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池蔦蘿從容的表情,顧思哲覺得剛剛聽到塑料紙發出聲響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在昏暗的光線下,顧思哲隱隱約約看到有兩個房門上貼著充滿少女心的貼紙,這兩個房門大概就是池鳶尾和池蔦蘿的房間了吧,顧思哲這樣想著。


    果不其然,池蔦蘿向著其中一個房間去了。


    推開房門,打開燈,所有的一切都映在顧思哲瞳中。牆上貼著幾張兒童藝術照,顧思哲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池蔦蘿,穿著玫紅色的裙子,對著鏡頭,笑得正甜。


    這是池蔦蘿的房間。雖然桌子上所有的小擺設都生了厚厚的灰,但顧思哲早就觀察出這些小玩意兒和池蔦蘿另一個房間的擺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定是搬了家十分地不舍買了與其相仿的東西做紀念。


    池蔦蘿伸出手來拉動了木桌上的把手,“吱啦”一聲,冒出了一陣粉塵幻化的煙兒。那是一個裝滿了文具的抽屜。很快,池蔦蘿就熟練地翻出了幾本書來,遞給顧思哲。


    這次,池蔦蘿並沒有掏出手機,而是直接伸出指尖在灰塵上書寫著。


    “這是之前提過的,我姐姐給我包的書皮。”池蔦蘿憐惜地摸著封麵出神。


    顧思哲接過之後,發現的確如池蔦蘿之前所言,這書皮包的很好,和書本十分貼合,就像是市麵上所出售的一樣。池鳶尾的手工能力的確比較強,或許她還可以自製一些小本子之類的,不知道那幾本日記是不是也是池鳶尾的作品。


    “要不要帶迴去?”看池蔦蘿這麽愛惜,顧思哲詢問著。


    “不了,還是讓它們留下比較好。”顧思哲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自己想帶走的迴憶實在太多了,既然帶不全,不如就此留在這裏,作為故地重遊時候的驚喜。


    “嗯。”


    池蔦蘿留戀地再次環顧了一圈自己的房間之後,和顧思哲到了池鳶尾的房間裏。


    池鳶尾的房間不同於池蔦蘿的,可能是年齡稍長的關係,風格也近乎簡約化,和蘇謙的房間很像。


    床邊的桌上擺著兩三個相框,並沒有單人照。一張是她和蘇謙的合影、一張是高中時候和李清卓演話劇的合影最後剩下的就是池鳶尾和妹妹的合影。合影上的池鳶尾笑得那樣燦爛,她不會想到,就在不遠的將來,自己會遭遇不測......


    池鳶尾的房間裏靠近衣櫃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書架,上麵擱著一些過期的雜誌、幾盒明信片、幾本國外名著之外再無其他。


    旁邊的台子上擱著一部相機,那是池鳶尾生前最喜歡的東西,記錄了她不少的時光,可在大二那年裏麵的膠卷就沒了影像,生命也戛然而止……


    池蔦蘿心裏一直記著今日來此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紀念,而是和顧思哲一起找出可能和姐姐死亡有關的重要線索。


    “我需要你姐姐上l大之前寫過的日記。最好有文字記錄的東西都找給我。”


    池鳶尾的房間並沒有讓顧思哲發現有什麽不同之處,接近一覽無遺的狀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池蔦蘿掏出紙巾擦了擦滿是灰塵的桌子,隨後蹲下身子,打開了桌子下麵的櫥子。


    雖然房間內的燈還在工作,但由於老化的關係,十分地昏暗,顧思哲隻得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著那個小木櫥。


    櫥子中摞滿了密密麻麻的本子以及一個玻璃罐。


    池蔦蘿將那些本子全部攤在了桌麵上,除了顧思哲手中的四本之外,那是池鳶尾剩下的所有日記。日期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再到高中,每一本都是池鳶尾存在過的證據。


    玻璃罐折射著手電筒的光,有些刺眼。


    “那是什麽?”顧思哲彎腰問道。


    池蔦蘿再次蹲下身,取出櫥子裏剩下的玻璃罐,一同放在桌上。


    這時的顧思哲才得以看清玻璃罐裏的物體,那是一堆五彩斑斕的千紙鶴,在燈光的照耀下正閃著瑰麗的光。


    池蔦蘿拿起桌上的筆試著還有沒有墨水,千挑萬選找到了一支筆在桌邊的白紙上留下字跡。


    在等待池蔦蘿迴答的期間,顧思哲端起筆筒細細地觀察著,這筆筒中的筆,有新有舊。


    剛才池蔦蘿試筆的期間,發現有好多中性筆已經沒了墨水,要麽就是圓珠筆掉了小圓珠,幾乎沒幾支能用的。


    筆筒的旁邊放著一整捆用橡皮筋紮住的筆芯,裏麵的墨水早已經消耗殆盡隻剩空殼,這些都是池鳶尾用完的筆芯,但是並沒有扔掉。看來池鳶尾喜歡收集舊物,也正因如此,所有的東西在池鳶尾的精心嗬護下都有了自己的歸屬。


