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沒有再理會故緒所說的有關那冰種一事,他本意其實也就是利用這冰種所產生的寒冰瘴氣來對付那邪氣。


    故緒之前與竹詞兩人是負責去破陣所以並未跟著蘇璃慕修等人一同去與那群聚集在石碑之前的人打過照麵,隻是對於蘇璃之前介紹過的幾個人有些許印象罷了。


    至於玄鶴宗的事情,故緒跟竹詞是一概不知,狐言也隻是曉得當年與軒轅禍有過接觸的,是妖界之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種族中人,而這個種族後來與妖皇等人產生了矛盾,且這矛盾還不算是小,反倒是鬧得很大,絲毫不亞於當年妖界內亂。


    而後來這件事情可以平息下來,也還是因為妖皇宮薔與妖尊之首的琴色兩人本身的修為就是極強,而且宮薔的身份除了是妖界妖皇之外,還是一已然開始複蘇的遠古種族血凰一族的族長,而琴色本身也為一大遠古種族幽冥貓一族的族長。


    這兩人身份不低,不管是當時的妖界九族,還是妖界之中其他的一些中立的人,甚至於是妖界的長老席,就算當年那事兒真的是妖皇他們的錯,怕是這些人也全都不會覺得妖皇他們有錯,會全部站在妖皇那一邊。


    更何況當年之事,本身就沒有個誰對誰錯呢,大家也都是明白人,不過卻也是因為置身事外,所以明白,畢竟當年的玄鶴一族就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當年的那件事情,後而與妖皇等人鬧崩,在妖界搞起內亂,最終落敗離開。


    不過也就是當年之時妖皇自覺兩方有著誤會或者說是各自的無可奈何,以她的個性,雖然不會固執得就認為這是自己的不是,但心中或多或少也會有些內疚,所以當年玄鶴一族脫離妖界九族跟脫離妖界之時,妖皇並未將之趕盡殺絕。


    但誰又能料想得到,在這玄鶴一族脫離妖界之後,居然會在人界立了仙宗,教人修習仙術道法,而且其中還有人與修習邪道的軒轅禍勾結,如今來此地,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當然這些後來的事情,狐言自然是不曉得的,他本身極為聰明,當年又看到過知道了不少東西,如今思緒清醒過來,稍作思慮,也就曉得個大概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他抬眼看著故緒,道:“小緒,你切記如若是見到有妖族中人有著施展邪術的跡象,就要立即注意起來,在此地行不軌之事,怕就是要借助這墓穴之中的某些東西,不借助這些東西他們就無法達到自己原本的目的。”


    故緒聽此言,點點頭,隨即是思索片刻,道:“待得我迴去與阿詞先去找妖皇與琴色前輩,先問一下當年妖族叛亂一事,許是那妖族中人與軒轅禍勾結,軒轅禍意有所指,而這妖族之人,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狐言聞言,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你處理事情的方式不會比我差,我隻是將自己現在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訴你,避免你們遭人暗算,而且本身我會在這裏出現,除了有我當年獻祭之舉在前之外,應該還有著一股其他的力量在做牽引,所以本身也不算是違背天道,而是此時此刻,我就該出現在此處,就該與你說這些話。”


    故緒默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狐言後來就沒有再急著說些什麽東西了,這也就是說明狐言其實想要說的全部都說完了,而他最後的這一句話,也說明此時狐言的意識可以重新凝聚,本身就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做牽引,為得就是讓他在此處與故緒說出這些話,而如今這些話說完了,狐言的任務怕是也就完成了。


    還是那句話,不管是不是出自於本心,但狐言生前作惡多端,多少人的性命和後半生的生活都被他毀掉,簡直是死不足惜,別說灰飛煙滅一死解千仇,隻是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所以死人不會介意,世上最為嚴酷的懲罰不是死,而是關入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狐言算是得到了一個解脫,因為他本性並不是壞到那種地步,而且當年雖然真的親手做出那些事情,卻也是為外力所逼迫影響,在狐言受到影響心智偏離開始選擇作惡之前,他本身就是一個受害者,可是他的難處無從訴說,也找不到一個債頭來償,所以對於他來說,灰飛煙滅,徹底泯滅就是最好的一個結局。


