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院。


    冰凝一人拿著筆墨習字,寒緋端坐在一旁,卻是望著她嬌小的身影出神。


    從昨晚生辰宴席上,張林大夫當眾診出甄洛懷孕的時候,她便覺寒風陣陣,仿佛一下子就迴到了幾年前,自己失去肚子裏的孩子的瞬間。


    郭宜安對她著實不錯,既同情她家族破敗的經曆,又點了她做陪嫁丫鬟。若不是袁譚看中了她的話,或許她可以一輩子安然做個丫鬟。


    寒緋善琵琶,也正因府裏某日來了戲班子,琵琶歌姬卻忽然生了重症,而她手癢代替登台獻曲後,才就此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郭宜安心裏對她是有怨的吧,也是因為那麽多年朝夕相伴的感情,也生出怨恨來。寒緋每每後悔,卻也無能為力。隻能一直偷著喝些避子湯,讓郭宜安先誕下子嗣。


    秋月出生後,寒緋也懷孕了,五六個月的時候,有眼尖的大夫預言寒緋肚子裏的是男孩。袁譚自是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郭宜安雖然不悅,卻也沒什麽旁的心思。


    可是那孩子偏就落了,深夜裏,寒緋在一陣劇痛中醒來,身下一片血紅。。


    五個月流產,稍有不慎,恐怕寒緋也別想逃出鬼門關。劉氏自是尋了個有名望的大夫來行醫,郭宜安難得的也關切不已,似乎生死麵前,一切恨意都消散了。


    命救迴來了,隻是寒緋目光空洞,一雙玉手撫著平坦的小腹,頭一次有了對人的恨意,可笑的是,卻連加害自己那人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再次懷孕,寒緋生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護她周全,或許因著診出是女兒的關係,冰凝安全的降生。


    男孩?女孩?莫非隻有女孩才可以安全降生……


    袁尚在外與雲夢所生的小江黍卻是被劉氏接迴了府裏,為袁尚娶得是逢紀的嫡女逢螢,隻這一次便將寒緋的念頭再次堅定下來。


    恐怕若不是雲夢不在袁府生產,小江黍能否安全生下來都是未知數。如今甄洛也有孕了,幕後之人是否又要有動作了?


    冰凝笑著把一副剛寫好的字拿給寒緋看,寒緋這才迴過神來,仔細一瞧,橫頓勾捺之間竟有些甄洛的字的味道,頗具風骨。


    萬花樓的酒水隻一夜便紅透了整座鄴城,座無虛席暫且不說,單是排隊買酒的人就從街頭排到了巷尾。從此風光一時,傳為笑談。


    疏桐院裏,洛真正悄悄把安胎藥倒進一盆六月雪裏,淡淡的藥香隨著熱氣縈繞在鼻尖,洛真的心神難得的安定。


    第一步已經成功,隻要安然撐過八個月,便可以假裝早產,接彩兒迴來了。“倉舒……”洛真念著袁熙給孩子取得名字,忽然有些惦念起彩兒來。


    藥碗剛放下,小汐和小沐便並肩走進內室,欠身道一句“夫人,逢夫人到了堂中,正等著呢。”


    洛真假裝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道“知道了,我這便過去,你們把藥碗收拾了,來正堂奉茶。”


    朝露被洛真派出去尋張大夫,問問關於周欒的事。所以院子裏能使喚的也隻有新來的這兩個,偏偏洛真對她們總也不放心,餘光裏時刻注意著她們的神色。


    尤其是特意安排她們接手了洛真的安胎藥之後。


    洛真前腳去往了正堂,小汐和小沐一改怯懦之色,直直向著桌旁走去,拿起安胎藥碗仔細看了看,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笑意。


    逢螢也是來恭賀洛真懷孕的,拿了些江黍小時候做的多餘的衣裳和小被子。若是普通宅門,這些剩餘的衣裳自是羞於拿出手,而洛真也不會接受的。


    但小江黍的吃穿用度,自這些多餘的尚未穿過的衣裳中便可見一斑。


    衣衫被麵無不用的是上等蜀錦,精麗華美又舒適柔軟。每年自蜀地出產運往北方也不過幾十匹,袁府所得一年也不過五指之數。除了照例給劉氏做一套裙裾,其餘的竟是全撥給了小江黍。


    洛真含笑接下了衣裳,開口問道“小江黍現在如何了?”


