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終於在中午之前到達了陣眼。
李袖招腳下生風依舊可以健步如飛，但林小暖氣喘籲籲汗如雨下。
挑開遮擋的樹藤，陣法外圍變幻莫測，陣眼內卻一派祥和，清泉淙淙流淌，從高處一躍而下，驚起點點深潭靜水，池水清澈，但深不見底，隻看到黑洞洞的下方有綠光閃過。
這綠光讓林小暖有一種熟悉感，她不由得掏出身上的商羊翠玉，熒光環繞的綠色恰恰與潭底的光芒相吻合。
林小暖有些發愣，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李袖招。
“順心而做。”
李袖招看向林小暖，在他眼中，林小暖的身邊忽然湧現出無數通明的線條，與天相接，絲絲縷縷下垂，纏繞在林小暖身上。
那是這個世界的天道意識，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林小暖身旁，並表現出一種引導和......親昵？
林小暖似懂非懂地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出現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但跟著直覺走，她覺得自己應該將商羊翠玉投入湖中。
“啪！”
細小的水聲響動，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林小暖眨了眨眼。
“袖招啊，我有一些後悔了。”
“嗯？”
“我應該在玉上係一條繩，如果放下去沒有動靜，我還能把玉拉上來。”林小暖摸摸下巴，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那麽大一塊玉啊，迴去路上沒有盤纏了說不定還能賣了換好多錢，自己剛剛居然就那麽扔了，真是罪過......剛剛我一定是鬼迷心竅。
李袖招啞然失笑，伸手摸摸林小暖的頭，正準備開口說什麽時，兩人身旁安靜的水池忽然起了某種變化。
上方的清泉還在流淌著，不過濺在水麵上發出的聲音驟然加大，伴隨著的是池底的水開始沸騰向上，綠色，無邊的綠意，在水底越來越濃，濃鬱的綠色，像是聚積著某種巨大的能量，在水麵鼓鼓囊囊成一個圓圓的大水珠，有單腳飛鳥自潭底繞水珠飛起，姿態曼妙，身後拖著長長的柔軟的翠綠色羽尾，水珠的體積在羽尾的一遍遍清掃下不斷增大。
“嘭！”
泛著光芒的水珠在達到一定體積之後爆炸開來，四濺的水花拉成一道巨大的水幕，如同鏡子一般自半空中靜靜佇立著，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鳥鳴，單腳神鳥的翠綠色光芒消失，一道明黃自鏡中抽長而出，舞動升空，自蒼穹上，漫天祥雲深處發出一聲悠遠的龍嘯。
方圓萬裏之內，其光可見，其聲可聞。
......
大周京都，周王宮殿附近。
胖胖的周臨正躺著聽小曲兒，忽然，宮殿傳出劇烈的震動，搖的幔帳紗簾像抽風的人一般顫抖起來。
唱歌的樂姬們嚇得花容失色，候在旁邊的宮人們抱頭鼠竄，一片混亂中充斥著尖叫與慌張。
周臨長了二十多年，做了大周天子十多年，從沒有見過這麽詭異的事情，一時也嚇得從床榻上掉下來，頭冠都掉了，披頭散發地跑出寢殿。
他前腳剛剛踏出寢殿的大門，身後巍峨的建築就轟然垮塌。
一片塵土之中，周臨灰頭土臉坐在地上，盯著離他極近的位置，在倒塌的亂石木料中露出的一隻手，鮮紅的血跡很快就從亂石縫隙中蔓延了出來。
他胸脯繼續收張，像一隻垂死的豬一般喘著粗氣。
要不是......要不是他反應快，現在埋在底下的就是他了！
震動持續了好一會兒才結束，最終，侍衛們抬著麵色發白四肢發軟的周臨重新坐上龍攆，趕赴向久未起用過的議事殿，在殿後的軟塌上，周臨一邊接受巫的治療，一邊聽侍衛們報告皇宮內發生變動的情況。
“什麽？！你說龍脈移走了？！”
周臨一把推開胡須花白的巫，雙目赤紅，恨不得揪起那個侍衛。
“是，是的，陛下。”那侍衛迴答道戰戰兢兢。
龍脈，象征著大周王室的氣運，而這次震動後龍脈被移走，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天下人會說什麽，更何況經過了幾百年，各個諸侯國現在都是兵強馬壯，蠢蠢欲動......