    故緒什麽都知道,也什麽都清楚,他知道狐言咎由自取,知道狐言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永遠都得不到那些人的原諒,甚至於如今這世上,怕是除了故緒自己,再無一個人會覺得狐言這個人其實是身不由己。


    就像是很久之前知道竹詞魔族的身份,後來身份被在浮雪山眾人麵前揭露,被逼被迫暴露身份,還狂性大發,徹底為仙道眾人所厭棄,故緒很早就曉得,也很早就能夠料想到日後會發生什麽,但他用遍了自己可以想到可以做到的辦法,卻也是無能為力。


    也像是他如今知道竹詞日後會如何如何,在見到軒轅禍後又會是如何如何,他全都可以想象得到,故緒太了解竹詞了,但凡與他感情深一些的人,接觸頗多的人,他都可以摸清楚這個人的脾性如何,性情如何。


    可是就算知道又怎麽樣?先是竹詞逼他發誓日後不要插手此事,故緒無奈應了,如今又是狐言逼他發誓日後不得與竹詞提起這些事情,也不能夠插手此事。


    而且就算是這兩個人都沒有阻止故緒,他全部憑著自己的心情和意願來走,難道就真的能夠隨了自己的本心嗎?


    現在很多事情,甚至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經是被某種力量全部束縛著,條條框框,一步一步全都設好了局,不管是做出什麽改變,彎彎繞繞,最終都會繞迴這個局裏。


    有些事情,終究是避免不了的。


    故緒長歎一聲,終於還是抬眼看著狐言,不是很意外得發現眼前人原本就是個靈體的身形,開始變得越發虛幻起來,他的手微微顫了顫,沉聲道:“要走了麽?”


    狐言早便感應到這一刻的來臨,似乎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十分坦然,笑道:“啊,要走了。”


    他的眼神飄忽片刻,隨即又是定在故緒的臉上,狐言定定看了故緒片刻,心中驀然間是湧現出幾許舍不得,這是他的意識自形成之際,就一直在看護著,保護著的小孩子啊,故緒的意識裏,隻有短短幾十年,但在狐言的意識裏,已經是有了上千上萬年了。


    如果真的可以,狐言是後悔的,他後悔當年自己為何沒有盡早感知到那隻影狐的殘餘靈識還存在在自己的神魂之中,不然那時候就可以央求離櫻或者是疏光將之盡早鏟除,那後來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可這樣幼稚的想法的確不切合實際,狐言一生太長,但是卻太過孤獨單調,卻也極為專一執著,一生都在保護故緒這個人,而對於故緒,狐言並不清楚自己抱著的是什麽樣的感情,但必然不止是師兄師弟的普通情義。


    似乎是看到了狐言眼中驀然間湧現出來的濃濃不舍,故緒不覺鼻尖微酸,眼圈紅了紅,但慣性忍著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心中極為哽咽難過,隻是卻也曉得這是必定的結局。


    而且這也是最後一次再見到這個人這個樣子了,怕是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了。


    金色豎瞳,白發,黑衣。


    故緒本也長著就是這個樣子,待得他血脈完全成熟,參悟血脈中剩下的最後幾道禁製,他就永遠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是跟狐言一模一樣的長相,但故緒清楚,這不是日後他想念狐言的時候,隻是照照鏡子就可以裝作自己再次見到他一樣。


    兩人一點也不一樣。


    狐言見到故緒通紅的眼眶,和垂在身側緊緊握著微微泛出青筋的拳頭,顯然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麽,當年在浮雪環海之上,狐言死在故緒麵前,故緒從頭到尾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隻是心中難受,因為當年那一次,其實並不算是一個道別。


    可如今真正是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狐言慶幸靈體無法流淚,不然見到一貫平靜不多表露自己內心和情緒的故緒如此模樣,狐言也怕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告別這個東西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就算是活了幾萬年,狐言也都不理解這種情感。


    就算是當年死的時候他也沒有明白,隻是現在卻明白了,但心裏不甚高興,甚至希望自己從來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


    有時候離別是邊流淚,邊笑,因為在離別之後,是漫長思念和迴顧美好迴憶,最終有一次久別重逢,而有的時候離別隻剩下無言哭泣,因為這更多的是無可奈何,迴憶有,思念有,但終究是沒有這個重逢了。


