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一天就得操心一天,他們真麽蠢,我死後,他們怎麽活,”老牧師憂心忡忡的,“我是看著鮑爾長大的,他出生是我給他受洗,他婚禮是我主持,他的葬禮也是我來主持。我對他的一生最有發言權。首先,我很遺憾,鮑爾的不幸。但我還是要指出,領主做的,雖然很多村民不理解,但是合情合法。他的烤爐原本就是村裏的公共烤爐,不是鮑爾家族的,鮑爾的爺爺為領主家族服務了三十多年,老領主欣賞他的忠誠和本份,就把烤爐的工作賞賜給了鮑爾的爺爺,允許他的家族以此為生,到了鮑爾的父親,由於他手藝精湛,烤出的麵包又大又好,所以經營的很是紅火,於是擴大了規模,改建了麵包房。我說這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他家的是領主的,領主的後代取走,是合理的。隻是可惜鮑爾這一代,除了做麵包,他什麽都不會,這兩年收成欠佳,才發生了這場悲劇。這都是意外,沒人願意看到,包括領主,相信我,我能感覺到領主悲傷的心情。”


    “鮑爾死前尚欠領主家十二大車的幹草,十一天勞役,還需要為領主家烤製四十籃子的長麵包,另外,他死前曾經找領主家借過一罐子的豬油、兩磅燕麥、一袋子的小麥還有十三罐子的牛奶和羊奶。在我去城堡的力爭之下,他的勞役被延後了,他留下的債務被寬限了,名字也登記在死亡簿了。你知道的如果一個死了的人沒有被登記到死亡簿上麵,他的勞役和物役就依然存在,他的家裏人就要繼續為他按時承擔責任。但現在不用為此擔心了,地母把他接走了,把他的痛苦也帶走了。”


    老牧師給出了領主寬厚仁慈的證據,伊恩聽了,而天即將黑了,於是他就邀請伊恩去他的住處。老牧師住在村子旁邊的教堂中,當他們走到教堂,一股衰敗氣息從每個角落彌漫出來,頹圯了的石柱,凸窗的殘跡,無不顯示這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地方。


    老牧師推開小門,教堂內逼仄而又黑暗,伊恩看到孤零零的祭台,既沒有燃著的大蠟燭,也沒有用一束盛開的鮮花,隻有陣陣寒氣從裏門內噴出,在室內形成一個個的旋渦。教堂大概建造於數百年前,不知由那個樂善好施領的主,用石頭蓋成的,黑色的牆壁依然屹立,兩側在外麵有個沒有門洞的拱門,東麵的半圓形室,依靠著一些扶壁拱架,這些扶壁拱架用在堂上,經過那裏,兩旁夾著壁龕,也是教堂的一部,有座近代改造過的小小住處,附有凹窗和掾門,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憋悶和老人特有的濃鬱的體臭。


    教堂內的陳設也極其簡單,全是木製的幾個桌椅而且還都是根據老人的身材習慣特別訂製的。以老人的角度來說可能算是舒服充滿了親切感的環境,但是如果是個普通的青壯年在這樣的環境中,很快就要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伊恩看到扶著老人的兩個年輕人都閉著氣,皺著眉,小心的把老人送進屋去,服侍他坐到躺椅上。好在沒多久,老人就指使一個年輕人做飯,另一個年輕人引伊恩去別的房間,並告罪說自己身體不行了,需要片刻的休息。


    晚餐時候,他們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這是專門從農戶家拿來的小麥,還有新采的蘑菇,和幾個雞蛋,還有我自己的一點醃肉,沒有準備好東西招待客人,希望兩位能體諒。”


    伊恩看著餐桌上碗中深綠色粘稠狀的糊塗上漂著厚厚一層奶油,其中夾雜著幾塊乳白色的根塊,煮爛的發黃的綠色葉子和黃白稀碎的蛋花,微微散發著怪異的腥臭味道。這應該是用小麥粒、醃肉、雞蛋、蔬菜和蘑菇亂燉成的粥。此時,老人經過稍事休息,精神好了很多,正端坐在主位,指揮年輕人發放食物,陪著客人說話。


