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水樣般過,除了寒緋和郭宜安每日帶著秋月冰凝前來學琴,江舟曉和夏侯嫻偶爾也結伴來與洛真話些家常。


    逢螢卻是內斂起來,整日躬身伺候著神智漸失的小江黍,倒真的讓劉氏沒再另眼看待她,笑顏笑語,恢複如常。隻是見到小江黍全身那可怖的痘痕,眾人心裏都不免感歎一番。


    淩波院那位更是安分的不像話,舞刀弄槍的手拿起了繡花針,悶在院子裏學著繡花樣。劉氏見此頗為滿意,時不時的便在袁熙麵前說幾句吳琦嵐的好話。袁熙卻是一笑帶過,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前方軍情穩定,府裏的日子也寬鬆起來,劉氏開始張羅著置辦袁熙生辰的事情了。


    洛真臉色一紅,她自然記得那天晚上袁熙親口告訴她的,下個月初四,不過十幾天。說來也怪,袁熙這些日子與洛真相擁而眠,卻始終沒碰她,或是在兩人都情動時分戛然而止。


    洛真心裏覺得怪異,又覺得慶幸。


    這時候彩兒已經快兩個月的身孕了,若是與袁熙發生關係落了紅,恐怕就要打亂之前所有的安排。洛真自問對袁熙確有情誼,卻偏偏逢上了這樣的事情。


    劉氏四下看了看,道一句“洛兒,熙兒的生辰便交給你辦吧。”


    洛真抽神迴來,倒是沒聽清劉氏說什麽,便急著應了。


    她這邊一應聲便聽見吳琦嵐忍不住問道“顯奕的生辰向來由母親親自辦,且酒席等用度母親心裏也是有數的,若是此次貿然交給妹妹,怕是會出亂子。”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任誰卻也聽出其中酸楚滋味來。劉氏瞥了吳琦嵐一眼,冷冷的似是警告。轉頭仍舊溫和的笑著“洛兒是甄家的嫡女,甄家家大業大,想來洛兒也耳濡目染,這等小事如何做不來?”


    洛真這才知道原來劉氏要讓自己來辦袁熙的生辰,隻是自己未與賬房的人熟識,做起事來未免許多麻煩的地方。抬眸再看劉氏信任的眼神,也隻好硬著頭皮接下了。


    眾人便便又敘敘說起別話來,沒人瞧見的是,吳琦嵐斜眼瞥了洛真一眼,露出一抹狡詐的微笑來。


    迴了疏桐院,洛真便暗自琢磨起來,若想把生辰辦好,需要全府上下都進行打點。首先是賬房的人,因著府裏剛剛結束節儉用度的時日,可用於置辦生辰的銀錢必定不多,偏袁府聲名在外,若是辦的不夠隆重,恐怕有失顏麵。


    其次便是府裏的人是否願意聽候差遣,洛真的眸色又沉了幾分,上至各位夫人,下至掃地打水的丫鬟,除了素日裏與洛真親近些的,其餘人等那會盡心盡力辦事?


    最後便是要防著有人在其中搗鬼,陷自己與窘境中,那有心人中恐怕不乏吳琦嵐之輩。


    朝露見洛真失神,便微微提醒道“夫人,張大夫在院子裏等候許久了……”


    洛真抬眼正看見*候在堂門口,見到自己立刻躬身行禮“甄夫人。”


    洛真瞧著*嚴肅的臉難得的歡快,笑一句道“張大夫可是有什麽喜事?”


    *再躬身,近一步道“老夫按照夫人給的圖紙,尋了個巧匠把那物什打造出來了,今晨提純出了第一碗酒精,酒香四溢,比往日裏的酒醇厚了不少。”


    洛真向著堂裏走著,*跟隨其後,還在繼續說著“若真如夫人所言,這酒精可以作藥用,倒真是解決了許多麻煩。”


    洛真點了點頭“外傷患者可用於擦拭傷口,防止傷口發炎,但要注意酒精有刺激性,會使患者倍感疼痛。酒精還可用來隔離時疫,防止感染。另外若是逢著發熱的病人,也可擦拭皮膚散熱。”


    *心裏默默記一遍,抬頭諾諾道“老夫記下了。”


    洛真立身道“下個月初四是公子的生日,我與你約定的時候便是那時候作數。”


    *本是歡快的神色登時變得凝重,開口道“謹遵夫人安排便是。”


    洛真笑笑“食鹽與酒精一事我都已遵守承諾,接下來我若能聯係到華佗華大夫,便與他討麻沸散的方子來,你隻需再等等。”


    *眼睛一亮,麵色緩和幾分“夫人可真是小瞧老夫了,我既然答應了夫人便不會反悔,請夫人放心便是。”


    洛真頓時尷尬的笑了笑,自己仿佛太緊張了,以至於人人都要謹慎的試探一番。


    “張大夫仁人誌士,是我失禮了。”