“滾！”
侍衛被趕出了議事殿。
同樣的信息，也在同時，經不同一雙雙手自大周王宮向各個諸侯國的領地秘密傳遞而去......
......
外麵的世界依舊平靜如水，隻不過平靜的水麵下風起雲湧。
但在雨師林中，五行山腰，氣氛依舊安寧祥和。
林小暖麵前的水幕中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小樓，飛簷雕棟，四四方方，屋簷下懸掛的風鈴隨風搖動，在龍嘯過後的季經理，隔著水幕都能聽到那空靈悅耳的碰撞聲。
“這是......神廟？”林小暖驚奇地看著那小樓。
雖然並不清楚為什麽往那麽小的一處水潭中投入一顆商羊翠玉，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但看著眼前的水幕，林小暖倒是有些激動。
“袖招，我們馬上可以迴去了。”
她拉著對方的手腕往水幕中走，腳步輕快，隻是她自己穿過水幕後，手中卻忽然一空。
“呃？”
站在水幕外的李袖招眉頭微皺，手指再次觸碰水幕。
還是沒有穿過。
水幕中的林小暖有些驚訝，她將手重新觸摸向水幕，手指指尖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
“袖招，我可以進來，為什麽你不可以？”
李袖招垂眸。
林小暖身邊有絲絲縷縷的規則之力纏繞著，在進入樹木中的那一瞬間，那些如遊絲般環繞的力量與水幕結合，渾然一體。
是因為小暖身為燕太子的血脈，還是因為得到了規則的眷顧？
李袖招指尖閃過微微的白光，冰冷如水，皎潔如月，靈氣在指尖如花綻放，隨後覆蓋向全身，在蘊含著一絲絲規則之力的道法的掩蓋下，他再度向前伸手，這一次，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整個水幕。
林小暖並不清楚李袖招經曆了多麽複雜的過程，隻是注意到對方終於也走進來之後，她臉上露出笑容，再次拉上李袖招的手腕。
“走，我們去看看。”
“嗯。”
水幕中的空間很是安靜，仿佛時間都凝滯了，唯有在小樓簷角的古鈴晃動，歲月的長河才會重新緩慢而悠長流淌起來。
踏著細碎的鈴聲，林小暖拉著李袖招一前一後走向那處小樓，隻是一段簡短的路程，但林小暖卻總是能有一種陪伴身邊人剛剛走過上千年的恍惚感。
這個小樓這麽神奇？
她搖搖頭，甩去腦袋中的思緒紛繁。
小樓真的很小，隻有一層前殿，林小暖拉著李袖招進入前殿後，發現整個大殿裏麵都空空落落的，既沒有神像畫卷，也沒有供奉香火的架子，倒像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尋常茶肆，隻在靠近邊角的地方有三兩個石凳。
木質的地麵，一些地方已經朽爛，一株株野草從縫隙中頑強地探出腦袋。
“袖招，你說這草藥不會就在這裏麵吧？”
林小暖摸著下巴，將視線停在一堆雜草上。
“那些隻是野草。”
“啊？那能給你治病的草藥會在哪兒？”林小暖撓撓頭，背著手，遛著彎兒，沿著牆在整個屋子中轉了一遍，上看下看也找不到一株自帶聖光，一看就是那種絕世珍寶的草藥跡樣。
“稍等，我感應一下。”李袖招閉上眼。
......繼“夏夜小空調”，“清晨暖寶寶”，“難題萬事通”等各種屬性後，林小暖覺得李袖招身上又多了一個讓她心水的標簽——“尋寶定位儀”。
她有些發愁，跟李袖招呆的久了，萬一以後分開不習慣怎麽辦啊......
戀愛還有分手呢......況且他們倆到底什麽關係還麽確定......
李袖招還在閉目對周圍的靈氣進行感應，完全沒有意識到林小暖正站在他身邊，思考如果戀愛後分手，以後怎麽獨自生活的同樣舒坦的事......