    橡皮筋被顧思哲稍稍一碰就已經老化斷掉灑了一桌子,顧思哲開始手忙腳亂地撿拾,等他收拾完,池蔦蘿也已經寫完了答複。


    “這是我姐姐疊的紙鶴,以前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悶悶地坐在桌前折紙。本來是在桌麵上的,我怕積了灰就放進櫥子裏了。”


    看完池蔦蘿的解釋,顧思哲拿起玻璃罐慢慢地放在手中端詳了幾秒,隨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日記上。


    池蔦蘿掀起了床上鋪著的塑料紙的一角抱著玻璃罐子緩緩地坐了下來,顧思哲則坐在了摘下塑料紙的凳子上,慢慢地翻閱桌上的日記。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顧思哲的思維在飛速地跳躍著,實時更新替換著原有的內容。


    小學和初中的內容已經很遙遠了,記錄的也是一些對於顧思哲而言沒有多大意義的內容,歪歪扭扭的筆記承載著童年的美好時光。


    周末去看鄉下的奶奶吃到點心的喜悅,平日裏在美術課上完成手工作業的高興,以及妹妹出生之後第一次聽到她喊“姐姐”的幸福全都承載在這小小的日記本中。可以看出池鳶尾在小學到初中畢業之前是沒有太多的煩惱的,偶爾會提及因為成績後退而灰心、弄丟了父親買給自己的文具盒亦或是放學太晚忘記給妹妹買糖之類的小事。


    初中畢業之後,高中階段的日記內容開始多了起來,比之前初中小學加起來的還要多,期間還夾雜著池鳶尾與筆友之間的兩三封信件也按照日期順序作為日記存在著。


    顧思哲還未翻看高中的日記,但看到數量比之前多也能感覺到池鳶尾的壓力和煩惱已經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與日俱增了。相比之下對於自己而言,高中相對來說較為輕鬆,許是因為自己學習並不突出的原因,身為好學生的池鳶尾並非如此。


    一般上了高中,學習成績越好自然壓力越大,一定也會被同班的女生所嫉妒。顧思哲對這些事較為熟悉,自己高中的時候班裏也曾出現過女生因為嫉妒而耍小伎倆結果醜態盡顯的事情出現。


    但讓顧思哲感到意外的是,第一本日記上記載的大都是開心的事情。比如考入了理想高中實驗一中,自己生日的時候妹妹準備的驚喜,過年時一家人團團圓圓吃年夜飯,成績又前進了兩三名,交到了新朋友的喜悅。


    “真是讓人意外,我以為你姐姐上了高中之後學習成績這麽好會有很多壓力,可整本日記都是開心的事情。”顧思哲捧著其中一本滿是驚奇地看著池蔦蘿。


    池蔦蘿手指正劃著字母鍵,“也不是,我偶爾也見到過我姐從學校迴來臉色不好,問她什麽也不肯說,我還以為會寫在日記裏,但是後來發現並沒有。”


    顧思哲緊接著又開始翻著剩下的幾本日記,從高二到高三。日記的數量擺在那裏,確實很多,並不是顧思哲懷疑池鳶尾的日記有虛假成分,但一個正常人,怎麽會沒有煩惱?


    高二那年,池鳶尾在沒有耽誤學習的同時加入了學校的話劇社,期間李清卓的名字也慢慢出現在了日記中,想必就是這個時間段李清卓和池鳶尾開始有所交集。


    隨後的內容就是蔣朔真曾跟自己提及過的實驗一中三十年的校慶。雖然是身為學霸高中本著學習為第一目的,但仍然舉行了很隆重的校慶。


    日記中的字裏行間無不洋溢著自己被任命為校慶話劇女一號的喜悅。作為搭檔的李清卓的名字在這篇日記裏也是相當活躍,池鳶尾也覺得李清卓的表現十分地精彩。雖然他身著劣質的演出服依舊將故事演繹得惟妙惟肖,讓觀眾陶醉在其中。自此之後,池鳶尾和李清卓也漸漸變成了要好的朋友,這也印證了之前池蔦蘿的描述。


