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瘋了,裙子怎麽跑到寒深這裏來了?他能假裝不認識嗎?


    季然麵紅耳赤地站在原地,光是被寒深注視,就窘迫得無地自容起來。就仿佛被一隻大手按住胸膛,不管他多用力唿吸都無法吸入氧氣。


    一定會被罵吧?說不定還會被嘲笑,甚至是被當成變態。


    “對不起”三個字已經到了季然嘴邊,寒深卻放下了裙子,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說:“走了。”


    啊,他沒有追究?


    謝天謝地。


    季然鬆了一口氣,連忙拿起裙子追了出去。


    “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那是你的,不小心拆了快遞。”陸可跟著他走到門口,笑著說道,“是給女朋友買的裙子嗎?很可愛。”


    女朋友,原來這才是正常人看見男生買裙子的第一反應!


    雖然季然並沒有女朋友,但還是很輕地嗯了一聲。


    陸可以為他是害怕第一次和老板出差,還主動安慰道:“別緊張,老板隻是看起來嚇人,其實很好說話的。”


    季然擠出一個尷尬的笑。


    “告訴你一個秘密,”陸可湊到他耳邊說,“如果samuel罵你,你就在他麵前哭,哭得越傷心越好。”


    “啊?”季然有些難以置信,“老板竟然吃這一套?”


    “不吃,”陸可說,“但哭出來能讓你好受一點。”


    季然:“……”


    因為陸可這一番話,季然變得更加緊張了。


    其實季然也不太明白,他人雖然內向但並不社恐,經過大學四年的鍛煉,也能勝任職場交流。


    之前的實習都沒問題,但不知為什麽,一遇見寒深他就會感到恐懼,本能地想要逃離。


    就比如現在,去機場的車上隻有他和寒深二人,哪怕他們中間隔了一個扶手,季然還是能明顯地感受到寒深帶來的壓迫感。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季然低頭看著自己膝蓋,雙手不安地握成拳頭。


    寒深陸續打了好幾個電話,似乎情況都不太好,最後一個電話掛斷,寒深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窗外大雨滂沱,壓力在無形中發酵。


    季然張了張嘴,試著詢問:“samuel,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轎車進入高架橋下的十字路口,在紅燈前方停了下來。頭頂的高架橋隔絕了大雨,讓季然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寒深耳中。


    季然似乎有些怕他,嗓音還帶著細微的顫抖,卻又敢鼓起勇氣向他搭話。乖巧、聽話又勇敢,仿佛願意做到他吩咐的任何事。


    寒深說:“沒有。”


    “哦。”季然點點頭,也分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


    他隻是個普通的實習生,在這種緊要關頭確實幫不上什麽忙。


    但既然都來出差了,他也不想真的一無所知,季然在路上看起了項目資料。


    高鐵車廂有些吵,但季然並沒有受到打擾,他一頁頁看過去,很快就專注其中。


    季然是個留守兒童,小時候和外公外婆一起在鄉下生活,周圍幾乎沒有同齡孩子。


    身邊沒有小夥伴兒,老人也不怎麽讓他看電視,季然唯一消磨時間的方法就是看書,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季然成績相當不錯,從普通初中考上重點高中,後來又進入了一所top2大學。


    進入豐盛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這裏報酬高專業也對口,他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工作了。本來他是這麽以為的,但自從成為寒深手下後,季然卻變得越來越不自信,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這些年來投行都喜歡招複合型人才,既要人家有金融背景,又要有相關行業知識,醫療、ai、智能汽車這些高精尖領域尤甚。


    季然雖然學校是top2,但他隻有本科學曆,同屆入職的管培生都是研究生、博士生,還有海外留學背景。這讓季然壓力很大,幾乎一刻也不敢鬆懈。


    合成智能的資料他看得很認真,可涉及人工智能的專業性太高,他查了好多資料也雲裏霧裏。


    季然開始陷入焦躁,同時湧現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在他們抵達京市後被迅速放大,因為寒深和合成智能高管談話時並未帶上他。這雖然在季然預料之內,但當他真正被留在門外時,還是不由得失落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季然聽見隔壁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


    結束了?