她想了一會兒，瞥見不遠處的小石凳，便走上前去坐一會兒。
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這是林小暖的人生信條之一。
“唉，舒服。”
她坐上石凳，伸伸“老胳膊老腿兒”，卻不料忽然眼前一黑。
嗯？我沒閉眼啊？還是低血糖？
她動手揉揉眼睛，再睜開，就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外麵。
屁股下麵還坐著屋子內的小石凳，麵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石桌，石桌對麵又趴著一個中年長須男子，一身麻布衣，正在微笑著看她。
林小暖愣了一秒鍾，覺得自己可能是一秒睡著了，現在在夢境中。
爬山這麽費勁麽？我累的坐個凳子都能秒睡？
她動手準備掐自己大腿一下，把自己掐醒，但冷不丁對麵那人忽然開口。
“小子，你是誰。”
中年男人捋著胡子問她。
“啊？”
這麽慣常的套路，這麽慣常的開場白。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傻乎乎地迴答了名字，或者反問對方“你是誰”。
但現在坐在石凳上的，可不是一般人，是林小暖。
“咳咳，準備一下，我開始講了，不要走神。
在你麵前坐著的，是——世界過客、位麵統治者、文明火種守護者、資本主義掘墓人、商城一擲千金從不在乎錢的大公子、神仙大佬實際話事人、富可敵國而且確實有一國的燕國未來之主、商羊翠玉擁有者、輪迴不死者......
我的真名是——林·蕾琦洛·鳳·顏鳶·希洛·玖兮·雨煙·葉洛莉蘭·凝羽冰·淚伊如冰落·殤心櫻語冰淩伊娜·洛麗塔紫心愛·蝶夢如璃紫陌悠千豔·優花夢冰玫瑰靈傷如愛·晶淚墨陽雲筱殘傷雅·琉璃愛夢蓮淚·冰雪殤璃陌夢·愛櫻沫渺·落璃琴依語·千夢然絲傷·可薇·茉殤黎·幽幻紫銀·淚如韻影傾樂蘭慕·冰雪殤璃陌夢·凝羽冰藍璃·淚伊如琉璃愛夢蓮淚·小暖。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中年男子摸胡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林小暖“輕蔑”地看過去一眼。
戰鬥力這麽差啊，我的夢境中怎麽能有這麽弱渣的生物存在？
“呃。”看到林小暖的眼神，中年男子這才迴過神來，雖然被林小暖一大串不帶重複的話砸的暈頭轉向，但很快迴複了過來。
“吾乃蚩尤。”
“嗬，就知道！你記不住本尊的名字就想轉移話題逃避......等等，你是，蚩尤？”
林小暖挑眉，將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嘴中還念叨著：“銅頭鐵額，背生雙翅，六手八足九趾......你真的是蚩尤？還是重名？”
那中年男子也聽得滿頭霧水：“你認識我？重明？”
“不認識，但好像以前在哪兒聽說過，有印象。”
林小暖雙手搭在桌子上，還在觀察對方。
“我確實是，不過你認識的那位......可能與我同名？”
“也對。”林小暖讚同的點點頭，畢竟，眼前這位大叔長相太普通了，就一路人。
看來，似乎不是夢？
因為夢境裏的東西都是潛意識內見到過的東西，不會憑空出現一個沒有見過的人，或者是沒有見過的物。
被林小暖這麽一打岔，蚩尤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小子，你可願擁有這天下？”
終於被他找到機會拉迴正題。
“啊？”
急速跳轉的話題，讓林小暖有一點猝不及防。
我們剛剛不是還在問名字階段麽？你怎麽忽然就跟我共商天下了？
“想擁有，又怎麽樣？不想擁有，又怎麽樣？”
蚩尤又捋了捋胡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碧玉：“若是想，我便將這一至寶賜予你。”
林小暖低頭一看。
嘿！這不是我剛剛扔到水池中的商羊翠玉麽？
“什麽賜予我？這本來就是本太子的東西！”
“你的？”
蚩尤發現了，他就不能讓林小暖開口說話，林小暖一開口，還指不定話題要帶偏到哪裏，所以他不能順著林小暖的話說下去：“我且問你，這天下現如今是誰的天下？”
“大周啊。”
林小暖：怎麽又跳話題啊，這叔思維邏輯是亂的？
不過這點常識，她早就在李袖招那裏惡補過了，所以應對自如。
“如果你擁有了這塊至寶，你就可以擁有天下，把大周的天下變成你的。”
“可是，這塊玉本來就是我的，所以你可以還給我麽......”林小暖說的非常“誠懇”。
中年男子一時哽住了。
“不是，現在這玉在我手上，是我的......”
“並不，我才是這塊玉的所有人，我甚至可以拿我家家譜幾代十幾代傳人的資料證明，你現在隻是一個占有人。這塊玉的所有權還站在我手中，當我進行返還原物的請求時，所有人的權利當然大過占有人的權利，因此現在，你應當，應當將這塊玉歸還給我，而不是可以歸還給我......
