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沒有到一刻鍾,疾行中的燕國隊伍兩邊就出現了零零星星的火把。


    秦國的方隊反應如此迅速?


    要知道,在生存的威脅下,燕國這邊的他們可是在拚了命往南跑,而秦國的方隊僅僅是追擊,居然也跟得上?


    林小暖注視著隊伍前進方向兩邊不斷增多的火光,心中計算著什麽。


    按照雲霄的說法,秦軍的小隊小隊一隊隻有很少的九人,所以說最初的遭遇戰並不會多麽聲勢浩大,但是一旦被小隊拖住,降低了速度,那麽隨著匯集來的小隊越來越多,戰局的天平也將不斷傾斜向秦軍那方。


    所以現在當然可以進攻,但所有進攻都應服務於不降低行軍速度的目的。


    而這樣的疾行和進攻,又需要維持多久呢?


    林小暖看向雲霄,他驅馬前行的同時也在前後奔波觀望情況,顯然,這位英氣逼人的少年將軍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似乎也在計算時間。


    梭型隊伍的尖端已經開始遭遇秦軍小隊的進攻了。


    雲霄拍馬去向隊伍前端,人手不足的情況下,雖然他是將軍,一樣需要去隊伍前端出把力。


    林小暖看著身邊奔跑許久,已經微微有些氣喘的燕國士兵,不由得有些擔心。


    她並不知道為什麽雲霄這次出行,所帶的士兵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配備有戰馬,但如果現在的情況是每一位士兵都有一匹馬,那麽現在很可能已經衝到了包圍圈的最邊緣,而且士兵們也不會太過勞累。


    隊伍最前端,剛剛還隻是一小點騷亂,但現在已經漸漸傳出了些許廝殺聲。


    整個隊伍還在行進,速度越來越慢,雲霄還沒有迴來。


    “弓箭!”


    有人高喊。


    一支支羽箭帶火光飛來,極為分散,落點的大方向是林小暖隊伍還沒有遭遇到秦軍的中部,在造成殺傷的同時,也讓隱藏在夜色中的士兵們完全暴露在火光下。


    確認過方位之後,第二波箭雨再次趕至,與上一次不一樣的是,第二波箭雨的落點更加精準,數量也更為龐大。


    林小暖所在的正上方,有一支箭直直地向她的腦門紮來。


    “叮!”


    金鳴脆響。


    那支箭去勢被擋,無力地落在地上,在下一瞬間被馬蹄壓成兩截,重重踏進泥土中。


    李袖招收迴手中的長劍,入鞘。


    “看起來秦軍不打算留我活口啊。”林小暖眉毛微微皺起。


    已經直接放箭進行無差別攻擊,想必對混在其中的某燕太子的死活並不在意,甚至是巴不得她正好死在這波箭雨中。


    秦軍的人數越來越多,單看這波箭雨的規模,現在趕來的絕對不僅僅隻有兩個小隊了。


    正巧,隊伍前麵的雲霄也注意到了這波攻擊,因為擔心自家身體嬌弱的陛下故而拍馬返迴。


    “陛下?”


    “我沒事。”


    林小暖衝雲霄招手,示意自己還是活蹦亂跳的。


    雲霄心中僅僅是放鬆了一下,但隨即又繼續繃緊。


    在他剛剛離開的隊伍前方,己方士兵和秦軍已經開始了近身戰鬥,隊伍的行進已經完全停止,而且憑借著深夜的火光,不遠處還有另一隊秦軍已經趕來,相比起現在遭遇的這兩隊斥候一般的士兵,後來的一隊顯然裝備更加精良,實力更為強勁。


    這也意味著馬上,就將迎來新的一輪苦戰,隊伍將很快完全停下,無法再次行進,而被困在這裏,隻有慢慢被趕來的秦軍聯合絞殺這一結局。


    他們因為采用新型戰術,所以前進的速度比預計快了不少,已經極為接進包圍圈的邊緣。


    如果雲霄挑選出三五名精銳,帶著他們掩護陛下逃跑,還是極有可能讓陛下成功脫離險境的。


    不過這樣做的代價是犧牲所有剩下的士兵,用他們吸引秦軍所有的火力......


    雲霄對死亡並沒有什麽恐懼,他甚至寧願和身邊的西北境兄弟們戰死沙場,但這次的任務是帶陛下迴去,務必要保證陛下的安全......


    “陛下!”


    “雲霄。”


    林小暖睜大眼睛。


    她樂嗬嗬的看著兩個同時開口的男人:“那個......你們要不要商量一下?誰先說?”


