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女子所圖是為了至位至高之尊,又何必如紛飛的傳聞所謠,扶佑霄咎晉進元始之境。


    無論其中有何種內情,接觸之後總能窺得蛛絲馬跡的。


    “那你所求為何?”金眸之妖反問道。


    “……”襄未並未立即作出答複,他抬頭遠眺天邊的白雲,綿綿團簇,各式各樣,其規律排布沒有邏輯可言。


    半晌,就在金眸之妖以為他會繼續沉默下去,或者維持答複詞為不知時,襄未終究出言道:“我尚有些許疑問待請教於她。”


    能讓盡頭的人在抵達終點之前而止步,能使亡者執著的魂念放下執念歸於平衡,很有趣。


    “哼。”金眸之妖不再糾結他的疑問,轉而詳細追究另一個問題。


    “相逢未期,暫無定時。不妨來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情況吧?”


    在襄未開口之前,金眸之妖又截胡道:“不要跟我說什麽天機不可泄露,這之類的禪機詞,你就好好留著糊弄鬼去吧。”


    “……”襄未慢悠悠道:“意思就是時機尚未到來。”


    “你…”金眸之妖頓了頓,道:“你是一直都這麽皮的個性,還是說自脫離禪宗之後,才真正的放飛自我了?”


    襄未看著他,沒有任何的表情,也不說話:“……”


    又來了。


    這家夥之前修的絕對是閉口禪,金眸之妖心中篤定道。


    金眸之妖轉身扶額,等待的日子真的是太難熬了。


    說起來他與這名佛者的相識過往,那可真是沒什麽好說的。


    也不過既是等待同一個人,或者說等待同一批人。


    佛,不普度眾生的時候,即為民。


    妖,不禍害蒼生的時候,便是生靈。


    人,隻要活著,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


    魔,這種沒有特殊情感卻擁有奇異力量的存在,在他看來,是很難評價的。


    “那名妖者,你打算如何處理?”


    兩人的相處模式,沉默居多。良久,襄未開口詢問。


    他並不好奇那名臉上掛著算計的妖者的下場如何,也不覺得其人淺薄而愚蠢。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比起愚蠢算計於表麵而不自知的真愚者,將計就計的表演者,才令人心中有所疏於防範。


    金眸之妖道:“他不是喜歡當誘餌嗎,隨他去好了。”


    言外之意是不打算插手了。


    既然佛者的卜算結果是他們暫時還不會相逢,那就比誰更有耐心,比起戲中的人,看戲的人應該更輕鬆吧。


    “若妖者遲遲引不來他們,你覺得他會采取什麽對策?”襄未的看法與金眸之妖不同,他意有所指道。


    金眸之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聞言也隻是淡淡道:“怎麽說也是大羅後期的尊者了,連這點後果都預料不到的話,我們亦沒有與之談合作的必要了。”


    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以及重視,實力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和平年代尚且有尊卑之分,平等對待的引申貶義,不就是善輩可欺麽。


    “你要去哪裏?”


    聽到身後漸離的腳步聲,金眸之妖道。


    襄未的迴答有些出人意料,”快到午膳時候了,準備做飯吃。“


    金眸之妖周身一副高人之姿的氣場還沒發揮到極致,便被他這一煙火氣的話語給打碎了七零八落的。


    他嘴角勉強扯了扯,又實在是裝不下去,幹脆麵無表情。


    人類的生活習慣,了無意趣不說,還會讓氣勢頹然墮落,怎麽那麽多妖鬼神還如此傾羨,真是不明所以。


    ……


    絛牽一邊閉著眼睛一口咽下食物,一邊給自己灌輸思想,再忍幾天,就幾天。


    小妖王看著飯菜,食不下咽,歎了一口又一口氣,眼角餘光在座首麵無表情散發出毫無商量的氣場下,乖乖把飯吃完。


    飯罷,各迴各處,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陵倦尾隨獨行的覓彧辜,二人迎麵吹風,女子默然不語。


    他再安靜地待了一會兒,不見她下逐客令,於是開口道:“有興趣談一談麽?”


