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看著袁紹整日出入於別院,卻獨獨不來她這正房。她也不急,約著吳琦嵐一齊做些蜜餞,泡在壇子裏埋進樹下,待來年開春便是好吃的涼品。


    吳琦嵐的性子倒是長進許多,不知是不是跟隨劉氏的緣故。自袁紹迴來,分賞了有功謀臣,田豐當屬第一位。若是往常,吳琦嵐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如今卻是耐著性子,精習女紅。田豐派人送來給她的東西也都四處分散了,甚至還有洛真的一份。


    袁熙嗤笑一聲“吳琦嵐這虛情假意半點不及她的暴烈,那樣的她至少讓人覺得真實。”


    洛真則把玩著吳琦嵐派人送來的瑪瑙手串,隨手套到朝露手上,瞧著朝露欣喜地模樣道一句“可小心些,別讓旁人看見。”


    朝露連連點頭,在手上比劃著手串,瞧著便讓人開心。洛真轉頭看向袁熙“我答應了姐姐要與你說些好話給她,你若是有時間,便去淩波院看看。”


    袁熙皺眉“她沒說我為何與她決裂?”


    洛真好笑搖頭道“怎麽?還有我不知道的秘辛?莫不是你有什麽把柄落在姐姐手上了。”


    袁熙尷尬的輕咳了兩聲,一揮袖子“總之,她的院子我是絕對不會再踏進去的,你也不必多言。”


    洛真低頭不語,逗弄倉舒去了,這事便揭過。


    再說袁紹從夏侯嫻去了江舟曉處,洛真便見到王榮整日黑青的臉。他與江舟曉的感情如何能正大光明?她終究還不是別人的姬妾……王榮不開心,朝露連帶著也是沒精打彩的模樣,洛真遠觀他們的糾葛,卻隻能暗自歎一口氣,自己的感情一團糟,如何去插手別人的事?


    等待著兵馬休整,放出戰勝公孫瓚消息的日子裏,袁府是難得的平靜,即使隻是表麵。


    疏桐院裏,平靜被劃破,洛真的眼淚滾燙的落在袁熙的手背上,似是平靜的語氣裏盡是心傷。袁熙不知道洛真忽然間的崩潰是為了什麽,他隻能吻吻她的唇角,一字一句的告訴她。


    “隨心去吧,你若不信她了,可以更加信我。若她捅你刀子,我幫你擋著便是。”


    一去十天。


    倉舒愛笑,彎彎的眉眼倒真的有些像洛真,瞧著他這雙桃花眼,洛真禁不住想到以後又會出現一個像袁熙一樣,風采絕代的人。三十天的相處,洛真幾乎忘了這個孩子是從別人肚子裏爬出來的,反倒會因為他的哭鬧而揪心,因他的喜怒而哀樂。


    洛真這邊睡得朦朧,便聽到袁熙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向著外室走去。睡眼惺忪中,高大的身影把嬰兒榻上的小小身影抱起來,聽到倉舒嚶嚀一聲,洛真彎起了嘴角。


    今天是倉舒的滿月宴,天氣依舊幹冷,卻是要下起雪來的架勢。


    府裏一早便忙活起來,洛真與袁熙著了一色的華服,遙遙看去似是神仙眷侶。朝露問一句“公子,夫人,小公子今天穿什麽好?”


    洛真正由著袁熙給她畫眉,隨意道“去問彩兒吧,她向來眼光獨到。”


    朝露眼色怪異一下,便應聲去了。袁熙瞧了瞧銅鏡裏洛真的模樣,忍不住讚歎一聲“得婦如此,夫複何求?”


    洛真則攏了攏一旁的鬢發,右眼皮倏忽跳了兩下,笑意便凝固在嘴角。


    袁熙看到銅鏡裏洛真的呆滯,輕聲道“怎麽了?今天可是倉舒的滿月宴啊,你不要想那些煩心事,開心一點。”


    洛真點了點頭,揉了揉太陽穴,看來自己最近真的太累了。再一轉身,朝露和彩兒已經給倉舒包裹的嚴實,隱約露出的肚兜,竟是難得的蜀繡。


    洛真依稀想起,該是逢螢送的那些衣服裏的一件,她最喜歡繡著小老虎的那件,逢螢的繡工著實不錯。


    一番磨蹭,便到了見客的時候。


    筵席洛真早已輕鬆應付得來,如今多添了一個倉舒,確是有些手忙腳亂。好在彩兒朝露和奶娘一直在旁邊候著,雖然喧鬧,但也在掌控中。


    秋月和冰凝圍過來要看弟弟,身著明黃色裙裾的江黍也掙脫了逢螢的懷抱,湊了過來,指著倉舒,留著口水道“弟弟……好看……”


    臉上的痘痕已經淡了許多,癡傻的模樣卻是更甚,洛真依稀聽到座下似乎有人在偷笑,連秋月和冰凝也望著江黍,害怕的退到一邊。小孩子自然顧不得禮節,她們也確實害怕江黍如今這般模樣。


    一時間,這邊角落竟成了眾人目光聚焦之地。


    洛真笑著摸了摸江黍的頭“江黍也好看,和弟弟一樣好看。”江黍滿足的搖了搖頭,蹣跚著迴了逢螢的坐席。秋月和冰凝也被郭宜安拉走了,寒緋黑著臉,似乎怪冰凝不懂事,更多的是怕招致怨恨。


    洛真一轉眼便看的清楚,席上各種嘴臉,世間百態。


    夜色黑的早,待掌燈的時候,正堂的筵席便從為慶祝倉舒滿月,變成了男人們討論軍事的酒宴。洛真待的悶了,把懷裏睡著的倉舒遞到奶娘懷裏,再一瞧,朝露也打起了瞌睡,便幹脆叫她們先迴去了。


    彩兒低聲道“小姐,你呢?”


