽他擁有這一切祁言深可望不可即的?


    他不懂啊。


    他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這樣的人要靠近自己?要救自己?


    如果他一早就和祁言深不一樣,他一開始就是光的話…。


    那麽不如,在最初的時候,就讓他腐爛在那個地方。


    ……像他這樣的人,該怎麽去努力不嫉妒祁寂顏。


    他要怎麽做,怎麽可能停手啊……


    陰差陽錯,他得到了異邦的秘術,將他和祁寂顏的身體狀況對換了,而秘術的主人似乎很喜歡看見這樣反目成仇的環節,竟然還幫助他,施展了一個洗腦的巫術。


    他成為了真正的祁府大少爺,而祁寂顏成為了來曆不明的野種。


    身份對調,立場也改變了。


    祁言深比誰都努力,比誰都想拋棄過往。


    可是臨終前,他眼前走馬燈似得畫麵,竟然都是他和祁寂顏幼年時的過往。


    他這一戰輸得徹底,在接葵玉迴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輸了。


    但是,他還是抱有一點點私心。


    會不會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祁寂顏站在他的身後,他走在前方,不遠處的院子裏,那個矮個子紮著兩個丸子頭的小少女,正抱著大掃把昏昏欲睡。


    ……會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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