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轎的時候,林小暖聽到自己膝蓋處“哢嚓”響了一下。


    哎呦,我這生鏽的老胳膊老腿兒......


    不多久,眾位大臣就瞧見自家少年國君,手扶著腰跟個老年人似的慢悠悠晃了進來。


    “都起吧都起吧。”


    她隨意擺手,讓行禮的眾人都起來坐好。


    “諾。”


    窸窸窣窣的衣衫響動聲傳來,等林小暖在高位上盤腿坐好,底下的大臣們也都已經在各自的桌案前坐正了。


    右文左武,各自座位都清楚的很,大殿雖大,但真正用上的地方就隻有中間那點兒,眾大臣身後被幕簾掩著的地方都是開闊空間,開闊到可以跳大繩。


    高位隻是比底下的人高了兩個小台階,林小暖距離眾人們還是很近的。


    座位都是事先排好的,她一抬頭就能看到右手邊離得最近的李袖招,第二位坐著賈允,第三位才輪到竇令尹,左邊第一位則是雲霄,再往後才是上將軍們。


    很好,都是熟人,這下她一點緊張感都沒有了。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啊~啊~”


    林小暖率先開口,一手托著下巴又打了個哈欠,搶了身旁宮人的台詞。


    台下,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第一個人站出來。


    李袖招坐的穩穩的,正在思考雁行通商的事,無意中抬頭正好和林小暖投來的目光相遇。


    他家小可愛似乎因為等待太過無聊,衝他眨了眨眼睛。


    他目光不變,淡淡挪開,隻是嘴角輕輕彎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弧度。


    ......


    漫長的五分鍾之後,終於,竇令尹起身了。


    林小暖注意到有人起身時還鬆了口氣,覺得終於開始了,隻是定睛一看是竇令尹,表情迅速變為失望。


    “陛下......”


    “你坐下!”


    竇令尹:???


    不是說好了有事啟奏嗎?


    “你坐下,你最後。怎麽?我這個新君的話都不管用了?令尹你才是這裏最大的?”


    “陛下,請......”


    “讓你坐你就坐,知道那麽多幹什麽?還想聽我解釋?本王需要向你解釋?真是好笑,難不成本王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要向你解釋?誒你這個令尹有問題啊,怎麽管的這麽寬?我爹還沒這樣管過我呢......”


    林小暖摸摸下巴,看著竇令尹,口中的話語像連珠炮一樣不斷往誅心的地方走。


    朝中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瞧竇令尹的時候,眼中都不免帶上幾分異色。


    新國君這是......明擺著要針對令尹啊!


    好在少年國君說著說著像是感到有些無趣,自動停了下來。


    “行了,下一個。”


    竇令尹擦擦頭上的汗退迴去,臉色似乎有些憋屈。


    “對了,下一個不用站出來,直接坐著說就行了,我看咱們令尹自坐到這個位置以來,一沒有什麽貢獻二沒有什麽名氣,那就讓他做一下咱們國家最後一位需要站起來跟我說話的人,將來也能成他人生經曆中的光輝一筆呢~”


    竇令尹的臉上似乎隱隱有怒意閃過,但仔細看的話,又很快消失了。


    “行了,下一個誰?咱們搞快點結束了好退朝,迴去睡個迴籠覺。”


    林小暖伸了個懶腰。


    朝堂上一時寂寂,迫於陛下的威勢,也迫於令尹的怒氣,沒人敢出來說話。


    “沒人啊?那好辦,沒人我點名了,畢竟老夫也不是什麽魔鬼。”


    林小暖笑嘻嘻地從袖子裏拿出一筒竹簡展開,上麵密密麻麻刻著許多名字,名字後麵附有職位職務描述。


    眾臣:陛下,您怎麽還帶點名的?!


    “雲峰、柯榮你們幾個。”林小暖從竹簡中抬頭,看向左手邊前排。


    “虎符都給我交了沒?啊?總不能讓我每次調兵遣將都拿商陽翠玉吧?不麻煩你們麻煩我?”


    虎符是官兵調派的必備信物,一般分有兩塊,燕都的上將軍半塊,各地實際帶兵的將軍們半塊,兩半合一才能調兵遣將。


    虎符這種涉及到兵權交接調派的東西的歸屬,大多數都要靠君王和臣子之間默契來解決,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牽扯出謀反、舉兵嘩變等大事。


    但是今天,第一次,在群臣麵前,這位少年皇帝大大方方把話撂在這些上將軍麵前,幹脆利索,直擊命門。


    不是交不交,而是交了沒。


    如果藏著不交,那後來查出來沒交直接能定謀反;如果現在直接拒絕交虎符,國君再三討要拒絕不交又是何居心?