    “陛下!”雲霄毫不客氣,先一步開口,“陛下請隨我一同前往側方,弓箭手距離較遠無法及時反應,我們可以借著先行廝殺出去......陛下小心!”


    正在說話中,第三波箭雨再度來襲,火箭如同流星,帶著燃燒的羽尾劃撥夜空再次狠狠紮向隊伍的中後部。


    雲霄揮舞起手中的亮銀色長槍,銀白色在火光中躍動,組成一道環形的網將襲向林小暖的火尾箭大部分擋下,但還有一兩支自上方而來,角度刁鑽,雲霄長槍不可及。


    李袖招手中的劍再度出鞘,飛快為林小暖擋下所有危險。


    看到李袖招的動作,雲霄眼前一亮,渾身戰意本能流露。他之前從沒有想過,跟在林小暖身邊的李袖招會有這樣的身手,隻是可惜,如果這次能活著迴到西北境邊關......


    “雲霄,命令隊伍中所有的騎兵前往隊伍前端。”李袖招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你想讓騎兵衝鋒打開一條路?很難,秦軍新的方隊已經出現在前麵,都裝備有長矛和堅盾,騎兵衝鋒不能撕開陣型中的縫隙......”雲霄皺眉,事關陛下的安危,他覺得此事還需商量。


    李袖招並沒有解釋,隻是從腰間取下商羊翠玉高高舉起。


    “噌!”


    明黃色的火焰忽然自白鬃黑馬的馬蹄下躥出!黑馬四蹄飛揚,如同踏光踩雲前行!


    火光耀眼、溫暖而熱烈,將馬蹄踏過的泥土統統灼燒成威嚴的金色,留下一串在地麵上不斷閃爍著光焰的馬蹄火坑,周圍頓時映亮如白晝!


    如此奇景,讓雲霄頃刻失語!


    在林小暖周圍奔跑前行的士兵們也都目瞪口呆。


    “......哇~”


    林小暖附身貼在馬背上看那四蹄。


    那白色摻黃的火焰有如實質,圍繞著馬蹄燃燒、迸裂、流動,再看看黑馬的樣子,沒有半點不適。


    這也太太太太太酷炫了吧!百萬特效?!


    但還沒有結束。


    隊伍前方因為戰鬥陷入停滯,身後整個隊伍也慢慢停了下來,在黑馬從小步跑到完全停下腳步的一瞬間,無數幽綠色的火光自隊伍中其他馬兒的馬蹄下再次憑空騰起。


    這一次,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商羊翠玉的顏色在白天顯得生機勃勃,但在夜晚自馬蹄沸騰時,卻宛若幽冥鬼火,神秘又詭異,就仿佛在燃燒著所有敵人剩餘的生命,幽綠色螢火的中心甚至隱隱帶著一抹冰冷的藍,恰似漆黑的夜色中劃過一道閃電時,堅硬盔甲反射出的冷光。


    因為馬蹄踏火,雲霄座下的白馬似乎有些不適應,打了個響鼻走動了兩步。


    整個燕國的隊伍因為這如同神跡一般的變化,陷入了片刻安靜。


    但很快,片刻的安靜過後,所有人,所有的士兵,再看向隊伍正中心那抹耀眼的明黃色時眼睛裏都迸發出一股無邊狂熱!


    “壯哉大燕!”


    “大燕!”


    “大燕!”


    “殺!”


    這一刻,仿佛曆史的塵埃被這明黃碧綠灼燒殆盡,露出了時間的野草掩埋下,烙印在血脈深處中最原始的野性與狂熱。恐懼、興奮、粗重的唿吸、聲嘶力竭地高喊中,腎上腺素已經接近瘋狂,滿腔炙熱隨著吐氣,隨著每一個詞語的迸出炸裂在空中,匯成無邊戰意的巨浪,咆哮著吞噬向所有擋在前方同樣陷入錯愕的秦軍!


    這一刻,李袖招手中,商羊翠玉的光與天上星河倒灌匯合,交相輝映,單腳鳥兒的虛影似乎自玉石中騰空而起,翠色的星輝和流光頓時灑落在每一位燕國士兵的身上。


    這是......神跡,是先祖的庇佑,是兵主的加注!


    血染碧色,縱死無悔!


    ......