    覓彧辜輕輕掃過一眼,淡淡道:“你這話問,還不如不問。”


    陵倦:“……”


    說實話,確實是。


    不過,廢話的文學源於他們之間相處地不熟悉,總得鋪墊一下的。


    覓彧辜倒也沒有為難他,道:“說吧。”


    如此,陵倦亦直言不諱道:“你強迫他們……”


    停頓片刻,他換了個用詞繼續道:“讓妖與魔習慣人間煙火,其目的是為何?”


    這個疑問縈繞了他很久,無論從何種方麵考量,似乎隻剩下了惡作劇搞心態的唯一可能。


    “我若說就是逗他們玩,你可相信。”覓彧辜一臉無所謂道。


    果然。


    陵倦道:“信是信。但關你舉止,總覺得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嗯。的確也有。”覓彧辜道。


    話到此便點到為止了,陵倦等了片刻,才問道:“是不方便說嗎,另一個原因。”


    覓彧辜終於把視線定在他的身上,緩緩道:“方便,但意義不大。”


    “洗耳恭聽。”陵倦聞言輕笑道。


    覓彧辜收迴視線,“為了試探他們是否排斥人間煙火。”


    “……”


    怎麽說也是世間存在的生靈,雖然說種屬各異,但不至於到排斥的程度吧。


    覓彧辜解釋道:“暗明界的生靈,有此一忌。”


    “這樣。”陵倦不知如何接話了。


    正如她此前所言,此番試探實無什麽意義。


    “為何想到了暗明界?”陵倦道。


    一個疑問得到了解決,其他的問題倒是一個接著一個地溢出來了。


    覓彧辜看向遠方,視線遊離,沒有落著。


    語氣輕飄飄地:“世間的很多存在沒有一概而論的說法,若有,那當是某個人的局限或到此為止的範疇。”


    陵倦皺眉,這話起了個開頭,不太好理解。但是他沒有貿然開口中止或轉移話題,而是靜靜地等待。


    覓彧辜停頓了有一會兒,才接著道:“生與死,相對而言。似黑暗光明、是非對錯、正邪善惡;天上人間地下,分層征象。如天地人,日月星。不乏延伸的釋義,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愛恨離別苦怨。”


    “天地由無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事萬物,道法自然。”陵倦如此對答。


    “在你麵前,我是你師姐,還是另一個人呢?”覓彧辜驀然正麵與他相對,卻是笑著問道。


    陵倦抬頭,迴答地沒有絲毫猶豫,“此時此刻,是你。”


    覓彧辜微笑不改,亦不置可否。


    片刻後,她再問道:“那麽請問,我,是生者,還是亡者?”


    陵倦緊蹙的眉頭不曾疏散,比之上一問的斬釘截鐵的態度,一時無言:“……”


    覓彧辜卻沒有放過他,催促道:“說話。”


    “我。”陵倦閉了閉眼睛,再睜開道:“我不知道。”


    覓彧辜反而點了點頭道:“這才對。”


    “什麽?”陵倦不解。


    “現在知道了你為什麽明明離我如此之近,卻非諸多選項之一的目標了吧。”


    “與彼岸契印無關。”覓彧辜冷靜地道出關鍵:“根本問題是,你給不出你的答案。”


    陵倦輕輕唿出一口濁氣,道:“意思是他們能給出?”


    一絲氣不過、不服輸的含義是有點的,但是更多的是尋求具體答案的好奇。


    畢竟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


    覓彧辜搖了搖頭,再頷首。


    陵倦:“……”


    再問的話,會不會顯得他領悟力太差了。


    覓彧辜沒有給他太久的思考時間,她轉身道:“近期我要迴宗門一趟,他們大大小小的安危就交給你和空夢師兄處理了。”


    沒有迴絕的餘地語氣,當然陵倦也沒想過要迴絕。


    然,陵倦道:“你不是介意我插手幫忙有關你的事麽?”


    覓彧辜沒有迴頭,淡淡道:“我走了,這裏的一切自然不幹我的事了。”


    “懂?”


    最後一個疑問詞特意單獨留下開口。


    “……哦。”


    他明白了,他終究還是被嫌棄了。


    在覓彧辜的身影即將接近半透明時,陵倦咽下到嘴邊的“這話你是隻告訴了我”,出口的話則變成了,“你要離開時日具體多久?”