    但是交了,他們就什麽倚仗都沒有了,在燕都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肉。


    “陛下,虎符之事,事關重大......”一位上將軍斟酌開口。


    林小暖瞄了一眼,發現正好是那位和竇令尹有過交談的上將軍,主管的是燕都都城的軍將調派工作。


    “我知道事關重大,但我三天前剛迴來時就讓你交,你交了沒?”林小暖散漫的目光此時全都落在這位上將軍身上。


    “陛下,三天前......”


    “我問你交了沒?這是個事實問題,你現在隻有兩個迴答,一,交了,二,沒交,好了,給我迴答吧。”


    那位上將軍的冷汗頓時流下來,低頭呐呐了半天,迴答:“沒交。”


    “沒交?沒交可以啊,現在交,曲馬,來替我拿過來。”


    站在門口的侍衛隊長動身。


    “陛下,虎符此時不在吾身。”


    “不在身上?那更好辦了,你留在這兒,我讓曲馬帶人去你家搜。沒事,我侍衛隊長可是很厲害的,你不用說在哪兒都能搜到,隻是到時候弄壞了什麽東西或者發現了什麽不該發現的東西......就不是曲馬能掌控的了,所以這位上將軍,你可要好好迴憶一下,這個虎符啊,你到底帶了沒有?”


    林小暖托腮盯著那位上將軍,手指把玩著桌案上的爵杯。


    她的一番話這幾乎將這位上將軍逼到死角。


    整個朝堂現在靜的連根針掉下去都能聽見,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少年國君這麽虎,第一天上朝,第一個問話就直接要解了所有上將軍的兵權?!


    林小暖眼看對方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準備有什麽動作,她微笑著手一鬆,那個小酒杯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大臣的幕簾後忽然傳出一陣腳步聲。


    接著,令所有人更加驚愕的事出現了,一排排身披盔甲、手執武器的士兵們自幕簾後一個個鑽出,站到所有大臣身後。


    這些大臣們進入朝堂是要解甲的,他們此時手無寸鐵,麵對這些士兵,沒有絲毫反抗能力!


    “陛下?”


    “無妨無妨,諸位大人請不要驚慌,也不要隨意走動,以免本王誤以為你意圖不軌想要謀反而讓你身後的人把你腦袋給削下來當球踢。”林小暖慢慢俯身撿起那個小爵杯,一大段話說出口都不帶喘氣的。


    除了李袖招、雲峰他們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好似這些士兵不存在,其餘的大臣都是一臉懵。


    “本王接到一個小道消息,說有人想趁著這次早朝起兵謀反,不知是真是假,索性安排了士兵們在此等候,不僅不是針對諸位大人,而且還是為了保護諸位大人的安全,所以,大人們皆可放心。”


    朝堂門口站著一堆士兵把守,就算裏麵的人有萬夫不敵之勇,狹小的空間、武器裝備的差距、人頭的懸殊,誰都能看出根本走不出這朝堂一步。


    “行了,退下退下,我雖然說摔杯為號,但剛剛真的是不小心弄掉了杯子。”


    林小暖衝士兵們搖手。


    密密麻麻的士兵又迅速退的一幹二淨,朝堂上再次迴到空空蕩蕩、安靜無聲的狀態。


    “對了,這位上將軍,咱們剛剛聊到哪兒了?我忽然記起,燕都城防軍的虎符是必須隨身佩戴的吧?您該不會是燕都城防軍的指揮吧?”


    林小暖重新把玩起手中的爵杯,姿勢和表情都和剛剛士兵沒有出來時一般無二,恍然間還讓人以為剛剛發生的都隻是一場夢。


    “我記起來了,虎符在我身上......”


    那位上將軍低著頭,從口袋中拿出虎符,握緊的拳頭已經放下,恭恭敬敬地將虎符遞給已經站到他麵前的曲馬。


    “誒,這就對了,早說嘛。”


    林小暖卻也不繼續追問這位上將軍到底是管理哪個地方的上將軍了,目光已經迅速從他身上轉移到其他上將軍身上。


    “諸位呢?”


