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袖招走進門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林小暖。


    暖爐中的炭火很旺,他進來時,白色長袍上甚至出現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寒氣,他抖落一身白雪,將外套取下搭在椅背上。


    林小暖注意到了李袖招進來的身影,翻身一下子坐了起來:“袖招,你來啦。”


    “嗯。”


    李袖招點頭在床邊坐下。


    “秦國那邊怎麽說?”林小暖蹭蹭床向李袖招坐近些,“冷不冷?分你個被子。”


    李袖招輕笑著搖頭,但接過了林小暖有些冰冰涼涼的手,放在掌心幫她暖:“秦國邊境越來越亂了。因為三年大旱以及今年開春後寒冬遲遲不過,戎人的進犯更加頻繁,秦國駐邊的軍隊已經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一直提防我們這邊的情況,又不同意讓我們派技術指導,國內的糧食儲備也有些吃緊,國內民怨載道,我們這次前去依然不放行進入。”


    “......我又沒有往死裏得罪過他,怎麽就是跟我過不去了?我是真的想要幫他們啊。”林小暖感慨道,“袖招,你覺得秦國能撐下去嗎?


    大旱三年再加上馬上要來大寒三年,原世界線中的秦國是因為進攻中原其他國家,利用戰爭掠奪物資和消耗人口,這才存活到了最後,但這一次因為有我們在中原穩定秩序,沒有掀起中原戰爭的理由和契機,他們國家的人口和生產不足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這樣會不會撐不過三年就被戎人攻破了城門?”


    麵對即將到來的大寒三年,三年內,工部在中原各地都發現了大大小小的煤礦,但西北境邊關依然是其中最大的一處,林小暖早就和其他諸侯國國君們達成了供煤的一致,隻有秦國這一塊拚圖遲遲落不下來。


    過去的三年大旱,整個中原因為埋頭搞生產大發展而一團和氣,也沒什麽紛爭,燕國幾乎和中原的所有國家都有了技術合作和指導,但又唯獨缺了秦國這一塊,而且還是林小暖趕著送上去人家也不要。


    再往前,聯合國大軍的建立中,就連中原強國齊國都有士兵加入,但秦國也是拒不合作......就好像一切與燕國有關的事情秦國都要唱一下反調一般。


    麵對燕國已經成為了中原實際的中心,天下無不通燕的大局勢,秦國發現在這一點上與燕國的交流避無可避時,不但沒有放棄這種堅持,反而還變本加厲,看現在的動作甚至還有些閉關鎖國的意味——就是要在整個中原版圖的西北方自閉發展,這讓林小暖感覺到一陣陣的頭疼。


    “無妨,魏、楚兩國與秦國接壤,就算秦國將來會倒下,還有第二道防線可以抵禦戎人的進入。”李袖招安慰她。


    “唉。”林小暖歎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世界天道規則的限製,我倒是想把我知道的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一股腦都告訴那個秦王,讓他自己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將我們燕國當做假想敵。”


    “秦王可能會與我們和談,隻是不一定。”


    林小暖腦海中忽然迴憶起三年前從王畿會見迴來,和李氏部族來的巫交談時的情景。


    “袖招,你說秦王要是和李氏部族裏的人一樣,能夠預知到一些事,咱們是不是就一定能在這個事情上一致對外了?”


    說到這個在她看來都有些神神秘秘的李氏部族,林小暖倒是記憶猶新。


    她至今都忘不了對話一開始,對開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異人”,甚至對李袖招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位李袖招的事清清楚楚,直接將她驚的呆愣當場。


    雖然人家後來也解釋了,這是占卜的結果,曾經的那個“李袖招”注定有被替代的結局,但林小暖還是覺得這份能力有些可怕。


    就像是她們兩個大晚上一身黑衣走路,卻被人特意用手電筒照出來了一樣。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任務者是萬能的,係統也不會被人發現,隻是經此一事,她再度認識到任務世界臥虎藏龍。


    也許正是因為知道他們兩個是“外來者”,甚至能模模糊糊預感到他們將會對這個世界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李氏部族這才在林小暖當初還沒有返迴燕都,就舉族搬遷隱世,無可找尋,也不將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而且十年內對李袖招不聞不問。


    李氏部族的這位巫既能占卜出一些以前的事,自然也能占卜出後來的事,這種對天道意誌的掌握和把控能力已經強大到了過分的地步,隻是當林小暖想詢問這一次的未來時,對方卻以“不能妄言天機”為理由,幹脆利索地拒絕了她。


    林小暖當即就懷疑起對方此行的目的。


    既然不能妄言天機,又早已知道她和李袖招早就不是之前的他們,那麽對方此行前來拜訪的目的是什麽?