    狐言見故緒如此模樣,心中微微抽痛,他想抬手拍拍故緒的腦袋,安慰他不要哭,天知道上一次狐言這麽安慰故緒不要哭的時候,還是故緒五六歲大的時候,但靈體沒有知覺,也沒有實體,他摸不到故緒,故緒也感受不到他。


    見到狐言這個舉動,和驀然穿過故緒腦袋愣住的手,兩人相對無言。


    狐言默然收迴自己的手,他的身形已是再度虛幻不少,他抬眼看著故緒,沉默片刻,是生生擠出一個笑來:“小緒,以後師兄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


    離別雖然極為痛苦,可狐言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他自己什麽也不知道,留下故緒一個人痛苦難耐,這是狐言最為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他想,至少這個道別要高興一點,就算是真的屬於再無相見時候的道別,也要裝得開心一點。


    “恩。”


    故緒本想多說幾個字,他曉得狐言的意思,也曉得這個時候更應該強做鎮定不要讓對方牽掛安安心心走,可他有些做不到,隻得隱忍得點點頭。


    他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但多數都不是真真切切死在他麵前,都隻是一個冰冷的消息又旁人轉告他,故緒從來都是呆住,但思維再混亂,心中再難受,也抵不過麵對麵,即便是知道這是生離死別,卻要笑著道別這樣的場景。


    見此,狐言心中暗道遭了,不該說這句話,這不是更讓故緒難受了麽。


    此時狐言的身形變得更加虛幻一些,他絞盡腦汁想著什麽東西能讓故緒真的開心一些,看著故緒紅紅的眼眶,他是越發著急,甚至都顧不上自己感傷難受了。


    有了!


    狐言眼睛一亮,他抬眼看著故緒,道:“小緒,你聽我說。”


    故緒抬眼看著他,不言。


    狐言道:“我說過你跟那小丫頭很早之前就有了羈絆,不是因為你們同在雪神域待過,而是更早的時候。”


    故緒沒有說話。


    狐言繼續說道:“小緒你信不信命定一說?你跟那小丫頭,乃是上天注定要綁在一起的,即便是你們現在命途相悖,各自都在各自的路上掙紮,但暴雨過後,歸於平靜,你們之間仍舊會有著聯係,因為這道很早之前就存在於你們兩個之間的羈絆。”


    故緒微微睜大了眼,看著狐言,仍舊沒有說話,不過心中的難過已是被其他的東西給稍微占據了一些。


    狐言見此,笑笑:“師兄說你不要管那些事情,是因為你管也管不了,有這個時間,倒不如想想日後該怎麽做,才能夠幫助這小丫頭。”


    其實狐言也明白,這兩人之間的事情,還長得很,軒轅禍並不是一個終點,甚至於可以說是這兩人之間的一個起點,軒轅禍死後,塵歸塵土歸土,萬事將歇,屬於竹詞上一輩的恩怨就此了結,而屬於她跟故緒這一輩的牽扯也全都煙消雲散。


    但竹詞這小丫頭經受太多,偏偏在經受這些東西的時候,她還尚且隻是一個天真懵懂,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一下子接受這麽多的噩耗,經受這樣大的轉變,斷然是接受不了的,所以她心性會大變,即便是日後風平浪靜,她一個人卻不一定可以經受得住。


    因為現在的竹詞依舊有動力,活著,是因為背負著仇恨,有著報仇這個目標,而一旦報仇成功,軒轅禍身死,她沒有了目標,原本混亂的內心會越發混亂起來,加之魔心不定,她生來沒有一個好的魔道師父來疏導,教她如何抗拒這顆魔心。


    所以狐言要故緒自己去想辦法,因為屬於竹詞的這一劫,需要故緒。


    故緒頓了片刻,因為在想事情,眼神有些飄忽,他再度抬眼看向狐言:“我曉得了,多謝師......”


    話未說完,就是見得眼前人幾乎消失不見,隻剩下一道輪廓,不過還可以隱隱見到,狐言依舊在看著他,嘴角噙著笑,眼裏盡是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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