當然，這塊玉是我不小心掉的，還可以看成是遺失物，對遺失物的占有有特別的規定，但距離我丟失這塊玉還不到一天，你一樣應當將遺失物歸還給我......”
“你的權力大於我的權力？”蚩尤茫然。
“當然，這又涉及到物權的規定了，真是麻煩，我行使自己的物上請求權居然還需要給你科普一下物權的知識，來，我們從頭開始，物權就是一種權利，一種......”
林小暖絮絮叨叨的“法律講堂”中，頭腦發懵的蚩尤聽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自己和林小暖說話的目的。
“停一下！你到底要不要天下？！”
“不是啊，天下要不要兩說，這玉你要給我啊？我們現在在討論商羊翠玉的所有權問題，而目前的結論是，這是我的東西。”
林小暖看向蚩尤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到蚩尤都能感覺到，像是在看一個腦子不太好使的人。
而他確實不喜歡動腦子，幾千年前黃帝那廝就因為這個嘲笑過他，而且看自己的眼神簡直和這位少年如出一轍。
他一口老血鯁在喉，吐又吐不出來，再想到這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兒，自己居然都說不過......還又被這種眼神盯著，不由得憋到內傷。
他將商羊翠玉塞進林小暖手中，衝她趕緊擺手：“走走走！”
拿到自己玉後，林小暖心滿意足。
“誒你剛剛給我說的要不要這天下的事......”
“滾滾滾！”
不說拉倒啦，反正我有我家袖招呢，對這種紙上談兵也不感興趣。
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誒老哥，你曉不曉得這神廟裏麵，那裏有治湘妃淚這種毒的草藥？”林小暖厚著臉皮繼續問。
“什麽湘妃淚？你手上的至寶已經被我解封了，帶在身上能壓製天下毒！但是你要想好了，你要是將這至寶送出去了，你的天下就沒了......”
蚩尤語重心長地跟林小暖解釋商羊翠玉的重要性，勸她“迴頭是岸”。
“真的啊？”林小暖雙眼放光。
“真的！”蚩尤以為林小暖心迴意轉。
“別騙我，真的的話我一會兒出去就給袖招用上！”
蚩尤：......不是，我還以為你對天下感興趣？
那可是天下啊！天下啊！能掌管天下的東西你不要？你送人解毒？
“小子，你天下不要了嗎？！”
“天下，跟我林小暖又有什麽關係。”林小暖掏掏耳朵，“叔啊，我對這個世界的天下不感興趣，我就是來完成個任務，雖然任務很崇高，但我本身的思想高度還處於小人物及格線，咱們格局確實不一樣。”
“就算不感興趣，你覺得你要救的那個人和整個天下有可比性嗎？”
蚩尤不死心，雖然不知道少年說的任務是什麽，但他還在試圖喚起眼前這個少年的勃勃野心。
“啊？沒有，當然沒有。”林小暖這次倒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蚩尤忽然覺得孺子可教了，正準備繼續勸說，就聽到對方接著說：“當然是袖招最重要咯！沒了袖招，我可能會死，但沒了天下，我一樣能和袖招活的好好的，順便再完成個任務，哈哈哈哈......”
林小暖自己遙想未來陶醉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蚩尤不說話了。
“......誒老哥，那個，你還有別的不用的寶貝麽？我家袖招太厲害了，我也想拿個寶貝出去跟他顯擺顯擺，要求不高，能騰雲駕霧或者日行千裏或者冬暖夏涼或者美夢成真的我統統都可以接受的，哦對了，還有外形不要太醜。”
她搓搓手，一臉諂笑。
“滾！！！”
一陣天旋地轉，林小暖再次睜眼，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
“袖招......”