    黑馬昂首,站在整個隊伍的中央,柔順的白鬃垂下,遮住冷硬的線條以及充滿爆發力的肌肉。


    注意到這些士兵們的狂熱,林小暖有些茫然地直起腰。


    她知道這一定是李袖招的手筆,對這些並沒有一點意外,因此她也無法想象這些誤以為是神靈顯聖的士兵們內心,如同朝聖者見真神的狂喜與激動。


    “雲霄。”


    高舉起商羊翠玉的人終於收迴了手,淡淡出聲提醒雲霄。


    雲霄這才迴過神來,不似其他士兵的狂熱,他想的更多,更遠,這些神跡一般的存在對他的影響也更深。


    他看著一臉平靜的李袖招,眼底滿是震驚。


    青年一身寬鬆白衣,容貌不似凡人,通身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此時正安安靜靜守護著懷中的陛下,絲毫看不出就是剛剛那位以絕世的姿態,喚醒商羊翠玉中神靈顯聖、讓星河倒灌、使群馬能踏焰而行,能與天通的祭師。


    大周百年,諸侯各雄踞一方,禮崩樂壞,再加上各國祭師從未行過神跡之事,雲霄之前對神靈是否存在也並非沒有任何懷疑,但經此一役,他曾經的鬼神觀轟然碎裂、徹底崩塌!


    這樣的天人之姿,這樣的人,居然心甘情願跟隨在陛下身邊,可以想象將來大燕的每一次出征,將會是何等壯觀的場麵!大燕的未來,將會是多麽波瀾壯闊的圖景......


    據說,陛下這次冒死偷偷溜出宮,就是為了將這位李公子擄迴來的?


    陛下聖明!


    陛下萬歲!


    銀鞍白馬的少年將軍立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地,在周圍所有士兵的高唿聲中,用最大的音量一字一句說出口:“今先祖顯聖,陛下乃燕大興之主,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


    除了最前方身處戰局的人,周圍的士兵們和雲霄一般,紛紛單膝跪下,幾十人合聲,竟有振聾發聵之感。


    “大燕興!”


    “陛下萬歲!”


    ......


    秦軍那邊似乎被鎮住了,下一波箭雨遲遲未到,估計是在觀察到底出現了什麽情況,讓天生異象,讓燕軍隊伍內燃起火光。


    “雲霄?起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麽啊?”


    林小暖哭笑不得的看著單膝跪下的少年將軍......以及他身邊同樣跪下來的士兵們。


    這孩子怎麽了,袖招提醒了他一聲讓他整備隊伍趕緊出去,他居然跪下開始表忠心了?


    等等,你們誓死追隨我我當然樂意,但是要看看場合啊朋友!


    跪倒的人們一動不動。


    “袖招啊,你是不是嚇著他了?”


    她扯扯身後人的衣袖,不過搗亂的手被身後人很快握住。


    黑馬頗有靈性地動了動,轉個身又轉迴來,李袖招的手臂擋住了雲霄看向林小暖的視線。


    “雲霄?整頓隊伍,騎兵衝鋒。”


    李袖招再次開口,提醒雲霄。


    因為道法的加持,所有的戰馬的速度、撞擊力都有了看不見的提升,而且火光的加持下,對敵方軍隊的震懾效果也有所加強,再加上隊伍已經處於包圍圈的邊緣,這次衝鋒應該可以順利帶隊伍中所有士兵逃出包圍圈。


    “快起來!趕緊的!我等著咱們一起迴燕都呢!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啊我脾氣不好。”


    林小暖為了嚇唬他們,臉上做出“超兇”的表情。


    然後被身後的李袖招捏了捏臉。


    雲霄這才起身:“諾!”


    “所有騎兵,隨我到隊伍前端!”


    在士兵的高唿聲中,在狂熱的眼神中,銀鞍白馬的年輕將軍帶著所有的騎兵,驅使著他們腳踏幽綠火焰的馬,沐浴著星光加注和先祖的庇佑,喊著充滿殺氣的口號衝向隊伍的最前麵!而剩下的隊伍則隨著林小暖的黑馬一同前行。


    “殺!”


    “殺!”


    等等,你們不是正規軍麽?我怎麽感覺你們現在的狠勁倒是帶著一股......匪氣?!


    林小暖摸摸下巴,怎麽琢磨怎麽覺得有那麽一絲不對勁。


    還有,身邊的諸位,請不要看我了!你們的眼神要麽像探照燈,要麽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了......這讓我怎麽做一個合格的安安靜靜的吉祥物啊qwq。


    “袖招,我們也跟上?”林小暖往李袖招懷中又縮了縮,示意——“趕緊走趕緊走”。


    等這些士兵們跑起來,看路,應該就不會再看她了吧?


    “嗯。”


    黑馬甩了甩尾巴,向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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