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


    七月下旬。


    曹操留戲誌才坐鎮睢陽,以郭嘉為謀佐,自率大軍,兵發陳國。


    自入梁以來,曹軍僅經兩戰,便盡有一國九縣地,且未經曆苦戰,傷亡甚低,因而曹軍上下,士氣極高。


    由睢陽入陳國,撇去小道不論,共有兩路官道,極利於大軍通行。


    一路乃是走西南,過新城、鄢縣入陳,另一路則是走正南,經陽梁聚、抵撾(wo)水入陳。


    兩路相比,自然是前者最近,大軍可直抵陳國國都陳縣。


    而後者雖然偏遠,但卻可提前扼阻淮南兵馬東退沛國之路。


    曹操納郭嘉之計,提前遣於禁、樂進等將,領兵趕往陳、沛邊界,伏於要道。


    又去信與曹仁等將,言明淮南兵馬極有可能趁夜東逃,令其等早做追敵之準備。


    自身則大張旗鼓,多布旗幟,作為疑兵,沿西南進軍。


    睢陽官道上,一時之間,但見雲輜蔽路,朱旗絳天。


    將校盡鷹揚,兵士如螭虎。


    軍容甚是可觀。


    陳國、梁國乃唇齒之局,因而紀靈、張勳二將,對於梁國局勢亦是極為關心,探騎往返於陳梁之地間,一日數報。


    睢陽被破之時,二將便已憂心不已,深恐曹軍會抽出手來攻陳。


    唯獨念及曹軍與郭貢、呂布軍人數仿佛,攻城戰又最是慘烈,便是勝了,想來曹軍損傷亦是頗大,需休整一段時日方可發兵入陳。


    未料曹軍攻破睢陽不過區區三日功夫,居然便再次舉兵。


    二將從探報口中得知此消息後,麵麵相覷之餘,更是極為不安。


    他二人固然一舉偷取陳縣,一戰滅陳,然而,陳國人心並不屬於袁術。


    隨著曹軍細作在陳國內的大肆宣揚,陳國之民皆知,陳國王相俱亡於淮南兵馬之手。


    如此情形下,陳國之民隻恨不能食其血肉,又如何會願為其等效力?


    因此之故,紀靈、張勳雖然據有堅城,兵力亦多於曹仁、朱靈、夏侯淵等將,依舊不能戰而勝之,反倒逐漸采取守勢。


    三萬淮南兵馬,連曹軍一別部尚且不能戰勝,如今曹軍大部將至,莫非能有勝算麽?


    想起袁術此前嚴令,紀靈一時憂心忡忡,言與張勳道。


    “曹孟德已率大軍出了睢陽,往我陳縣而來。”


    “以靈之見,僅憑我等手中兵馬,絕非兗州之敵。”


    “此行之前,明公偏偏又有嚴令,命我等務必保陳國不失。”


    兩手一攤,紀靈無可奈何道。


    “張將軍。”


    “這可如何是好?”


    張勳亦是遲疑,思慮片刻,說道。


    “陳縣城防甚固,糧秣充足。”


    “你我若是堅守此城,未必不可自保。”


    “待明公再遣將來援,兩軍內外夾擊,或可勝曹。”


    紀靈聞言,不免一愣,顧視左右一眼,見無人注意方才小聲開口道。


    “張將軍所言大為不妥。”


    “你我坐守陳縣,看似穩妥,實則是自陷死地。”


    “且不說明公是否會派遣援軍。”


    “靈敢問將軍,以將軍之見,雷薄、劉勳等輩,樂就、梁綱之徒,當真可作依托麽?”


    “你我當真敢將自家性命,寄之於彼輩庸才之手?”


    張勳聞之,麵上不由露出為難之色。


    再次思索,卻依舊想不出良策,隻能問道。


    “紀將軍意欲何為?”


    事到如今,紀靈亦無它法,隻得明言道。


    “以靈之見,為今之計,隻有趁曹軍尚未合圍之際,棄城而走。”


    “如此或可保全你我。”


    “唯獨此計有悖於明公先前叮囑,恐明公怪罪。”


    “張將軍素得明公看重。”


    “未知將軍有何妙策,能解此憂?”


    張勳一笑,此事他倒還真有解決之法。


    “此事易耳。”


    撫了撫須,張勳言道。


    “勳見府庫之中,有諸多鍾鼎禮器,異寶奇珍。”


    “明公素來喜好此類物件。”


    “我等若是將其帶迴淮南,明公必然欣喜。”


    “屆時你我再托幾名故交,在旁求情,定可將丟城之事,輕輕揭過。”


    “將軍妙策!”


    紀靈略一思索,麵色大喜,連連點頭不止。


    以往在南陽時,袁術吃穿用度,便常有逾矩之處,屢以諸侯之身,用王者禮器。


    但濟水大敗,南陽被劉景升所奪,這些禮器,自然也都拿不迴。


    袁公路得淮南後,亦曾遣人搜尋,奈何所獲極少。


    而陳王作為劉氏諸侯王,國中府庫之中,此類器物自然極多。


    以紀靈對袁術的了解,若是獻上王國禮器,必可使袁術消氣。


    棄城之事擬定,張勳想了想,又開口問道。


    “紀將軍,我軍該如何撤?”


    “南撤還是東歸?”


    紀靈麵露遲疑。


    往南可撤迴汝南,往東可歸往沛國。


    唯獨兩路都不好走。


    南方因為其與呂布先後禍害之故,數月之前,瘟疫大發。


    大軍若是經此南下,若是染上瘟疫該如何是好?


    而東撤的話,又與梁國相距頗近。


    如今梁國為兗州所占,雖然知曉曹軍大軍動向,但總覺是有幾分不妥。


    猶豫多時,紀靈一咬牙道。


    “疫病不可不防。”


    “倘若你我將疫病帶迴淮南,明公定然不饒。”


    “穩妥起見,我軍不妨今夜便脫身而走,大軍疾奔向東。”


    “待曹孟德接到消息,知我棄城而走,再去埋伏,想來也已來不及了。”


    張勳頷首,言道。


    “此策可行。”


    因城西還有曹兵,為免被曹軍糾纏,二將合計之後,將出城之時間定在五更。


    此時乃是天明前夕,人亦最為困倦。


    是夜。


    張勳、紀靈悄然打開東城門,而後令人速速在浪蕩渠上架設浮橋。


    因為大旱之故,浪蕩渠水位大降,因此架設浮橋也極為容易。


    浮橋架好,大軍順利自浮橋上通行,眼見都已渡過半數了,竟然始終都未有曹兵出現。


    紀靈、張勳見狀,也是不由大鬆一口氣。


    “曹軍果然未曾想到我軍會棄城而走!”


    紀靈麵上剛露喜意,下一刻,地麵忽然隱隱傳來一陣震顫之感。


    夜風吹來,張勳、紀靈彼此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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