    “沒關係,我們不介意。”伊恩拿起黑麵包就著碗中的濃粥吃起來,他麵前還有一小杯的麥酒,但他很滿足,因為自從失去家族後的流浪已經讓他認識到食物的珍貴。在北地這種夏季短暫,冬季漫長的地域,尤其這樣貧窮的村落,糧食尤為珍貴,一年難得吃一次肉食,所以當伊恩聽到有肉的時候,他簡直受寵若驚了。老牧師桌前也擺著一小杯,但沒動,他和年輕人閉目合什,口中念念有詞,虔誠的禱祝一番後,慢慢將堅硬的麵包一點點掰碎了,泡在熱氣騰騰的粥中。


    一時眾裏無言,屋子裏靜悄悄的。


    “咳咳,先生,”老牧師慢吞吞打破沉默,邊攪動粥邊說,“聽說達彌努森林裏有很多逃亡的林中客,他們過的好嗎?”


    “不好!”伊恩迴答的道。


    “哦,怎個不好法?”老牧師聽了他的迴答很是滿意,就故意地問道。


    “達彌努森林未經過開發,植被生長迅速,但它的土壤表層為枯枝落葉,完全分解的腐殖質卻不多。其下為土壤不知道什麽原因,膠結在一起,形成不透水的硬土,他們開墾出一片農田,除了莊稼吸收和雨水衝刷等原因外,某種作用下,不出四年就會毀掉開辟田地,最後除了草,別的什麽都不長了,而他們隻好遷往他處。因為不能固定下來,每個人需要更大麵積的土地才能養活自己,由於流動,也沒有剩餘的產品進行交換,飼養生出很少,因此碰到的大都麵黃肌瘦,營養不良。而且達彌努森林的樹木都有靈性,會和人們爭奪土地,許多荒僻的聚落,幾年內就會被幽幽樹林重新圍困,開辟出來的道路雜草橫生,遍地淒涼。當然,這是在最理想和安全的狀態下的情況。”


    他說道最後,想道了路過的無人村就就補充道,“森林中最大的危險還是遍布森林的魔物和野獸,它們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危險時時刻刻都潛伏在活著的人的身邊。我曾經路過幾個被野獸蹂躪過的村落,村子裏麵除了成灘的血跡,連一塊骨頭都沒剩下。但你要知道野獸在所有森林棲息的種類裏麵都不是最危險的一種。除了各種野獸,森林裏還有數不清的邪教徒、強盜、冒險者、走私販子和罪犯,他們殺人越貨,橫行無忌,在那裏生存是第一位的,一旦被發現,能生存下來的是隻有一方,或者都不能生存。”


    “聽到了吧!”老牧師轉頭教育年輕人,“外麵不是你們能闖蕩的,不要整天癡心妄想,好好待在家裏你們還有條活路,出去了命都不是自己的。你們都記住了,在家般般都好,出門萬事皆難,你們在家裏,眾人的幫襯下,都沒活出個人樣來,別指望出去了就能飛黃騰達。”


    “是,是。”


    “牧師老爺,你說的太對了。”兩個人不住搗頭。


    “忍得一時,受用終生,別看現在難了點,但以後會好的,我就再點撥你們幾句,就怕你們衝動,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後半輩子在後悔中度過。”老牧師語重心長的說,“我一輩子沒看錯過,無論人還是事,這是地母給我的恩賜,讓我永不迷茫。在處理人與人、人與物的關係時,必須考慮與解決人的生死存亡的問題。人無食物要餓死,天寒地凍,人無衣服穿要凍死,無房屋居住也要凍死,這是一層;生兒育女,當時付出了很多艱辛,大都為了以後讓兒女養老送終,付出的金幣、時間,學到技能,為了將來能夠找到好工作,得到好的報酬,這是另外一層。優秀的人,如領主,他在處理人與人、人與物的關係時,會犧牲眼前的、暫時的利益,以取得長遠的利益為最高準則。不過最近領主大人受到小人的蒙蔽,所以就隻看到了第一層,才被迷霧遮住了眼睛,顯得急功近利。但是,你們不要因此而灰心喪氣,因為領主大人身邊有一位金子做成的心的天使兒,她降臨人間,為的是弘揚神的旨意,展現人世的美好,隻有她能喚醒領主,不,不是能,是一定會喚醒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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