    那位巫給出了答案,他們前來是為了趕在無法行動之前,取走屬於原本李袖招的一些東西。


    那為什麽不在之前取走而需要等十年再取走呢?要取走的是什麽?無法行動又作何解釋?


    對方卻不再迴答林小暖,將手搭到李袖招肩上一下後便很快離開了,而且直到現在也都還是再無音信的狀態......


    “不會。”


    林小暖的思路被拉了迴來,疑惑地看向李袖招,“為什麽不會?”


    “秦王不會同意和我們步調一致,因為,沒有‘如果’。”


    “......要不要這麽真實?”


    林小暖的所有假設因為這句話都重新塞進了肚子裏,“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就等著秦國出事,戎人入侵,出現各種混亂,然後慢慢抵抗病毒?隻是到時候秦國被戎人攻陷,我們可能也需要將秦國的流民拒之中原門外?”


    出於對原世界線中病毒的考慮,將來戎人在秦國肆虐時,他們勢必需要采取一些手段封鎖秦國通往中原的道路,以阻止有可能攜帶戎人病毒的秦國人將病毒帶到中原,進一步催動病毒的變異。


    想到這裏,林小暖摸摸下巴:“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有些殘忍?”


    “這些問題,其實現在還不需要擔心,畢竟還沒有發生。”李袖招的笑容有些無奈,點了點林小暖的額頭,“秦國已經蟄伏多年,不會這麽輕易被戎人擊敗,與其考慮這些,還不如想想明天前往西北境邊關要帶什麽的問題。”


    “......也是啊,說來這一次去往西北境邊關微服私訪一下也蠻重要的,畢竟接下來的三年大寒還需要那邊煤礦持續不斷地開采,又是一個與秦國距離很近的軍事要塞,還要鼓舞士氣,同時那邊現在還有金礦的工作......”


    林小暖從床底下抽出一張長長的紙卷,動動手指展開,裏麵是她寫好的去到西北境邊關之後要做的事。


    “自從雲霄被調到那裏後,已經有三年沒有迴來和我當麵述職過了吧?每一次都是各種原因拜托你幫我負責雲霄上將軍的工作匯報以及審核的,這一次我過去,想來應該終於可以見到咱們大燕這位少年將軍一麵了。”她摩拳擦掌。


    “小暖很期待?”


    “當然啦,茶樓聽他名字聽的我耳朵要出繭子了。”


    茶樓裏她去過不少次,確實聽人經常誇自家這位少年成名、到現在越來越有魅力的白衣上將軍。


    據說之前還是他將林小暖從雨師林裏秦軍的圍困中解救出來的,隻是現在林小暖因為記憶的缺失,已經將跟他一起的曾經忘了個一幹二淨,所以才迫切地想要親眼看看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還記得龍陽君說過,袖招你似乎在有意避開他和雲霄的見麵。”林小暖看向李袖招的眼睛,“我私下裏也查過雲霄和龍陽君,一個燕國人一個魏國人,從出生到如今八竿子打不著,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袖招你將他調往楚地又調到西北境邊關的決定也沒有錯,關鍵是龍陽君為什麽會對雲霄這件事上心呢?......總不會也是性別愛好的原因吧?那這個雲霄得是有多好看,能讓龍陽君惦記?”


    李袖招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有一瞬間詫異,不過很快輕聲笑起來。


    “袖招,你在笑什麽?”林小暖有些奇怪問他。


    “我忽然想起了剛進來時,你說的那些話。”


    “剛進來時?”


    話題跳躍有些快,林小暖迴想了一下,她當時好像在吐槽那些造謠她和李袖招有斷袖之嫌的人?


    “我在想,小暖喜歡我,也是因為性別愛好嗎?”


    李袖招垂下眼,眼底的氤氳如墨,聲音有著異樣的溫柔。


    林小暖盯著這雙眼睛,有些想要陷進去,不由自主順著對方的話開始反駁:“當然不是!我當時是在吐槽,我喜歡你當然不是因為你性別男、我也性別男。”


    “那小暖為什麽喜歡我呢?”


    “我喜歡你是因為......等等,你又繞我話!”


    “小暖這次居然反應過來了?”


    “......袖招,你就知道欺負我是吧qwq?”


    ......