    洛真撫了撫胸口“我有點悶,我們出去轉轉吧。”


    彩兒點了點頭“雲水亭結了薄冰,一片白茫茫煞是好看。”


    兩人一前一後來了雲水亭,正瞧見蘇冬雪也獨身從正堂側院出來。初初懷孕時,兩人來往密切,待倉舒出生,袁紹迴來,似乎蘇冬雪便忙了起來。不知道是忙著裝病,還是別的什麽?


    蘇冬雪瞧見洛真,便直直走了上來,輕聲道“借一步說話。”


    洛真轉頭看著哭笑不得彩兒,不知道為什麽蘇冬雪要避諱彩兒,隻得吩咐道“你在這等我一下。”


    彩兒行禮,便退至一邊。


    蘇冬雪一路提著燈籠先行,走了十餘步轉身四顧,這才開口道“我最近心有不安,總覺得府裏如此平靜,該是要有大事發生。”


    洛真右眼又跳了兩下,嘴上卻是無所謂道“蘇夫人,你是想多了吧,你素來與人無冤無仇,獨居寡淡,怎的預料到要發生大事?”


    蘇冬雪卻麵色鎮靜道“我哪裏要小心?該小心的是你!以往我看的不清,便幹脆裝病躲了起來,期望能躲過災禍,可如今看來……”


    蘇冬雪頓了頓,抬頭冷笑道“你可知道袁大將軍一共娶了多少姬妾?”


    洛真先是思索,繼而搖了搖頭。


    蘇冬雪道“夏侯嫻是最晚進來的,七個。”


    七個。倒也不是很大的數目,在一夫一妻數妾的年代製度裏,袁紹不算是其中令人覺得驚訝的,但是……洛真冷下眼來,但是七個姬妾,不過幾年便隻剩下了……三個?


    況且除了蘇冬雪,夏侯嫻受過板刑,若是身體差也便熬不過去。江舟曉更是被人設計陷害,差點被人當場捉奸……如果不是自己橫插一腳,如今七房姬妾,可能剩下兩數?


    蘇冬雪提起燈籠便要走了,經過洛真身邊時,隻道了一句“小心老夫人……”


    一瞬間,洛真驚得挺直了脊梁。


    腦海中無數的畫麵迴旋,李大夫掐著自己的脖子道“夫人也不會放過我……”,小汐沾著血寫的那個十字,難道不是老夫人的‘老’字?刺殺洛真的袁府侍衛,受雇於位高權重之人,後庭裏最位高權重的莫過於劉氏!


    洛真趔趄一步,觸到了冰冷的柱子,再一瞧,蘇冬雪已經沒了身影。


    劉氏要殺自己,要殺了她肚子裏她的親孫兒?那麽吳琦嵐不能懷孕的麝香,也是劉氏安排的。吳琦嵐為難夏侯嫻她便順水推舟要杖殺她。江舟曉與王榮私奔若說是吳琦嵐安排的,恐怕也是劉氏指使。而劉氏收買了小汐小沐,計劃失敗順手又除掉了木槿花俏!!!


    洛真倒吸一口冷氣,原來一切都如此合理,隻是她從未想到那人竟是袁熙的親生母親,自己的婆婆,劉氏!


    不對,洛真分明記得江黍得了天花那時,劉氏的仁義和對江黍的疼愛。都是孫兒,為何劉氏隻疼愛江黍,卻要對倉舒下殺手?


    自己在無極偷偷看望彩兒,為何會被劉氏安排的人早有預謀般抓個正著?


    真的是……母親麽?洛真頭痛欲裂,卻聽彩兒哭耗般的喊叫“來人啊!湖裏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湖裏有人?洛真扶著柱子迴望,正瞧見那明鏡般的湖麵上,映照著月光,一片明亮。而湖麵上輕輕漂浮著一個小小的明黃色身影!!!


    江黍?洛真急忙沿著長廊湊近了看,正是筵席間江黍穿的那一襲衣裳,蹣跚走路的樣子還在洛真眼前晃動,此時卻如浮屍一般,一動不動飄在湖麵上。


    他周圍的冰麵化了,泛出一片深綠色。


    許多人聞訊趕來,侍衛們前仆後繼的撲進水裏,直至將那個小小身影拖至岸邊。洛真幾個趔趄跑了過去,卻隻瞧見,江黍那凍得發紫的臉,和死死睜大的眼睛。


    王榮身上盡是濕漉漉的痕跡,想來剛剛跳進去救人的頭一個便是他。此時他卻滿麵憂傷,看向洛真道,“江黍公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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