    不問還好,這一開口,逢螢便紅了眼睛“本來是個活蹦亂跳,機靈聰慧的孩子。現在整日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大小便失禁,更讓人難受的是他滿身褪不去的痘痕……”


    洛真瞧著逢螢傷心的模樣,剛想開口安穩,卻聽她繼續說道“若是父親和顯思迴來了……還望嫂子幫我說些好話……”


    洛真心裏一涼,倒是差點忘了,逢螢哪是為江黍覺得難過,她不過是擔憂自己的處境罷了。眸中冷淡,嘴角得宜的掛著笑開口道“天災人禍,哪能怪你,屆時你若受了委屈,盡管往我這裏來。”


    逢螢聞言頓時破涕為笑“我早便說嫂嫂是個好人,螢兒先謝過嫂嫂了。”


    洛真點了點頭,卻覺人心涼薄。


    晚些時候。朝露迴來,將張林與周欒的事帶給了洛真,她這才鬆了口氣,不禁對張林心生感激,也終於對周欒放下了一顆芥蒂之心。


    陸陸續續的,府裏的人都來過了,送了些賀禮,除了吳琦嵐。


    洛真對吳琦嵐更多的是可憐。從一開始的香囊一事,麝香是長時間侵染在香囊上的,便說明吳琦嵐身邊定有大量麝香,不知時日多久,卻也知道有人早就對吳琦嵐下了手。至於那個孩子,如果不是洛真恰好撞在了槍口上,恐怕以吳琦嵐的身子,那個孩子也保不住。


    再就是李大夫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他口中的‘夫人’又是誰呢?


    袁府裏這兩日倒不是一般的熱鬧,洛真這頭探望的人漸漸散了,木槿和花俏卻是一言不合,在小花園裏大打出手,直到劉氏現身才停了手。


    所為的爭端,不過是竹漪院裏那一方涼亭究竟歸誰的院子。


    郭宜安下午來時還笑著說“那方涼亭明明是蘇夫人小院帶的,被她們這兩個鶯鶯燕燕平日裏欺壓了多少月例銀子還不夠,竟是連涼亭也敢光明正大的奪,可知母親一向多偏向她們。”


    提起蘇夫人,洛真倒除了初來府裏時見過一麵,此後再沒見過。印象裏是個寡病模樣,一張素顏清湯掛水,又常年臥病,沒什麽存在感。


    派人給她送去的貼補銀錢,像是了無聲訊一般,連句道謝都未曾有過。


    郭宜安瞧著洛真思索的神色,歎一句“不必琢磨蘇夫人了,她名喚蘇冬雪,也是個在朝為官的大人庶女,從嫁到袁府來,幾日一小病,多日一大病的,父親也便幾日新鮮,多年沒去過她的小院了。若不是父親憐憫她多病的身子,早就把她逐出府去了,還容得袁府養個病秧子?”


    洛真卻是笑了笑,不與郭宜安搭話。想著這人若不是太過清高孤傲,便是個看透紛擾的高人。


    。心裏卻隱約覺得蘇夫人該是後者。


    郭宜安見洛真不語,也明白多說失言,便說了些孕婦要注意的事情給洛真聽,便告辭了。朝露送了郭宜安出門,轉身迴了堂前,眼珠轉了轉道一句“我倒是覺得那個蘇夫人不簡單呢?”


    “哦?”洛真搖了搖團扇,問道“你哪裏看出來的?”


    朝露擺了擺手“上次去送銀錢,是我去的蘇夫人的小院,瞧著卻不像個久病之人,約莫是在裝病吧。”


    朝露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洛真禁不住笑出聲來“她為何裝病?裝病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朝露瞬間啞口無言,尷尬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了……”


    洛真看著郭宜安拎過來的些新鮮水果,神色一動“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竹漪院門庭眾多,若不是朝露指路,恐怕洛真怎麽也想不到麵前這個看起來像是雜役房的小小門戶便是蘇冬雪的屋子。


    且不與各院正房相比,但是江舟曉和夏侯嫻的小院便要比她這好上許多。更何況洛真還沒去木槿和花俏的小院看看,該又是一番景象。


    朝露拎著籃子頓住了腳,扯了扯洛真的袖子“夫人,要不然我們還是迴去吧,這樣不合禮數,也不符合您的身份。”


    “你不說,我不說,哪裏來的旁人知道?權當散散心吧,我倒是嫌疏桐院太熱鬧了。”


    洛真說完話便對著院裏一個洗衣服的丫鬟道“蘇夫人在麽?”


    那丫鬟穿的破舊,行事也不利索,抬都沒抬頭道一句“夫人在屋子裏寫字呢,不方便見客。”


    朝露有些看不過去,走上前道“寫字有什麽不方便見客的了?我們甄夫人親自來見她,還要被你一個小小丫鬟趕迴去不成。”


    許是自報了身份,那丫鬟連忙撲地磕頭“翠竹有眼無能,沒認出新夫人來,還望夫人恕罪。我這便去通報夫人……”


    洛真喚住她,笑笑道“我自己進去吧,你忙你的。”


    翠竹聞言愣住了,邁出去的腳隻得收迴來,躬身候在門外。


    朝露上前敲了敲門“蘇夫人在麽?甄夫人前來看望你。”


    等了許久,洛真幾乎以為她不會給自己開門了,卻聽吱呀一聲,門扉微敞,露出一張略有些慘白的臉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嫡女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奺則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奺則安並收藏三國嫡女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