話還沒講出來，她就被對方一把抱住。
“小暖，你去哪裏了？”
“不知道，但是見了個人，把商羊翠玉還給我了。”
“他還說了什麽嗎？”
“他還說這玉就是壓製湘妃淚的東西。”林小暖手腳麻利地把玉別到李袖招腰間。
美人配玉，應該分外好看。
“等等，你讓我出來，讓我站遠點看看別的正不正。”
“小暖......”對方隻是輕輕喊了她的名字，還是緊緊抱著她不動。
林小暖起初是納悶兒，但是似乎馬上想到了什麽，伸手拍拍李袖招的背。
“安啦安啦，我保證，非因意外事件和不可抗力，我一定不會主動，離開你。
好了，現在可以放開了我麽？”
“不可以。”
李袖招腳下生風依舊可以健步如飛，但林小暖氣喘籲籲汗如雨下。
挑開遮擋的樹藤，陣法外圍變幻莫測，陣眼內卻一派祥和，清泉淙淙流淌，從高處一躍而下，驚起點點深潭靜水，池水清澈，但深不見底，隻看到黑洞洞的下方有綠光閃過。
這綠光讓林小暖有一種熟悉感，她不由得掏出身上的商羊翠玉，熒光環繞的綠色恰恰與潭底的光芒相吻合。
林小暖有些發愣，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李袖招。
“順心而做。”
李袖招看向林小暖，在他眼中，林小暖的身邊忽然湧現出無數通明的線條，與天相接，絲絲縷縷下垂，纏繞在林小暖身上。
那是這個世界的天道意識，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林小暖身旁，並表現出一種引導和......親昵？
林小暖似懂非懂地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出現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但跟著直覺走，她覺得自己應該將商羊翠玉投入湖中。
“啪！”
細小的水聲響動，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林小暖眨了眨眼。
“袖招啊，我有一些後悔了。”
“嗯？”
“我應該在玉上係一條繩，如果放下去沒有動靜，我還能把玉拉上來。”林小暖摸摸下巴，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那麽大一塊玉啊，迴去路上沒有盤纏了說不定還能賣了換好多錢，自己剛剛居然就那麽扔了，真是罪過......剛剛我一定是鬼迷心竅。
李袖招啞然失笑，伸手摸摸林小暖的頭，正準備開口說什麽時，兩人身旁安靜的水池忽然起了某種變化。
上方的清泉還在流淌著，不過濺在水麵上發出的聲音驟然加大，伴隨著的是池底的水開始沸騰向上，綠色，無邊的綠意，在水底越來越濃，濃鬱的綠色，像是聚積著某種巨大的能量，在水麵鼓鼓囊囊成一個圓圓的大水珠，有單腳飛鳥自潭底繞水珠飛起，姿態曼妙，身後拖著長長的柔軟的翠綠色羽尾，水珠的體積在羽尾的一遍遍清掃下不斷增大。
“嘭！”
泛著光芒的水珠在達到一定體積之後爆炸開來，四濺的水花拉成一道巨大的水幕，如同鏡子一般自半空中靜靜佇立著，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鳥鳴，單腳神鳥的翠綠色光芒消失，一道明黃自鏡中抽長而出，舞動升空，自蒼穹上，漫天祥雲深處發出一聲悠遠的龍嘯。
方圓萬裏之內，其光可見，其聲可聞。
......
大周京都，周王宮殿附近。
胖胖的周臨正躺著聽小曲兒，忽然，宮殿傳出劇烈的震動，搖的幔帳紗簾像抽風的人一般顫抖起來。
唱歌的樂姬們嚇得花容失色，候在旁邊的宮人們抱頭鼠竄，一片混亂中充斥著尖叫與慌張。
周臨長了二十多年，做了大周天子十多年，從沒有見過這麽詭異的事情，一時也嚇得從床榻上掉下來，頭冠都掉了，披頭散發地跑出寢殿。
他前腳剛剛踏出寢殿的大門，身後巍峨的建築就轟然垮塌。
一片塵土之中，周臨灰頭土臉坐在地上，盯著離他極近的位置，在倒塌的亂石木料中露出的一隻手，鮮紅的血跡很快就從亂石縫隙中蔓延了出來。
他胸脯繼續收張，像一隻垂死的豬一般喘著粗氣。
要不是......要不是他反應快，現在埋在底下的就是他了！
震動持續了好一會兒才結束，最終，侍衛們抬著麵色發白四肢發軟的周臨重新坐上龍攆，趕赴向久未起用過的議事殿，在殿後的軟塌上，周臨一邊接受巫的治療，一邊聽侍衛們報告皇宮內發生變動的情況。
“什麽？！你說龍脈移走了？！”
周臨一把推開胡須花白的巫，雙目赤紅，恨不得揪起那個侍衛。
“是，是的，陛下。”那侍衛迴答道戰戰兢兢。
龍脈，象征著大周王室的氣運，而這次震動後龍脈被移走，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天下人會說什麽，更何況經過了幾百年，各個諸侯國現在都是兵強馬壯，蠢蠢欲動......
“滾！”
侍衛被趕出了議事殿。
同樣的信息，也在同時，經不同一雙雙手自大周王宮向各個諸侯國的領地秘密傳遞而去......