    “很快。”


    餘音飄遠,佳人已消失。


    “這話說了和沒說有什麽區別。”陵倦仍舊盯著她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


    ……


    對於覓彧辜的離開,空夢道人毫不意外。


    若非他問了一句和陵倦一樣的話,陵倦也不會確定,她真的隻是隻向了他一人道別。


    他沒有想過其中是否含有特別的意義,轉而到來的考慮是,此次離開是早有預謀,還是臨時起意。


    倒是小妖王鬆了一口氣,絛牽挑了挑眉,顯而易見的開心模樣。


    至於空夢道人要的迴複,當然是他也不知道了。


    那個小妖王的隨身屬下,神色微動,但具體看不出有何意向,好的壞的不明。


    看樣子是近期會有行動了。


    畝禺則是對這個突兀的消息皺了皺眉頭。


    身為一個係統,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宿主的去向,就很不爽!


    哦,入戲太深,忘了他是一個偽裝的係統。


    那句話怎麽說的,感覺朋友外麵有狗了,被背叛了一樣。


    小妖王背著兩條刺眼的視線,無奈道:“我哪裏惹到你了?”


    “沒有。”畝禺冷漠而公式化道:“職責所在。”


    你的職責所在也不是盯著他吧,不過還不如盯著他呢,想想就算了。


    “行。”小妖王心裏吐槽了一遍,也不跟他計較。


    ……


    “三長老突然離開了?”妖異男子手指托著下頜,對屬下的傳訊深信不疑。


    “她人去哪裏了?”妖異男子再問道。


    屬下老實有問必答道:“劍仙宗。”


    “這個時候離開,確實有些微妙。”


    妖異男子道:“她有沒有說是去做什麽了?”


    屬下搖頭:“沒說。”


    “你做的很好,迴去吧。”妖異男子揮了揮手道。


    “是。”


    待人離去,妖異男子眼神流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來打算逼迫引誘她與佛者見麵,分離肉身與力量,魔君一定會出手,妖王半身亦不會袖手旁觀。”


    屆時兩邊的漁翁之利,他總能落到一處好的。


    現下重要的人選離去,計劃臨時改變,之前的一切就變成了笑話,此尚且為小事,主要是佛者那邊他已經放話了。


    妖異男子抓了抓頭發,把著急上火的情緒表現了個淋漓盡致。


    萬萬想不到看著順暢無比的計劃,隻因一個人離開就變成了天差地別的走向。


    話雖如此,但會有人在這關鍵時刻抽身離去麽。


    然而,不管各方因她的舉措如何因應,覓彧辜首先給自己的首席弟子發了個遠程傳訊,自己要迴來了。


    與此同時,閑得要發黴的洛纖也收到了這個消息。


    霄咎看著她道:“你看起來比我這個親傳弟子還要開心的樣子。”


    “那是。”洛纖並不否認,“這種清修的無聊時光我是一天都不能忍受了。”


    雖然她沒有明說接下來的打算,但顯然不是和平安靜之類應對舉措。


    霄咎無奈道:“這和師尊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


    洛纖道:“愛情的火花,經過幾百年早已掀不起什麽激情了,但是對決可以。”


    她是神族後裔,覓彧辜是魔族中人。


    電光火石都不用,波瀾不驚要變成壯闊濤浪了。


    霄咎思索片刻後道:“你若實在煩悶,可以找我打架。”


    “我打你打膩了。”洛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霄咎:“……”


    他內心在想,要不要事先給長老師尊提個醒什麽的,以防洛纖的突然襲擊。


    洛纖是他的道侶,力量與他共享,自然也公平地與他享有資源同源。


    到時兩人相見,長者發生不測,或己方落了下風,一方是師尊,一方是媳婦,他也是很難做的。


    看來,別說是齊人之福了,就連類似婆媳的兩個女人已經很讓人覺得難搞了。


    唉。


    洛纖沒有盯著他,直接道:“歎什麽氣。”


    不是疑問句。


    霄咎否認道:“沒有。”


    就這一瞬,他默默收迴了迴訊符。


    不消說,真的偏向一方了,後果隻會更嚴重。


    “哼。”


    洛纖輕哼一聲,也不與他糾結,好整以暇地等待著某個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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