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府。


    孔尚坦正憂心忡忡的來迴踱步,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不就是讓人打了幾個任城衛的官兵嗎,擱在以往,這都不叫事。


    更何況,壓根就沒打成,自己派去的人被任城衛的人反殺啦,挨揍還來不及呢,哪還有功夫打人。


    可這不叫事的事,偏偏扯上了謀逆。


    衍聖公府是千年的世家,按理來說朝廷不會過於為難,但是如今卻沾上了“謀逆”二字,就算他們的家族再顯赫,也很難大事化小。


    就在孔尚坦踱步之時,一個家丁推開了他的房門。


    孔尚坦一看這家丁,心裏咯噔一下,因為這個家丁是當代衍聖公孔尚賢身邊的侍從。


    “二爺。”那家丁很有禮數,“衍聖公讓您去一趟。”


    孔尚坦還在裝糊塗,“大哥找我是有什麽事啊?”


    “二爺,衍聖公說您知道是什麽事。”


    孔尚坦知道躲不過去了,“前麵帶路。”


    “是。”那家丁並沒有動身,而是讓出房門的位置,自己退到一旁,“二爺,您請。”


    孔尚坦邁步走出,那家丁落後孔尚坦半個身位引路。


    衍聖公府很大,孔尚坦隨著那家丁走路,路線他也都熟悉,果然不出他所料,來到了衍聖公孔尚賢的書房。


    那家丁輕輕推開門,“二爺,您請,衍聖公就在裏麵等著您呢。”


    “好。”孔尚坦邁步走進,那家丁則在外麵關上了門。


    隨著門被關上,孔尚坦的心裏也開始擔憂起來。


    要是衍聖公孔尚賢讓自己出頭,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來,自己應該怎麽辦。


    扛吧,朝廷是按照謀逆來查案的,估計自己這一家子人就沒啦,


    不扛吧,他還不敢。


    要是他不扛,別管朝廷治不治他的罪,單是衍聖公府內部,他就熬不過去。


    “是坦弟來了嗎?”


    房間深處一道和緩的聲音傳來。


    孔尚坦聽出這是衍聖公孔尚賢的聲音,迅速迴應,“大哥,是我。”


    正在看書的衍聖公孔尚賢應聲走出,“坐。”


    “哎。”孔尚坦這才坐下。


    “近來有些風聲,說你有謀反之心,不知道是真是假?”


    孔尚坦哪敢認這個,急得直接從椅子上蹦起,“大哥,這是汙蔑!”


    “這是他們故意汙蔑我!”


    “你先不要急。”孔尚賢向下揮揮手,“坐下說話。”


    孔尚坦的身子雖然坐下,可心早就躥起多高,“大哥,您可不能聽信那些讒言呐。”


    “我是什麽人您還不清楚嗎?雖然我這個人平時有不少毛病,可謀反這種心思,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敢有啊。”


    “我在衍聖公府裏待的好好的,有大哥您照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我幹嘛要去謀反呢?”


    “汙蔑我有謀反之的的人,我看他不是衝著我來的,他們那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這是衝著衍聖公府來的。”


    “大哥,您可不能聽信讒言,上了他們的當呀。”


    衍聖公孔尚賢靜靜的聽著,待孔尚坦說完,他用手一指桌上的茶杯,“說這麽多,嘴巴幹了吧,喝點茶水潤潤嗓子。”


    “知道你鍾意龍井,我特意讓人給你沏的。”


    “多謝大哥關心。”道過謝,孔尚坦才拿起茶杯。


    “我也知道你不可能謀反之意。”


    嘴唇剛剛碰到茶水的孔尚坦聽了這話,立刻放下茶杯,本來他也沒心思喝茶。


    “大哥,我就知道您是相信的,我……”


    衍聖公孔尚賢不待孔尚坦把話說完,就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相信你不管用,得讓別人也相信你沒有謀反之意才管用。”


    “你知道是什麽人參劾的咱們衍聖公府有謀反之意嗎?”