    季然連忙站了起來:“老板,您……”


    寒深身後還有幾個中年男人,似乎是企業方高管,季然下意識止住了話頭。


    寒深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地說:“先離開。”


    季然點點頭,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他渴望得知商討結果,寒深卻沒說情況如何,隻告訴他晚上還有一個飯局。


    這讓季然再次陷入焦躁之中。


    不知道別的實習生會不會這樣,但季然無法擺脫這種狀態。工作太多固然令人感到壓力,但如果領導不給他安排工作,他反而不知所措了起來,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需要被安排,被肯定,以此找到自己在工作上的價值。


    “會喝酒嗎?”去餐廳的路上,寒深突然問他。


    “不會。”季然下意識搖頭。


    寒深點點頭,沒再說話。


    季然又懊惱起來,有些緊張地補充:“但我可以學。”


    寒深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的,我現在人在京市,”電話接通那一刻寒深表情明顯變了,因為過於恭敬而顯得緊繃不自然,季然聽見他對電話那頭說,“謝謝您,但我這邊可以解決,不用您出麵爺爺。”


    電話持續時間很短,但有什麽東西明顯不一樣了。


    季然下意識放輕腳步,連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寒深這才看了他一眼,說:“不用。”


    季然愣了下,意識到寒深是在迴答他剛才那個問題。


    他說他可以學喝酒,但寒深說不用。


    季然還想說些什麽,對上寒深的臉又沉默了下來。老板心情不好,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而且季然也想象不到寒深喝酒賠笑、和客戶虛與委蛇的樣子。寒深這樣的天之驕子,明明應該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飯局的氣氛算不上多好,但寒深邀請了京大量子信息中心主要負責人屈貢院長,他所負責的研究項目,一直是合成智能渴望合作的對象。


    聽著大家在飯局上的談話,合作似乎有所轉機。


    但哪怕如此,寒深依舊喝了很多酒,季然端著酒杯屢次想要替老板擋酒,卻怎麽也找不到適合的時機。


    直到話題從工作變成日常,推杯換盞間,服務員過來上主食,飯局快要結束了。


    季然起身準備離席買單,剛站起來,旁邊合成智能的員工就端了杯酒過來,笑著說:“小季是吧?真是年輕有為啊,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季然猶豫了兩秒,便用分酒器給自己到了酒,還沒來得及喝下,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寒深拿走他手裏的酒杯,身體側擋在他麵前說:“小孩兒不會喝酒,我陪李總喝。”


    溫熱的指尖一觸即離,季然怔怔愣在原地,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小孩兒……


    寒深替他擋酒,還叫他小孩兒。


    季然尷尬得滿臉通紅,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澎湃。


    他張嘴想要反駁,寒深卻已經陪李總喝完了一杯,又轉過頭塞了張銀行卡到他手裏,交代道:“去買單。”


    男人偏高的體溫烘烤著他,高大的身軀仿佛小山一樣籠罩下來,季然被熏得雙頰發燙,暈乎乎地拿著銀行卡出了包廂。


    他在前台刷了一筆巨款,又退到一旁等收銀員開發票,目光四處閑逛,意外看到了馬路對麵有一家便利店。


    5分鍾後,季然西裝脹鼓鼓地迴到了包廂。


    李總還在纏著寒深喝酒,又讓他兩個手下也來敬酒。


    寒深端著酒杯坐在一旁,他已經喝了不少酒,後背卻依舊筆直,看不出一絲醉態。餐廳頂燈從頭頂落下,在寒深眉骨下方形成一道深深的陰影,讓他情緒越發深不可測。


    李總讓手下小兵和寒深碰杯,“鐺”的一聲脆響,寒深掀起眼皮掃了眼來人,舉起酒杯的動作帶著一股冷倦。


    他身體不舒服了嗎?


