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隻覺得雙腳離開了地,長發連著頭皮,先疼,後涼,然後就是發麻,緊接著受到一股特別大的力量,整個人斜著飛了出去,一頭撞在旁邊樹幹基部瞬間眼前一黑就好似昏厥了過去。


    不知昏厥了多久,可能很短暫,她懵懂地睜開眼,眼睛內青灰色水汽朦朦朧朧,白金色的星星點點遊離不斷。她的身體劇烈不由自主的顛簸,她慢慢迴過神來,身體匍匐在地,追她的士兵把她圍攏在中間,狂風驟雨般的踢踹她。她醒悟過來的時候就有種特別難受的感覺,然後又隨著他們的毆打嗡一聲都沒了,另一種特別昏暈的感覺占據了她的腦袋,一團劇烈的東西在她的胸腔裏醞釀,從她的喉嚨上湧,經過我喉嚨,到她鼻孔裏不住流出,像是水,後來她才知道,在流的是血,那全是血,紅色的血。隱約間她嗅到一種腥膻味,並且永遠難以忘記,在以後的日子裏,隻要在意事情或東西受損她就會聞到那味道。


    這時突然有人從瑪麗左後方一拳打來,她扭了一下脖子,沒有打中她的頭部,但是脖子上受了重重一擊,之後那人要抓她起來,她死死抱著突出的樹根不撒手,那人更加惱怒的亂拳打來,連拉帶打,她的衣服都撕壞了,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但是一直靠著樹幹底部,那個時候比疼痛更讓她刻骨銘心的,是屈辱,“為什麽所有人都欺負,這不公平!”她無意識的移動,雙手抱著樹根,收腹縮肩,蜷縮成一團,不能反抗,“我不要這樣,我不要再受欺負!”


    瑪麗模模糊糊印象裏起碼有五六個人圍著她亂拳臭腳,後腦、後背都挨了不少下,是先疼,後麻木,麻勁兒過了,更加疼痛。突然,她撒開手,一把抱抓住了離她最近的踢她的士兵的小腿,照著他的小腿肚子咬下,狠狠用力,死不鬆口。隨著那個士兵的唿痛,不知道誰在她後背心使盡勁全部力氣踹了一下,那一瞬間,不隻是痛疼,“嗖”地一下,一股說不清的無形的東西衝上腦袋,整個人都失去力量,渾身發抖,好像意識脫離身體了。她滾倒在地上,巨大的衝擊使她臉朝地的摔在了地上。


    這時有人一聲說道,“不要打死了,伯爵大人要活的!”


    “哢嚓”木棍碎裂的聲音,瑪麗隻覺得背部受到了一陣強烈的衝擊,呻吟一聲,“放心吧,多賓,我不會打死她的,但我也輕饒不了她!”隨著一聲猙獰的說話聲,又是一陣瘋狂的踐踏就像被一群大象咚咚的踩踏,並且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她隻能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默默承受著,當她覺得她將要遠離這個世界時,猛烈的毆打卻突然停止,隨著而來的是一陣慌張的尖叫聲。踢打停止了,罵聲消失了,身邊一下子清淨了。


    “瑪麗,”然後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疑惑地抬頭,微微扭動,睜開眼睛,眼睛內除了黑褐的泥土和樹根,血流到眼睛裏才發現隔著紅色那個熟悉的身影。


    “伊恩!”她試探地叫著,“你是伊恩先生……”


    “是我,”伊恩拉起瑪麗,她被打的滿臉是血,左半邊臉青紫,有特別明顯的五個手指頭印,臉腫的幾乎沒法開口說話,他問了她幾句話,她木木怔怔的,似乎左邊的耳朵也被打的不大好用了,隻抬頭滿帶著疑惑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剛才說過了些什麽。


    “疼嗎?”伊恩隻好耐心地放緩了語速。


    這次瑪麗聽明白了他的話迴答說,“習慣了就不覺得疼了。”


    她擦擦流到眼睛內的血,爬起來的時候還在晃悠,扶著樹幹才能站起來,晃晃悠悠,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她打量一下周圍,幾個士兵的屍體撲倒在林間空地中,離她最近的那個腦袋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擊碎了,白色的腦髓粘著血絲灑在黑褐色的泥與腐葉上,分外刺眼。


    “我們得快去救維克多先生……”她忽然記起了什麽,拉住伊恩的鬥篷,拖著他朝著原來的路折返,她邊走邊說,“維克多先生為了讓我先走,獨自留下對付一百多人,先生,求求你去救救他,他是個好人。我們不能放著他不管。”


    “是嗎?!”伊恩臉上出現驚詫的表情,他沒想到那個流浪騎士竟然會做出如此任俠的行為,也沒想到瑪麗傷成這樣仍記著他。


    “歐嗬嗬嗬嗬,她快被人搶走了,你該怎麽辦?去殺了他,還是讓她帶著怨恨看著你,”碎魔晶克林辛尼朋桀桀怪笑著說道,“他們就這個樣子,走得近了,就跟你沒尊重了就嬉鬧,走得遠,則怨恨你。”


    “這不很好嗎?”伊恩被克林辛尼朋的話一激,用快活輕鬆地口氣說道,“這樣我無妨礙的就可以上路了。”


    瑪麗帶著伊恩在林間躓蹶而行,很快抵達了戰場。周圍橫豎躺著一堆一動不動的屍體,扭曲的表情,醜惡的姿態,到處是血、內髒和殘肢斷臂,就像一鍋濃濃的燉牛肉。烏鴉啄食著屍體,從肚裏裏麵將腸子抽出來,然後在被另外一支烏鴉扯斷。幾隻豺狼過來,驅散了在屍體上搶食物的烏鴉,另一隻狼將屍體的腳咬斷,烏黑的血液從撕咬斷的傷口處流出來,死者的腹腔中蹦蹦跳跳的出來最後一隻黑乎乎的鳥,它驚叫著飛上樹尖。斷裂地腸子四處都是,臭氣逼人,烏黑色的血液滿地潰溢,腥氣撲鼻,空氣中充斥著腐敗的氣體的味道,林地景象十分淒慘。


    “怎麽會這樣?”瑪麗牽著伊恩的手,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幅煉獄的景象,“他們人呢?怎麽都……維克多先生他……”


    “沒事的,”伊恩安慰她,“我們再找找看。”


    跨過層疊的殘骸,旗幟和武器扔的林間到處都是,熏天的臭氣,憋得人惡心胸悶,昏昏沉沉。忽然,瑪麗一聲驚叫,腳步踉踉蹌蹌向一棵樹跑去。伊恩了然,看向那棵椴樹,樹下坐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黏稠的血把他渾身上下都染黑了。他渾身插滿箭矢,低著頭,一條腿屈起,一條腿伸著,兩手空空,武器不知那裏去了,一隻胳膊放在膝蓋上,另一隻垂在身側,整個人如鐵鑄似的,一動不動。


    “維克多先生!”瑪麗撲上去,帶著哭聲說道,“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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