    因為林小暖上台之後大搞基建,恨不得將燕國的公路修到“村村通”,所以這次前往西北境邊關的路程並不長,五天之後,林小暖和李袖招就出現在了西北境邊關的門口。


    兩人是微服私訪,前來西北境邊關視察情況的,城門口自然沒有什麽大張旗鼓的迎接隊伍。


    相比起燕都城門處每日往來不絕,這裏的城門雖然同樣氣派,但每天進進出出的人並不多,林小暖和李袖招進入的很順利,一點也不像從燕都出來時那麽擁擠。


    問罷城門的士兵,得知城主帶隊出城巡查,等到傍晚才會迴來,他們兩個還能再逛一會兒。


    穿過城門就是一條直通往城中心的大道,路麵寬敞,路邊商鋪酒樓也不少,一眼看到底齊齊整整的十分養眼。


    林小暖茫然地打量著這些建築,雖然在茶樓聽過無數遍自己在這裏曾經生活過的事跡,但失去了記憶的她對此處還是沒有半點印象,包括剛剛的城門——歸鄉門,據說當年自己還站在這門上將秦國將軍給罵退了,現在故地重遊時依然毫無感覺。


    ......就仿佛,那是別人的故事,與她無關。


    座下白鬃黑馬的步伐漸漸減慢,林小暖沒有注意。


    她在低著頭想這件事情,隻是下一刻,被身邊的人喚了一聲。


    “小暖,怎麽了?”


    李袖招對林小暖的每一個小動作,小表情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此時已然發現了她情緒忽然間的低落。


    “我在想,失去記憶......太可怕了。”林小暖轉頭看向身後的城牆,又再看看街邊的建築,聲音忽然間有些澀澀的,“袖招,我以前真的在這裏呆過嗎?我沒有一點印象,很陌生。”


    林小暖的表情有些無措,而且眉宇間湧上一股淡淡的疏離感,就像是在通過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的方式來進行自我保護,不至於因為殘缺不全的記憶而陷入苦惱中。


    如果隻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作為小燕公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之後她絕不會這麽矯情,但這一次涉及到了她的記憶,麵對記憶的缺失,林小暖甚至對未來有些恍然。


    “當然。”


    李袖招捏捏她的臉,翻身下馬,向她伸出手。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眉眼舒展,看向林小暖的目光帶著一絲溫柔,仿佛對林小暖會跟著他下馬十分篤定。


    林小暖手指蜷了蜷,拉著他的手最終跳下馬。


    而後被李袖招順勢牽起,走向街邊一個破破落落與旁邊建築看起來有些不符的小房子。


    “這裏是當時臨時搭建的指揮所,同一萬秦軍決戰那日清晨,曲馬將你帶來這裏找我。”


    “是嗎?”


    林小暖跟在後麵,四下打量著這裏,李袖招走到門口,伸手撫上略微生鏽的鎖,鎖頭應聲而開。


    推門,一股塵封的朽木的氣息撲麵而來,房間內的布置很簡單,一個小桌,幾個小凳。


    林小暖好奇地看著李袖招將手伸到小桌下,“哢嚓”一聲後拉開一個隱秘的抽屜,取出一個棋盤,又取出兩個棋罐來。


    “這是......?”


    林小暖打開棋罐,裏麵是石製的珠圓玉潤的棋子,指尖觸碰的時候還有微微涼意。


    “那天你跟著曲馬前來,我向你講述已經設計好的針對秦軍的計劃,當時雲霄已經出城......而後,我還向你討獎勵,還給你做了小麻花解饞,小暖還擔心把口味養刁了以後就離不開我......”


    “討獎勵?”林小暖被這一點吸引住了,手指摩挲著棋子,“什麽獎勵?我那時可以隨便使用係統功能?可以給你發獎勵?”


    “並不。”李袖招溫聲道,“我討的獎勵是你對我的稱唿,從那天起,你要叫我袖招。”


    “那之前呢?之前我喊你什麽?”


    “也是袖招,隻是忽然跟我鬧脾氣了,有一段時間非要喊我大人。”


    “......不會吧。”林小暖老臉一紅。


    “大人”什麽的也太羞恥了吧?自己到底在鬧什麽脾氣啊居然喊“大人”?


    李袖招麵上依舊是淡淡的,眼底已經溢滿了壞壞的笑意,隻是林小暖隻顧著臉紅沒有注意到。


    “我,那個,那時跟你鬧什麽脾氣?”她終於鼓足勇氣問出聲。


    “這段迴憶,就要到城中心的院子那裏了。”


    “城中心的院子?我們住的地方嗎?”


    “嗯,還陌生嗎?”


    李袖招忽然問出這一句。


    林小暖微愣。


    不知不覺間,李袖招的講述已經讓她忘記了因為記憶缺失帶來的陌生與抗拒,取而代之的是對過去的好奇和探知的渴望。


    她搖搖頭。


    李袖招拉起了她的手:“這樣很好,小暖,以後也不用害怕,就算你忘記了以前的一切,但我都還記得。


    小暖,我永遠可以為你保留雙份的記憶。”


    隻是一句話,林小暖的心,卻在一時間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袖招,我......”


    “想去城中心的院子看看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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