......
外麵的世界依舊平靜如水，隻不過平靜的水麵下風起雲湧。
但在雨師林中，五行山腰，氣氛依舊安寧祥和。
林小暖麵前的水幕中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小樓，飛簷雕棟，四四方方，屋簷下懸掛的風鈴隨風搖動，在龍嘯過後的季經理，隔著水幕都能聽到那空靈悅耳的碰撞聲。
“這是......神廟？”林小暖驚奇地看著那小樓。
雖然並不清楚為什麽往那麽小的一處水潭中投入一顆商羊翠玉，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但看著眼前的水幕，林小暖倒是有些激動。
“袖招，我們馬上可以迴去了。”
她拉著對方的手腕往水幕中走，腳步輕快，隻是她自己穿過水幕後，手中卻忽然一空。
“呃？”
站在水幕外的李袖招眉頭微皺，手指再次觸碰水幕。
還是沒有穿過。
水幕中的林小暖有些驚訝，她將手重新觸摸向水幕，手指指尖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
“袖招，我可以進來，為什麽你不可以？”
李袖招垂眸。
林小暖身邊有絲絲縷縷的規則之力纏繞著，在進入樹木中的那一瞬間，那些如遊絲般環繞的力量與水幕結合，渾然一體。
是因為小暖身為燕太子的血脈，還是因為得到了規則的眷顧？
李袖招指尖閃過微微的白光，冰冷如水，皎潔如月，靈氣在指尖如花綻放，隨後覆蓋向全身，在蘊含著一絲絲規則之力的道法的掩蓋下，他再度向前伸手，這一次，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整個水幕。
林小暖並不清楚李袖招經曆了多麽複雜的過程，隻是注意到對方終於也走進來之後，她臉上露出笑容，再次拉上李袖招的手腕。
“走，我們去看看。”
“嗯。”
水幕中的空間很是安靜，仿佛時間都凝滯了，唯有在小樓簷角的古鈴晃動，歲月的長河才會重新緩慢而悠長流淌起來。
踏著細碎的鈴聲，林小暖拉著李袖招一前一後走向那處小樓，隻是一段簡短的路程，但林小暖卻總是能有一種陪伴身邊人剛剛走過上千年的恍惚感。
這個小樓這麽神奇？
她搖搖頭，甩去腦袋中的思緒紛繁。
小樓真的很小，隻有一層前殿，林小暖拉著李袖招進入前殿後，發現整個大殿裏麵都空空落落的，既沒有神像畫卷，也沒有供奉香火的架子，倒像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尋常茶肆，隻在靠近邊角的地方有三兩個石凳。
木質的地麵，一些地方已經朽爛，一株株野草從縫隙中頑強地探出腦袋。
“袖招，你說這草藥不會就在這裏麵吧？”
林小暖摸著下巴，將視線停在一堆雜草上。
“那些隻是野草。”
“啊？那能給你治病的草藥會在哪兒？”林小暖撓撓頭，背著手，遛著彎兒，沿著牆在整個屋子中轉了一遍，上看下看也找不到一株自帶聖光，一看就是那種絕世珍寶的草藥跡樣。
“稍等，我感應一下。”李袖招閉上眼。
......繼“夏夜小空調”，“清晨暖寶寶”，“難題萬事通”等各種屬性後，林小暖覺得李袖招身上又多了一個讓她心水的標簽——“尋寶定位儀”。
她有些發愁，跟李袖招呆的久了，萬一以後分開不習慣怎麽辦啊......
戀愛還有分手呢......況且他們倆到底什麽關係還麽確定......
李袖招還在閉目對周圍的靈氣進行感應，完全沒有意識到林小暖正站在他身邊，思考如果戀愛後分手，以後怎麽獨自生活的同樣舒坦的事......
