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爾敢!”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喊——那個綠條紋黑色長袍的幹瘦老法師現在去而複返。


    他漂浮在半空中,對著伊恩一指,一柄透明的力場劍發出尖銳的唿嘯聲,切開空氣,朝著伊恩刺去,他企圖迫使伊恩自保,從而放棄對曼鬆的攻擊。


    但是結果出乎意料,老法師不知道伊恩是愚蠢,還是興奮過頭,抑或對他們的恨意超過了對自己安危的在乎。


    隻眼睜睜看著下麵的少年甚至是連側身閃避的舉動都沒做,五爪照舊朝著曼鬆的臉頰一把抓落。


    “噗嗤”一聲,力場劍先自擊中伊恩。


    他清晰的感到力場劍穿透左肩,似乎也感覺到了後背脫離的血與碎骨與肉飛濺而出。


    他甚至看到了體內無數的骨骼和肌肉,一塊塊的禁不住跳動,隨之而來是席卷全身的劇痛。


    但是,伊恩的右手不需要引導,順著既定的軌跡,不由自己地,狠狠地,一把抓落下來。


    他指甲碰到堅硬的骨骼,微微一頓,然後順著骨骼的弧度下滑,有略微的凝滯感,但是阻力不大,在慣性的作用下,五指猛烈掃過曼鬆臉部,垂落到腹部。


    做完這一切,伊恩彎曲了身體,雙手垂過膝,虛弱的搖晃,整個身體都搖搖欲墜。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很用力的在響,汩汩流淌的鮮血剛開始還覺得是熱的,慢慢就沒什麽感覺了,體內變得冰涼,似乎全身的熱量都隨血流走了。


    他眼睛已經完全無法聚焦在任何一個點上,隱隱黑黑的。


    左手完全失去任何的力道,彎曲如鳥爪的手指鬆開,啪嗒一下,一塊透明的水晶脫離讓他的掌握,掉到地上。而另一隻手仍舊勾曲著,手裏抓著一大塊爛肉。


    在他昏花的視界內,那塊水晶朦朧,連成一片,仿佛地麵無數塊水晶躺在一起。


    它們那樣熟悉,又陌生,四個直立麵,兩端逐漸變細,兩三縷穿透濃煙的光立刻被吸過來,筆直的光線發生詭異的扭曲。


    “伊波參·達·阿布達!”


    連伊恩都不知道原因,就下意識地念動那幾個字,就像塵封的記憶被揭開,陌生而又熟悉,一切超乎人力的想象。


    突然,暈散在煙霧中光塵俱被水晶吸收到體內,四周突然晦暗陰冷,因為太陽散發出光與熱都被水晶吸收了。


    奪走太陽的能量後,隻見陰森森彌漫的煙霧中心,水晶由最深處一瞬一閃發出刺眼的白光。


    水晶自動在地麵立起,急劇膨脹、變大,著地尖端不斷往周圍擴張,透明的水晶牆壁掃過伊恩,如同液體或光幕漫過堅硬的物體,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水晶內部。


    與底座發生變化的同一時間內,水晶朝上的那端迅速往天空延伸,刺破煙霧的下顎,近乎無限貪婪地渴求萬物生長賴以持續的無私的陽光。


    這個過程開始與結束的時間非常短暫,連曼鬆差點的也被吞噬進去。


    還是半空中的那個老法師眼疾手快,一個移形換位幫助曼鬆向後移動二十幾英尺。


    然後,他緩緩落地,與曼鬆並肩而立,兩人一同仰起頭,一座水晶砌成的高塔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這座塔的造型與剛才從少年手中掉落的水晶形狀簡直一模一樣,隻是放大了數千萬倍。


    伊恩躺在水晶之內,整個人像昆蟲一樣包裹在一塊巨大的純淨的水晶裏。


    整個世界在刹那間變得安靜極了,他瞬間脫離了血與火,從一個極肮髒的世界進入一個極幹淨的世界。


    伊恩眯著眼,仰麵躺著,閃耀的白色的光在視野中蔓延,直到逐漸填滿整個眼眶。


    這裏是一種特別純粹,特別美麗的地方。仿佛現在就是永恆,忘了時間,也不想做出多餘的動作,就這樣安安靜靜躺著,直到永遠。


    突然,熟悉的尖銳的聲音在水晶內嗡嗡震動,“你要躺倒什麽時候?”


    伊恩聽到克林信尼朋,立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現在處在一個活物的體內一樣。


    透明的水晶牆內部有一條純淨的搖曳的紅光繞著他旋轉著,往水晶上方去,水晶的頂端同樣一條純淨的搖曳的藍光,朝著相反的方向往下旋轉。


    紅光與藍光飛快地移動,眨眼間就相互交錯而過,當它們相遇時會混成一片綠色,這時就會有一道綠色光束射出,打在伊恩的身上。


    伊恩在進入水晶塔前後那端時間是沒有任何自我的,死亡在溫柔地拽著他,勸誘他把閉上眼睛。


    他不住往黑暗的更深處的深處沉落,越來越沒有反抗的力氣,也不行反抗,想動一下都無能為力。


    但正是這個熟悉的聲音卻刺透了那深層的平靜,他的心髒突地劇烈的跳動了一下,瞬間醒了過來。


    每次綠光過後,伊恩久發覺到他的右手的食指可以輕微地抖一抖,弄出一點點動作。


    隨著綠光頻繁的射過,他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一點一點動起來,整個右手慢慢有了知覺。


    情況正一點點好轉,過了一會,他勉強可以坐起來了,但是眼中還是一片黑沉昏花,又過了不知多久,才慢慢的恢複。


    伊恩首先抬起手,發現手仍舊有點痙攣,手中仍舊牢牢抓著一大塊帶著一撇小胡須的血淋淋肉塊——那是他從曼鬆臉上扯下來的。


    曼鬆站水晶塔外,臉頰一陣陣發麻膨脹,木胎胎的臉尖銳的疼痛,一浪湧過一浪,連脊背都不住發麻。


    這一陣陣牽連而去的熱辣辣的疼痛,幾乎痛到令人瘋狂。鮮血從缺口嘩啦啦流淌,淋透半邊身體。


    他的下眼瞼耷拉在倒塌的鼻翼旁,慘白的眼球下墜,牙齒之間的凹槽間沾滿漆黑的血塊,零星的雪白在紅與黑的傷口中很是刺眼。


    曼鬆一開始痛到無法吸氣,隻能低聲地呻吟著吐氣,氣吐完了一直憋著沒法吸。實在憋不住了,忍住劇痛吸一口繼續呻吟著吐氣,反複了幾次,直到牧師給他止痛,才慢慢地緩解。


    曼鬆的身邊四五個牧師紛紛舉著聖徽釋放神術,過了很久以後,他才控製好唿吸。


    不久,曼鬆慢慢地開始發抖,手腳在抖,腰部也在抖,全身都在發抖……他整個人好像是受到侮辱、得了病似的控製不住地完全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


    所有人屏息靜氣,不敢說話和亂動,又過了一會兒,曼鬆才顫抖著,巍巍地手指著水晶塔淒用厲不似人聲的尖叫喊道:“殺殺……殺!……快給我殺了他!”


    這顫抖的、漏風的話,從破損的嘴巴吐出,血紅的舌頭如同欲出洞穴中的巨蟒在內翻動,慘白的牙齒連著鮮紅的黏絲,一張一合間,牽動著曼鬆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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