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醫院晚上隻開了急症,一位年邁的醫生昏昏欲睡地坐在候診室,見季然進來,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情況,讓他先去門口掛號。


    季然拿著單子迴到候診室,醫生接過看了眼,放下單子問他:“什麽情況?”


    季然看了眼寒深,撩起衣袖說:“手臂擦傷了。”


    醫生看了眼,又伸手按了按,然後問他:“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季然遲疑片刻,說:“背也有點兒疼。”


    醫生:“衣服撩起來,轉過去背對我。”


    季然脫掉外套,還在猶豫要放到哪裏,寒深伸手接了過去。季然說了聲謝謝,撩衣服前抬頭看了寒深一眼。後者左手臂彎掛著他外套,右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似乎沒有避讓的意圖。


    季然抿了抿唇,動作遲緩地扯出襯衫,輕輕撩起了下擺……


    南方醫院沒有暖氣,冰冷潮濕的空氣開始刺激季然裸露的皮膚,讓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小幅度發著顫。


    醫生雙手在他皮膚上按壓,突然間,後腰傳來一陣刺痛,就仿佛有鐵釘鑽進他骨頭,季然難以自製叫出了聲。


    “謔,這麽大的血腫,”醫生鬆開手,又按壓了他周圍別的地方,“這邊也疼嗎?”


    他都快被疼死了。


    季然緊咬牙關,艱難擠出幾個字:“有點兒。”


    之前本來沒這麽痛的,沒想到休息了兩個小時,竟然越來越嚴重。


    醫生還在檢查旁邊的部位,寒深站在季然身後,安靜地注視著他。


    麵前的男生身體緊繃,纖瘦的後背在冰冷的空氣中不安地顫抖著。季然後背到側腰有一大片青紫的傷痕,這讓他本就瘦弱的腰肢更顯脆弱,仿佛被人淩辱……


    “怎麽傷得這麽嚴重?”醫生抬頭看了眼寒深,目光有些責備。他把寒深當成了季然的監護人。


    季然愣了下,這才意識到醫生誤會了,忙搖頭道:“不關他的事,我自己摔倒的。”


    醫生沒有多言,又問:“還有別的地方嗎?”


    季然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應該沒傷到骨頭,就是血腫,消腫了就好了,”醫生站起來對季然說,“去床上躺好,傷口麵對著我。”


    季然隻得坐在床上,猶豫了一會兒,脫掉皮鞋趴了上去。臉頰陷入理療床的圓孔,季然視線受阻,隱隱感覺有些不安。


    他看不見外麵發生了什麽,隻能聽到一陣腳步聲靠近,然後醫生的聲音響起:“衣服撩起來。”


    他又重新掀起衣服……


    因為趴著,腰部往下自然凹陷下去,露出一個脆弱的弧度。


    寒深依舊站在旁邊,安靜地注視著。


    醫生開始給季然按壓排血,他的手掌很熱,勁兒也大,挨著季然皮膚,像是記憶中外公的大手。


    就是這股勁兒也太大了,季然被疼得有些受不了,雙手握成拳頭。


    “有點兒疼,你忍忍,”醫生一邊按一邊說,“你這個部位靠近內髒,不好包太緊。隻能先把淤血按下去,後稍微加壓包紮。”


    季然“嗯”了一聲,他其實挺怕疼的,但他很能忍痛,哪怕疼得再受不了,也不會叫出聲來。


    但是為什麽會這麽疼疼疼疼疼疼!


    “嗚……”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季然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很小的嗚咽。


    醫生的按壓還在繼續,比起疼痛帶來的痛苦,更讓季然害怕的是等待疼痛來臨前的恐懼。


    那仿佛幼年時父親隨時會落下的打罵,哪怕長大後父親已經不再打他,但季然依舊活在這種恐懼中,覺得自己永遠無法逃離。


    直到一隻寬厚的大掌撫上他頭頂,寒深沉而穩的聲音響起:“沒事,再忍耐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寒深在安撫他。


    季然鼻頭一酸,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太丟臉了,這麽大的人還在醫院哭出來。


    季然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太疼了。”