她想了一會兒，瞥見不遠處的小石凳，便走上前去坐一會兒。
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這是林小暖的人生信條之一。
“唉，舒服。”
她坐上石凳，伸伸“老胳膊老腿兒”，卻不料忽然眼前一黑。
嗯？我沒閉眼啊？還是低血糖？
她動手揉揉眼睛，再睜開，就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外麵。
屁股下麵還坐著屋子內的小石凳，麵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石桌，石桌對麵又趴著一個中年長須男子，一身麻布衣，正在微笑著看她。
林小暖愣了一秒鍾，覺得自己可能是一秒睡著了，現在在夢境中。
爬山這麽費勁麽？我累的坐個凳子都能秒睡？
她動手準備掐自己大腿一下，把自己掐醒，但冷不丁對麵那人忽然開口。
“小子，你是誰。”
中年男人捋著胡子問她。
“啊？”
這麽慣常的套路，這麽慣常的開場白。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傻乎乎地迴答了名字，或者反問對方“你是誰”。
但現在坐在石凳上的，可不是一般人，是林小暖。
“咳咳，準備一下，我開始講了，不要走神。
在你麵前坐著的，是——世界過客、位麵統治者、文明火種守護者、資本主義掘墓人、商城一擲千金從不在乎錢的大公子、神仙大佬實際話事人、富可敵國而且確實有一國的燕國未來之主、商羊翠玉擁有者、輪迴不死者......
我的真名是——林·蕾琦洛·鳳·顏鳶·希洛·玖兮·雨煙·葉洛莉蘭·凝羽冰·淚伊如冰落·殤心櫻語冰淩伊娜·洛麗塔紫心愛·蝶夢如璃紫陌悠千豔·優花夢冰玫瑰靈傷如愛·晶淚墨陽雲筱殘傷雅·琉璃愛夢蓮淚·冰雪殤璃陌夢·愛櫻沫渺·落璃琴依語·千夢然絲傷·可薇·茉殤黎·幽幻紫銀·淚如韻影傾樂蘭慕·冰雪殤璃陌夢·凝羽冰藍璃·淚伊如琉璃愛夢蓮淚·小暖。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中年男子摸胡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林小暖“輕蔑”地看過去一眼。
戰鬥力這麽差啊，我的夢境中怎麽能有這麽弱渣的生物存在？
“呃。”看到林小暖的眼神，中年男子這才迴過神來，雖然被林小暖一大串不帶重複的話砸的暈頭轉向，但很快迴複了過來。
“吾乃蚩尤。”
“嗬，就知道！你記不住本尊的名字就想轉移話題逃避......等等，你是，蚩尤？”
林小暖挑眉，將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嘴中還念叨著：“銅頭鐵額，背生雙翅，六手八足九趾......你真的是蚩尤？還是重名？”
那中年男子也聽得滿頭霧水：“你認識我？重明？”
“不認識，但好像以前在哪兒聽說過，有印象。”
林小暖雙手搭在桌子上，還在觀察對方。
“我確實是，不過你認識的那位......可能與我同名？”
“也對。”林小暖讚同的點點頭，畢竟，眼前這位大叔長相太普通了，就一路人。
看來，似乎不是夢？
因為夢境裏的東西都是潛意識內見到過的東西，不會憑空出現一個沒有見過的人，或者是沒有見過的物。
被林小暖這麽一打岔，蚩尤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小子，你可願擁有這天下？”
終於被他找到機會拉迴正題。
“啊？”
急速跳轉的話題，讓林小暖有一點猝不及防。
我們剛剛不是還在問名字階段麽？你怎麽忽然就跟我共商天下了？
“想擁有，又怎麽樣？不想擁有，又怎麽樣？”
蚩尤又捋了捋胡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碧玉：“若是想，我便將這一至寶賜予你。”
林小暖低頭一看。
嘿！這不是我剛剛扔到水池中的商羊翠玉麽？
“什麽賜予我？這本來就是本太子的東西！”
“你的？”
蚩尤發現了，他就不能讓林小暖開口說話，林小暖一開口，還指不定話題要帶偏到哪裏，所以他不能順著林小暖的話說下去：“我且問你，這天下現如今是誰的天下？”
“大周啊。”
林小暖：怎麽又跳話題啊，這叔思維邏輯是亂的？
不過這點常識，她早就在李袖招那裏惡補過了，所以應對自如。
“如果你擁有了這塊至寶，你就可以擁有天下，把大周的天下變成你的。”
“可是，這塊玉本來就是我的，所以你可以還給我麽......”林小暖說的非常“誠懇”。
中年男子一時哽住了。
“不是，現在這玉在我手上，是我的......”
“並不，我才是這塊玉的所有人，我甚至可以拿我家家譜幾代十幾代傳人的資料證明，你現在隻是一個占有人。這塊玉的所有權還站在我手中，當我進行返還原物的請求時，所有人的權利當然大過占有人的權利，因此現在，你應當，應當將這塊玉歸還給我，而不是可以歸還給我......
