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鳶尾的墳前冒起了熊熊火焰,那幅有著好看蔦蘿花的油畫也隨著池鳶尾離開了這個世界,化為了一堆灰燼。


    “我還以為......這畫是你準備留作裝飾的。”


    顧思哲的雙眼中升起了兩團火光,轉瞬即逝......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春雨,浸濕了顧思哲腳下的那片土地。雨水在栗子葉上匯集起來,順流而下滴落在了池鳶尾墳前......


    “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顧思哲看到油畫的那一刻腦中閃過了一絲疑惑,他認真地望向池蔦蘿。


    池蔦蘿的目光也從墳前移開轉向了顧思哲,想知道他究竟要問什麽。


    “按常理來說,如果你來祭奠姐姐的話,不是應該在油畫上繪上鳶尾的圖案嗎?就像蘇謙那樣。”


    顧思哲說這話的時候,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蘇謙所繪過的一池又一池嬌豔欲滴的鳶尾。而且上午在池蔦蘿老家的時候也曾看到過滿院子的鳶尾花,肆意生長著......


    池蔦蘿聽完顧思哲的話並沒有出現詫異,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麽問一般。她撿起了墳前掉落的栗樹枝彎下腰,在這片被雨水浸潤的土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自己的迴答。


    “我姐姐的名字是池鳶尾。那個時候我媽和我爸正在外地,迴到老家的時候我媽已經有幾個月的身孕了。後來我爸媽向我奶奶征求意見給還未出生的姐姐取名字。”


    樹枝在池蔦蘿手下揮舞著,化為了文字向顧思哲傳達著。


    “嗯。”


    “我聽我爸講過,那會正值四月初,我奶奶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剛放下電話就看到院子裏早先還是花骨朵的鳶尾已經綻放了。奶奶看著那鳶尾開得燦爛,滿心歡喜,隨即就給未出生的姐姐取了‘鳶尾’這個名字。”


    池蔦蘿手裏握著的小樹枝所寫的筆跡順著池鳶尾的墳墓繞了一圈,又迴到了原點。


    “幾個月之後,我姐姐就出生了。我姐姐的名字是奶奶取的,而我的名字卻是我姐姐取的。”池蔦蘿正寫著突然停了“筆”,大概想到了什麽傷心事,而顧思哲沒有打擾她而是靜靜等待她的迴應。


    “我出生的時候是九月,那個時候剛好院子外麵蔓延過來一株野生的蔦蘿,開得正盛。小小的花兒圍著院子繞了一圈,像是在守護這個家一般。我爸笑著詢問姐姐‘要給妹妹取什麽名字’,姐姐的目光落在了牆角的那株蔦蘿上,她說奶奶家也有這種好看的花,希望妹妹也會像這花一樣......”


    “嗯。”


    “後來,我出生了,父母就給我取了‘蔦蘿’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我的名字是姐姐給我取的原因,打小我和姐姐的感情就特別好,她特別疼我......”池蔦蘿的眼淚模糊了視線,樹枝再一次停下了。


    顧思哲走近了兩步,掏出了紙巾給池蔦蘿擦拭著眼淚。


    “再後來,你應該記得,我奶奶是清明節前夕去世的。”


    看到字跡,顧思哲想起了上次在池家舊宅發現紙鶴封存的日記的同時,也從池蔦蘿口中印證了這一件事。


    “我記得的。”


    池蔦蘿點了點頭,繼而接著寫字。


    “那個時候我姐正在備戰高考,壓力很大。本來我爸媽準備瞞著她等她高考完再告訴她不想耽誤她的學業。結果老家鄰居打來電話的時候被我姐偷聽到了,說是給鳶尾澆水的時候心髒病突發,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池蔦蘿寫下這行字的時候,眼睛裏麵噙滿了淚水,顧思哲輕手輕腳地用紙巾替她把眼淚擦幹。


    “不過我姐姐她把悲痛全部埋在了心底,我實在沒有辦法想象她當時有多痛苦,畢竟我奶奶對於她來說是至親至愛的人。自那之後開始,我姐姐就把家門口花壇上種的鳶尾全部拔掉了,她覺得是因為奶奶給鳶尾澆水才會心髒病突發,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而老家,她也再沒迴去過……”


    “原來是這樣。”


    “姐姐給我取名字是因為喜歡蔦蘿,而鳶尾對她來說,可能從她得知奶奶是死在鳶尾叢中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封存在心底深處了吧。鳶尾、鳶尾,曾經也是姐姐喜歡的花,她對鳶尾的喜愛恐怕是始於奶奶的同時也終於奶奶了。而花壇裏的鳶尾拔掉之後殘存的根部終究是沒能再長出來......”


    池蔦蘿敘述完之後,心裏五味雜陳,而顧思哲的目光卻遲遲不肯從這些字跡上離開。


    提到花壇,顧思哲想起了上次去池家舊宅的時候曾看了一眼,一直以為是沒有人打理所以衰敗了沒想到竟是池鳶尾自己拔掉的。


    隨著雨勢愈來愈大,土地上的字跡已經被水流衝刷得模糊不清,池蔦蘿這才和顧思哲小跑著離開了這片墳地。


    等迴到家的時候,顧思哲身上的外套早已經被淋濕了,伴隨著鼻頭一酸,打了個噴嚏,但顧思哲最掛心的還是池蔦蘿有無大礙。


    顧思哲從置物架上取了兩條毛毯將其一條遞給了池蔦蘿,兩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用毛毯擦拭著被淋濕的頭發。


    “說來也巧,每到了清明,或多或少總會下幾滴雨。”


    顧思哲說話的時候正透過玻璃仰望外麵陰沉的天空,腦中卻在想池蔦蘿寫的那些話,原來最懂池鳶尾的人不是蘇謙,而是她的妹妹——池蔦蘿。


    “看來蘇謙終究不是最懂你姐姐的那個人啊。”說著顧思哲歎了一口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第一次去蘇謙房裏目睹的那幅名為‘鳶尾’的畫、藝術展上展出的一係列關於鳶尾的作品以及那大理石雕像懷中所抱著的那束鳶尾。


    “也不一定吧,我想蘇謙一直畫鳶尾更大的原因是因為我姐姐的名字,畢竟名字也是一種永恆的紀念,鳶尾也曾是姐姐喜歡過的花。畢竟這也是我姐姐的傷心事,並非是人盡皆知的吧,或許她並沒有告訴過蘇謙,不知者無罪,我姐姐的在天之靈看到蘇謙畫的那些鳶尾一定會很欣慰,畢竟蘇謙是我姐姐最愛的男人。”


    池蔦蘿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跳著舞,她在向顧思哲訴說自己的觀點。


    “也許吧。”顧思哲繼續用毛巾擦了擦發絲上滴落的雨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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