    “都疼哭了?”醫生笑了起來,“枕頭都不用洗了。”


    看著枕頭上那一大片深色的水印,季然羞愧的低下了頭。


    見推拿結束,寒深開口說:“醫生,包紮吧。”


    醫生這才放過了季然,拿出繃帶給他包紮受傷部位。


    潔白的繃帶在男生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季然腰本來就細,被這麽一裹更是不盈一握,寒深幾乎一隻手就能握過來。


    包紮結束,醫生又開了一些藥膏,讓季然拿著收費單子去繳費拿藥。


    季然還沒來得及下床,寒深已經伸手拿過繳費單:“給我。”


    “可是……”季然不敢麻煩他。


    “公司報銷。”寒深說完,拿著繳費單出了門。


    季然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從床上下來,慢吞吞地穿上外套。


    醫生和他搭話:“那是你領導?”


    季然點點頭。


    醫生:“不容易啊,你這領導還挺好的。”


    季然點點頭,也有些出乎意料,他根本沒想到寒深會過來。


    而且他怎麽來這麽快?


    沒過多久,寒深拿著幾盒藥膏迴來了,醫生又交代了他們一些冰敷的注意事項,季然一一記下,和寒深一起離開了醫院。


    今晚的火災來得突然,也幸好發現及時。


    除了季然試圖用滅火器救火受傷外,沒有出現別的傷亡。


    醫院門口很安靜,季然在寒風中唿出一口氣,抬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今晚謝謝您過來。”


    寒深沒有看他,很客套地說:“不客氣。”


    季然:“可您怎麽來得這麽快?”


    寒深:“剛好在鄰市。”


    季然哦了一聲,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醫院門口建了一片廣場,廣場不能停車,他們要穿過廣場才能抵達停車場。


    季然和寒深安靜地走在廣場上,寒冷的月光灑下,照亮寒深寬闊挺拔的肩膀。


    他還是一副話語不多、冷冷淡淡的模樣,但在季然看來,卻覺得這個人好像沒有那麽冷漠了。他雖然嚴厲,但確實是一個有能力也有擔當的領導。


    季然走到停車場,打開車門讓領導先上車。


    他剛彎下腰,後頸突然一緊——寒深捏住了他後頸。


    體溫伴隨著掌心的壓力傳來,輕而易舉就禁錮住了他的身體。季然身體瞬間一麻,幾乎要跳了起來。


    “samuel,”小鎮漆黑的夜色中,季然有些惶恐地抬頭,“您怎麽……”


    男人粗糲的手指拂過他後頸的紅痣,目光冷淡幽深:“這裏,沾了藥膏。”


    藥膏?


    季然迷迷糊糊地想起,他離開前確實塗過一次膏藥,現在身上都帶著濃濃的藥味兒。


    季然忙低下頭,感激道:“謝謝您。”


    卻不知他這一低頭,讓後頸毫無防備地暴露出來,寒深右手隻要向下,就可以順著脊柱長驅直入,輕易入侵他的身體。


    不知是不是營養不良,季然身體有一種未發育的孱弱,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青澀的少年。


    但寒深知道這隻是表象,就是這具看似孱弱的身體,案發後第一時間抱著滅火器衝進酒窖,並在救援抵達前身先士卒,阻止火災進一步擴大。


    明明自己都在火災中受了傷,他卻還能堅持工作,甚至在深夜還交給了他一份漂亮的項目書。


    寒深見過太多優秀的年輕人,他們往往出身優越,性格外向,精通社交,專業能力也不錯,能輕易取得別人的好感。


    和他們相比,季然給人的第一印象要普通得多,他不是那種第一時間就能讓人信服的人。他性格內斂,不善言辭,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墜落風險。


    可每當有人覺得他會崩潰時,他又總能奇跡地堅持下來。


    太努力,太能幹,也太過乖巧,讓人不由得想再逼他一把,直到他抵達極限。


    曠野的風穿過山間吹向空曠的廣場,寒深右手捏著季然後頸,眸色深了深……


    “老板?”


    直到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將他喚醒。


    寒深這才收迴手,語氣冷淡道:“走了。”


    “哦。”季然點點頭,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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