當然，這塊玉是我不小心掉的，還可以看成是遺失物，對遺失物的占有有特別的規定，但距離我丟失這塊玉還不到一天，你一樣應當將遺失物歸還給我......”
“你的權力大於我的權力？”蚩尤茫然。
“當然，這又涉及到物權的規定了，真是麻煩，我行使自己的物上請求權居然還需要給你科普一下物權的知識，來，我們從頭開始，物權就是一種權利，一種......”
林小暖絮絮叨叨的“法律講堂”中，頭腦發懵的蚩尤聽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自己和林小暖說話的目的。
“停一下！你到底要不要天下？！”
“不是啊，天下要不要兩說，這玉你要給我啊？我們現在在討論商羊翠玉的所有權問題，而目前的結論是，這是我的東西。”
林小暖看向蚩尤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到蚩尤都能感覺到，像是在看一個腦子不太好使的人。
而他確實不喜歡動腦子，幾千年前黃帝那廝就因為這個嘲笑過他，而且看自己的眼神簡直和這位少年如出一轍。
他一口老血鯁在喉，吐又吐不出來，再想到這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兒，自己居然都說不過......還又被這種眼神盯著，不由得憋到內傷。
他將商羊翠玉塞進林小暖手中，衝她趕緊擺手：“走走走！”
拿到自己玉後，林小暖心滿意足。
“誒你剛剛給我說的要不要這天下的事......”
“滾滾滾！”
不說拉倒啦，反正我有我家袖招呢，對這種紙上談兵也不感興趣。
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誒老哥，你曉不曉得這神廟裏麵，那裏有治湘妃淚這種毒的草藥？”林小暖厚著臉皮繼續問。
“什麽湘妃淚？你手上的至寶已經被我解封了，帶在身上能壓製天下毒！但是你要想好了，你要是將這至寶送出去了，你的天下就沒了......”
蚩尤語重心長地跟林小暖解釋商羊翠玉的重要性，勸她“迴頭是岸”。
“真的啊？”林小暖雙眼放光。
“真的！”蚩尤以為林小暖心迴意轉。
“別騙我，真的的話我一會兒出去就給袖招用上！”
蚩尤：......不是，我還以為你對天下感興趣？
那可是天下啊！天下啊！能掌管天下的東西你不要？你送人解毒？
“小子，你天下不要了嗎？！”
“天下，跟我林小暖又有什麽關係。”林小暖掏掏耳朵，“叔啊，我對這個世界的天下不感興趣，我就是來完成個任務，雖然任務很崇高，但我本身的思想高度還處於小人物及格線，咱們格局確實不一樣。”
“就算不感興趣，你覺得你要救的那個人和整個天下有可比性嗎？”
蚩尤不死心，雖然不知道少年說的任務是什麽，但他還在試圖喚起眼前這個少年的勃勃野心。
“啊？沒有，當然沒有。”林小暖這次倒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蚩尤忽然覺得孺子可教了，正準備繼續勸說，就聽到對方接著說：“當然是袖招最重要咯！沒了袖招，我可能會死，但沒了天下，我一樣能和袖招活的好好的，順便再完成個任務，哈哈哈哈......”
林小暖自己遙想未來陶醉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蚩尤不說話了。
“......誒老哥，那個，你還有別的不用的寶貝麽？我家袖招太厲害了，我也想拿個寶貝出去跟他顯擺顯擺，要求不高，能騰雲駕霧或者日行千裏或者冬暖夏涼或者美夢成真的我統統都可以接受的，哦對了，還有外形不要太醜。”
她搓搓手，一臉諂笑。
“滾！！！”
一陣天旋地轉，林小暖再次睜眼，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
“袖招......”
話還沒講出來，她就被對方一把抱住。
“小暖，你去哪裏了？”
“不知道，但是見了個人，把商羊翠玉還給我了。”
“他還說了什麽嗎？”
“他還說這玉就是壓製湘妃淚的東西。”林小暖手腳麻利地把玉別到李袖招腰間。
美人配玉，應該分外好看。
“等等，你讓我出來，讓我站遠點看看別的正不正。”
“小暖......”對方隻是輕輕喊了她的名字，還是緊緊抱著她不動。
林小暖起初是納悶兒，但是似乎馬上想到了什麽，伸手拍拍李袖招的背。
“安啦安啦，我保證，非因意外事件和不可抗力，我一定不會主動，離開你。
好了，現在可以放開了我麽？”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