    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寒深就揚起下巴,喉結滑動,再次咽下了杯裏的液體。


    季然不喜歡飯局,也很討厭酒桌文化,但當他站在這裏看著寒深應酬時,心頭又湧出了一股複雜的情緒。


    寒深酒量不算多好,連續喝了這麽多已經有些上頭,思緒也變得緩慢了許多。


    李總是金石投行高管的親屬,當初投標時就開始虎視眈眈,好不容易說服公司把項目給金石投行,沒想到現在又被他拿了迴來。


    丟了這麽大一個項目,是打定主意不讓寒深好過。


    其實也可以拒絕,這一項目已經拿下,對方再討厭也無法改變現狀。


    但中標隻是第一步,企業ipo流程漫長而複雜,需要企業和投行密切配合。寒深如果不疏通全部高管,執行項目時,手下會遇到許多沒必要的困難。


    寒深喝完這杯酒,李總又說了一串恭維的話,順勢添滿他的酒杯。


    白酒映襯著頭頂的頂燈,在酒杯裏蕩出一圈銀光。


    寒深舉起右手,嘴唇剛碰到酒杯邊緣,一隻顫抖的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拿走了他手裏的酒杯。


    寒深表情微怔,抬眼對上了季然緊繃的臉。


    麵前男生似乎很不習慣這種場合,這一套動作做得生疏又僵硬,卻鼓足了勇氣說:“李總,我陪您喝。”


    寒深伸手要拿迴酒杯,季然卻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腥辣順著喉嚨直衝腦門,整個食道都火辣辣的疼,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季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一定紅得可怕。


    究竟是誰在吹茅台?他覺得白酒難喝死了。


    季然放下酒杯,又用分酒器給自己倒滿,麵不改色道:“李總,我敬您,接下來工作還要麻煩你們了。”


    李總嘴角抽了抽,擠出一個假笑:“好說,我們一定積極配合,也辛苦豐盛的各位了。”


    季然壓低酒杯和對方碰了下,剛收迴手,就被寒深奪走酒杯。


    季然還想說些什麽,寒深卻放下酒杯,說:“散了吧。”


    李總不樂意,又給季然添了一杯:“我和小朋友一見如故,再來!”


    寒深卻不再給他麵子,轉身對屈貢說:“屈老師,已經十點了,再晚迴家師母要擔心您了。”


    “都這麽晚了?”屈貢看了眼時間,驚訝道,“行行,那我們先走了。”


    寒深:“我送您。”


    “不用,”屈貢擺手道,“我學生送我,你去忙吧。”


    人員陸續散去,最後包廂裏隻剩下季然和寒深。


    直到現在,一絲不苟的寒深終於露出了些許疲態。他身體斜倚著門框,神情鬆懈,沒了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冷淡,多出了幾分真實感。


    季然檢查完房間,確定沒有私人物品遺落,轉身朝著門口走去。他頭有些暈,腳下也輕飄飄的,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像是一隻小鴨子。


    “不是不能喝麽?”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季然反應了四五秒,才意識到寒深在和他說話,他迴答道:“我說了我可以學。”


    語氣裏帶著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固執。


    寒深目光落了下來,季然以為他要說什麽,後者卻移開目光,淡然道:“走了。”


    季然抬腳追上去,直到西裝口袋沉沉往下墜,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兜裏還有東西。季然掏出一瓶牛奶遞過去:“您喝點兒暖暖胃。”


    寒深看了他一眼:“哪兒來的?”


    “結賬時在門口便利店買的,”季然說完,又補充,“您今晚喝了不少酒,喝點熱牛奶應該會好受一些。”


    寒深伸手接過,擰開瓶蓋後卻還了迴來。


    季然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迴事,寒深直接把奶瓶遞到了他唇邊。


    “唔……”


    季然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口,因為來不及吞咽,多餘的液體從他唇邊溢出,又順著唇角往衣領內側滑去……


    “擦一擦。”


    一張手帕遞了過來。


    季然有些狼狽地接過,絲質手帕帶來柔軟的觸感,仿佛人的手指劃過他皮膚。


    被觸碰的地方變得敏感起來,每一寸感官都被無限放大,唿吸時,他甚至能聞到手帕上獨屬於寒深的木質香氣。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季然感覺自己臉頰又燒了起來。他低頭攥緊手帕,心想寒深或許並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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