    有一位帶頭,剩下的諸位都非常乖覺,以雲峰打頭,虎符帶在身上的交出來身上的虎符,不帶在身上的則是委托侍衛前往府上拿去了。


    “好了,虎符的事情,就到這兒了,也沒什麽好問的,就是個小事而已嘛,我又不懂軍事啊,你們練兵什麽的都自己把握吧,我也不多幹擾。”林小暖“假惺惺”地說著,又一次展開手中的竹簡,“嗯,那我們接著......下一位是......”


    眾大臣皆低著頭,大氣不敢喘,生怕被點名,朝堂一片低壓......


    “大司徒——黃州,在不在呀?舉手示意一下。”


    有些大臣輕輕唿出一口長氣,像是逃過了什麽劫數。


    “陛下。”一位中年人戰戰兢兢出聲舉手。


    “司徒,是不是掌管財政民生的?還有軍備研發、人口統計和稅務......”


    台上的少年國君看起來饒有興致,笑容“和善”。


    “是的,陛下。”


    “混賬!”林小暖猛地一拍桌子!驚得那大司徒一縮脖子抱頭趴在麵前的桌案上!


    “就是你,握著我大燕的小金庫,自己俸祿發的勤快,卻之發給西北境邊關可憐到不足一百匹馬的軍備?!別跟我說受人蒙蔽,我親眼所見!黃州狗賊,你說,你要我大燕千萬兒郎穿著單衣拿著木棍連馬都沒有如何上陣殺敵?戰場上因為軍備不足活活冤死的千萬士兵姓名,要不要你來償還!”


    “陛下!冤枉啊,臣......”


    “冤枉?好,我且再問你,近日我聽聞南方淩遠城突發蝗災,百姓惶惶,城主一籌莫展,我問你眼下該當如何?!”


    林小暖話鋒一轉,忽然問起另一件事,那黃州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


    “沒有思路?嗯?要不要我提醒?”


    “懇請陛下提醒。”


    “提醒你個大頭鬼!枉你身為我大燕大司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財權,遇到天災居然一點思路都沒有!還要問我?我要是全權負責這事又要你何用?!在其位不謀其政,白吃俸祿幾十年有餘,實乃我大燕蛀蟲!賈允!”


    “陛下。”


    賈允看向林小暖。


    “什麽想法?怎麽救災?你說。”


    “陛下,淩遠城地處平原,臨近河川水運便利,東西兩城皆為糧食大城,暫時可調收周邊餘糧救濟,另淩遠城居民隨為平原,但土壤酸澀,若無有此次蝗災,亦有糧食收成年年不足之難,而靠近河川此為地利,此次蝗災過後亦應化地利而用之,以徹底解決糧食問題......”


    “不錯,賈允,若我接下來將淩遠城、大燕全國各地的糧食、人員調配都交由你負責,你可敢接下這責任?”


    林小暖摸摸下巴。


    民生這塊事情啊,它又多又碎,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人肯定能大大減輕她的負擔,況且還涉及財權,自然萬分重要。


    “臣一得之愚,怎敢......”


    “哎呀你就直接說行不行,不要給我客套。”林小暖扶額,聽人前半句話就覺得腦闊疼。


    賈允笑了:“行。”


    “好,賈允升任大司徒,散朝後趕緊去辦理報備手續熟悉環境,還有盾車推廣研發、新武器記錄、出台科研創新鼓勵政策、大燕商行建設......算了太多了一會兒散會後你再來找我我一一跟你談,原大司徒黃州下調至少司徒,負責輔佐大司徒賈允的工作,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給我好好學學大司徒!


    至此,其他人有意見麽?”


    林小暖拋接著手中的小酒杯,懶懶散散地開口問。


    群臣偷偷看一眼那個小酒杯:不敢有意見不敢有意見......


    “行吧,黃州這麽差的人居然都能成為大司徒,我倒是想問問是誰安排他到那個位置的,主管官事升遷,人才選拔的哪位?自己出聲舉手別讓我找了謝謝。”


    一個老頭子顫巍巍舉起了手。


    “什麽名字?什麽官職?給我報一下?”


    “老臣南門伯雨,官職大司禮,主管禮樂和官職調配......”


    “誒太史是不是受你們管的?”林小暖忽然想起什麽插了一嘴,“對了,太史呢?有沒有將本王‘舌戰群臣’的英姿記錄下來?”


    “陛下,太史官獨立,與朝政陛下無關,陛下說了什麽本官皆會如實記錄。”一直坐在她身邊不遠處奮筆疾書,但存在感極低如隱形人的年輕男子抬起頭,一字一句像個機器人一樣迴答。


    “呃......行吧,是非功過留給後人評評倒也不是不可以......來,大司禮,咱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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