    孔尚坦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參劾的是整個衍聖公府有謀反之意,不是單獨的說我孔尚坦有謀反之意啊。


    “兄弟愚鈍,還不知道是誰誣陷的咱們衍聖公府。”


    “是惠安伯張元善。”衍聖公孔尚賢接著給出了答案。


    “惠安伯張元善?”孔尚坦感到不可思議。


    “他一個勳貴,世代居於京師,咱們衍聖公府和他一沒有往來,二沒有過節,他憑什麽汙蔑我們?”


    “誰說咱們衍聖公府與惠安伯張元善沒有過節?”衍聖公孔尚賢的視線死盯著孔尚坦。


    “你是不是派人打了任城衛的的官兵?”


    “倒是有這麽迴事,可我這也是事出有因。大哥,您一心治學,您是不知道,是任城衛的的人想霸占咱們衍聖公府的田產,兄弟我出於無奈,這才派人去和他們商議。”


    “沒想到他們混不講理,這才起了衝突。”


    孔尚賢明顯是不相信孔尚坦的說辭,“這套說辭給外人說去,對我就別來這一套啦。”


    “我問你,那夥任城衛的官兵,領頭的是不是一個叫張慶臻的千戶?”


    孔尚坦也不敢隱瞞,“像是有個姓張的千戶。”


    “像是!”孔尚賢語氣不再和緩,“京師有人給我透了風,那個姓張的千戶就是惠安伯張元善的獨子,也就是下一任惠安伯。”


    “你派人把人家的獨子打了,還說沒有得罪人!”


    孔尚坦此時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甚至可能因為這件事連累整個衍聖公府,頭上冷汗直流。


    “大哥,我確實不知道那個千戶是惠安伯的兒子,要是知道,我也不可能做這等蠢事。”


    “況且,我是派去了人不假,可沒打人,派去的人反被他們打了。”


    “好了,好了,不要說這種沒用的話了。”孔尚賢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問你,城西那一百多畝田地,是不是你占的任城衛的軍田?”


    孔尚坦這時候也不敢再坐著,“大哥,那塊田地是我為咱們衍聖公占的不假,可是不是任城衛的軍田,我確實不清楚。”


    “那塊田地是我從魯王府手裏占的,而且占了得有五年啦。”


    “張居正在世時,下令清查田地,也沒見有人查過那塊田地,想來應該不是任城衛的軍田。”


    孔尚賢壓了壓心中怒火,“今年是萬曆十六年,五年前是萬曆十一年,張居正那時候都該過周年祭日啦!你還在這沒人查呢!”


    孔尚坦這時也迴過神來,城西的那一百多畝田地,不管是魯王府的也好,還是衍聖公府的也好,任誰查,也不會為了那一百多畝田地得罪這兩家。


    “大哥,兄弟糊塗啊。”


    “兄弟光想著為咱們衍聖公府增置家業了,沒想到竟然無意中占了任城衛的軍田。”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孔尚坦,因為之前他們都是這麽做事的,沒出過岔子。


    明朝藩王的田地,別說被衍聖公府占了,就是被其他大戶人家占的也不是沒有。


    若是換了旁人,知道那一百多畝田地是被衍聖公府占了,礙於對方勢力,也不會多言。可偏偏遇上了年紀輕輕有一腔熱血且出身名門的張慶臻。


    孔尚賢聽了孔尚坦的話,眼神發冷,都這時候了,你還拉著衍聖公府不放呢。


    “就算你占的是任城衛的軍田,也不算什麽,到時候把田地退迴去,再補上那一百多畝田地的產出也就過去了。”


    “可你派人手持利器,公然毆打任城衛的的官兵,這事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朝廷已經來人了,不過你放心,咱們兄弟一場,我會盡力保你。”


    “若是朝廷那裏死咬著不鬆口,為兄也隻能從大局出發,保全咱們衍聖公府的名聲,也希望你能多為咱們家族考慮。”


    “你的孩子,族中會替你將他們扶養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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