    高三是整個高中最為緊張的時期,然而在池鳶尾的日記中顯得如此平靜,並沒有之前顧思哲想象的那些小插曲的發生,或許是池鳶尾的人緣極好,如今隻能用這個作為解釋了。


    顧思哲繼續翻著接下來的日記,這是銜接大學日記最關鍵的一本,也是最後一本,記錄著高三下半個學期。大約是清明前後,字數開始變少,中間有缺頁的痕跡,但顧思哲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前幾本亦是如此,和池鳶尾大學的那幾本日記一樣,要麽是中間要麽是後麵有零星地缺頁。他猜測是因為寫的不滿意所以撕掉了。


    雖然這幾篇日記沒有記錄什麽特別不好的事情,但顧思哲總感覺夾雜著莫名的哀傷。顧思哲又往後翻閱著,逐漸就到了高考附近,緊接著就是報誌願,隨後收到了l大的錄取通知書,高中的日記就此戛然而止。


    看完全部的日記,時間也到了晚上。


    可是,就當顧思哲覺得一無所獲將日記重新擺在桌麵上,準備帶著這些日記迴去細細研究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細節。


    這些日記本除了外表有差異,無一例外都在封麵的右下角署名了,而獨獨有一本少了“池鳶尾”三個字,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那是最後一本日記,顧思哲有些納悶,不知道這日記沒寫名字究竟是意欲何為,他轉過身看向池蔦蘿,她依舊是悶悶地抱著玻璃罐子走神。


    那個玻璃罐子除了多了一個瓶塞之外,形狀和早上在花店買的裝風信子的玻璃瓶子十分相似,說到花店......


    下一秒顧思哲的腦中蹦出了兩個看似毫無關聯的東西來,花店和日記。


    花店買了白花去墳地拜祭,那個時候自己好奇為什麽池鳶尾沒有和奶奶葬在祖墳,沒錯,池蔦蘿的奶奶。池蔦蘿曾說過,姐姐和奶奶最親近,池蔦蘿的奶奶早已經去世了,可這麽大事情為什麽沒有在日記裏所提及,哪怕是一點點都沒有過,這不符合常理。


    那本日記中清明左右的時間段很是特殊,雖然什麽都沒有表明,但是字數比之前的都要少,那個時間段大有蹊蹺。


    “我問你,你奶奶是什麽時候過世的?”顧思哲兩隻手突然握緊了池蔦蘿的肩膀。


    池蔦蘿被顧思哲一係列的行為嚇得有些懵,她不知為何顧思哲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半天顧思哲才鬆開池蔦蘿的肩膀,池蔦蘿在他的掌心寫了幾個字。


    “果然是這樣,我猜的沒錯,你姐姐的日記唯獨隻有這一本比較特殊,清明前後字數驟減。”池蔦蘿給出的答案和顧思哲猜測的一般無二,是池鳶尾高考前的清明。池鳶尾很是讓人心疼,就算是自己至親的人去世依然能夠忍著悲痛完成高考,沒有失誤。


    從以前池蔦蘿的敘述中顧思哲覺得池鳶尾是一個好姐姐。不僅善解人意而且成績優異是父母的驕傲,一有時間就會去看望鄉下的奶奶,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一個天天寫日記、寫信的人,遇到這種令自己痛苦萬分的事情難道不會寫下來嗎?作為同樣寫日記的顧思哲來說,遇見了這些事,或許會一筆帶過,但絕不會當做沒有存在,因為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池鳶尾沒有寫的幾率實在太小了。這種天天寫日記、寫信的人,一定也是熱愛文字的人。不知為何,顧思哲就是篤定池鳶尾有寫,肯定寫了隻是自己沒有發現罷了。


    如果真的有的話,那麽會在哪呢?


    顧思哲突然想起了日記中有缺頁的痕跡,會不會都在那些缺掉的紙上?顧思哲在池蔦蘿疑惑的目光中遲疑著重新打開了那幾本日記。


    缺頁已是既定的事實了,但是還有一個是剛剛自己沒有發現的關鍵細節。這些缺掉的頁數,並不是被暴力毀掉的,而是經過切割的,有明顯的美工刀劃過的痕跡,能靜下心來整齊切割,既然如此,這些缺頁絕對不會落得扔進垃圾桶這種下場。


    顧思哲的目光開始四處搜尋起來,很快,他就看到了剛剛打散的那一捆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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