    *慈祥的笑了笑“無礙,我早便見慣這庭院幽暗,血色陰謀不沾其身。唯獨見夫人心思通透,願盡己力,幫夫人分憂。”


    *說的是實打實的掏心話,初初以為甄洛不過是憑著美色得到袁府二公子的喜愛,早晚會被這爾虞我詐的後庭吞噬,卻見她手執濕帕,救人於水火。


    *又道一句“夫人好心腸,卻總有旁人來惹你,多謹慎些也無妨。”


    洛真輕輕歎口氣,麵色動容“多謝張大夫提醒,我隻當總要入這紅塵,才能不被縛住雙眼,所有經曆的一切,都是一種磨練罷了。”


    *捋著胡須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便是本心。”


    次日,洛真預備了禮盒去拜訪帳房裏的管事,那人姓孟,年逾五十,步履已經漸漸蹣跚,一雙眼睛卻是透著精明般黑亮。


    孟管事負責打理所有袁府的開支和入賬,很多時候劉氏都要聽從他的安排,譬如上次縮減用度一事,若沒有他的安排,恐怕難以安穩過渡到今日。


    孟管事也從丫鬟婆子嘴裏聽聞了袁二公子的新夫人的事情,尤其是在袁府拮據的時候,她仗義變賣了自己的嫁妝之事。從他年少便隨著袁紹,打理袁府伊始至今,洛真倒是頭一個自己往袁府砸銀子的,其餘人莫不從袁府拿銀錢往自己懷裏塞罷了。


    洛真淡然行禮“孟管事,母親安排我來置辦顯奕的生辰一事,不懂之處還望孟管事多多提點。”


    孟管事眯起眼睛一打量,頓時便明白外邊的傳言非虛,洛真今日著一身荷粉色裙裾,鬢間一隻翡翠簪,盈盈如水。不施粉黛的麵容素淨白皙,一雙美眸隻一看便要沉淪進去。


    孟管事歎一聲,早便聞美人天生媚骨,如今活了大半輩子才是真真切切看的清楚了。


    “甄夫人無需多禮,你有什麽安排不妨說說,隻是最近庫房吃緊,夫人也要審勢而為。”


    洛真點了點頭,便拿出一張紙來,上麵細細的寫好了酒席安排與菜品種類,包括布幔等等,盡然標好了價錢。


    孟管事略有吃驚“這價錢可算得準確?若是照夫人這般安排,規模與以往不變,銀錢卻是生生縮減了一番!”


    洛真笑笑“近來戰亂不斷,許多商家都降低了價錢,這是其一。另外以往府裏派人出去采購,都是打著袁府的名聲,自然要被商販抓住時機,悄悄提高價錢。昨日,我派了幾個侍衛以私人名義出去打聽,便是這個價錢。孟管事可以放心。”


    孟管事聞言又是一陣吃驚“夫人來府裏的日子還不長,便能驅使的動那些下人盡心為你辦事,實屬不易。這樣吧,夫人報上來的這個賬單,我便先批了,此後夫人若是另有安排,短缺了銀子也可以來尋我。”


    洛真再行禮道“如此便多謝孟管事了。”


    出了賬房,朝露便活蹦亂跳了起來,笑道“孟管事向來刻薄,卻沒有為難夫人,倒真是夫人實在厲害!”


    洛真苦笑一聲“他為人精細,自然給人刻薄的印象,我已經請了你王榮哥哥私下裏在鄴城四處轉了,貨比三家,才求出賬單上最便宜實用的東西來。他自然是滿意的,怎麽會為難我?”


    朝露嘟了嘟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覺得夫人與旁人不同,無論做什麽事都能做到最好。”


    洛真點了一下朝露的鼻尖“就你嘴甜。”


    隻是這事情安排下去就未免開始麻煩起來,本來負責采購的是廚房裏的管事丁婆子,如今洛真竟然交給了侍衛首領王榮,那婆子未免便有些吃味,便跑到了劉氏跟前告了一狀。


    洛真聞聽消息卻不理會,一方麵她早知道丁婆子素來雁過拔毛,自己本就不多的預算若是交到她手裏,恐怕更加捉襟見肘,難以成事。再者劉氏自然既然交予自己全權置辦,恐怕丁婆子即使告狀也沒辦法得到什麽。


    果不其然,朝露小跑迴來笑嘻嘻道一句“老夫人發怒了,要把那丁婆子趕出去呢。”


    洛真點了點頭“從此便好辦了。”


    王榮作為侍衛首領,自然可以驅使一班侍衛親自出去采購,按照之前敲定的價格不出三日便將需要用的東西置辦齊了。洛真拿出些碎銀子交給王榮,請他們吃了頓酒。王榮是為報恩,自然本不想要,但那班兄弟卻也需要安撫,便收了銀子退下了。


    朝露拿著賬單一項一項的比對著,最後道了句“夫人,我們這便隻剩下酒水了……咦,酒水這裏怎麽標價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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