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和我說。”


    蔡公子手中握著茶杯,輕輕搖晃著那琥珀色的茶湯,他的眼睛盯著漂浮在茶湯內的幾片茶葉。


    照理來說家裏麵的仆人不會如此的莽撞,將茶葉殘渣都留在這茶湯之中,這主要是因為他麵前的這位管事心亂了,這才一個沒留神,讓茶葉都給跑了出來。


    蔡公子對自己手下這群人私下裏的小動作從未投入太多的關注,他的父親曾經教導過他,水至清則無魚,讓人幹活總是要給點甜頭的,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要把握住這個度。


    要讓下麵的人畏懼,莫要讓惡仆壞了主人的事情。


    蔡公子對此奉若圭臬,一直都是如此行事的,外人以為他們這些大人物總是不缺少忠心。


    而他自己卻無比的清楚,哪有什麽忠仆,有的隻是被捏住了家人的父親,被安排了母親住處的兒子罷了。


    下麵的人一個個可都精明的很,隻是因為身份上的標簽,讓他還可以壓住這些人。


    今天他的這位素來本分的老管家拿著鄉下園子裏麵的東西來拜訪自己,說是想自己這位從前的少爺了,這話他自己聽著都感覺好笑。


    哪有仆人念主子好的,誰家好人天生喜歡伺候人。


    他知道對方是有求於他,不過蔡公子並未點出來,而是讓這位內宅內頗有威望的老人坐下來談了談,隻可惜這個老家夥就和那水裏麵的鯰魚似的,入手滑不溜秋的,談了這麽久,對方就是不進入正題。


    不願意繼續浪費時間的蔡公子最終選擇直接以警告的方式結束了這裏的談話,順便敲打敲打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家夥。


    “老奴不敢。”


    “這天下還有你不敢幹的事情,真稀罕。”


    蔡公子看著那端著茶壺站在那裏,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老人,嘴角帶著一絲不宜察覺的弧度。


    他的手在茶杯上點了點,隨後手指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


    老人瞬間汗如雨下,旁人看不懂這個小動作的意思,因為這就是專門做給他看的。


    這些年府裏麵的茶具采買一直都是他在過手,他在裏麵撈了點錢這事情他自己是知道的。


    顯而易見的,對方在敲打自己,至於這是知道了什麽,還是有棗沒棗打兩棍,老管家不敢去賭。


    他的主子是對方的母親,若是對方想要動自己,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將他打個半死丟出去了。


    論起理來他也是小偷,官府介入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他再挨一頓打,而蔡府這邊最多出兩個家丁意思意思,頂個罪挨上一板子了事。


    甚至這一板子因為蔡家會有人提前去給那打板子的官吏孝敬,都隻會看似皮開肉綻,實際上全是不傷肌裏的巧勁。


    “是。”


    老管家快步躬身後退著離開了房間,隨即小心的合上門,嘴角拉成一條直線,直直的朝著那邊的小門而去。


    就是門口原本候著的兩個家丁和他打招唿都被他給隨意的敷衍了過去,最終他來到了轉角的位置上,這裏正有一個穿著仆人灰色衣服的青年正抱著一隻小匣子小心的等待著。


    “你進去吧,四爺要見你。”


    老管事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但是裴七兒的哥哥卻是心裏麵一顫,沒有表情就是最大的表情了,這往往代表事情無法被預測。


    以及事情超過了當事人可以承受以及輕描淡寫負擔的程度,屬於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涉及前途乃至於生死的危機。


    “麻煩您了。”青年低下頭,從手中掏出一枚銀葉子,在握手的同時不著痕跡的塞給了老管事。


    老管事挑了挑眉,這小孩還真舍得為自己那個弟弟花錢,這份親情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和老夥計相互扶持的日子。


    最終在青年錯開他,就要進小院的時候老管事還是開了口。


    “四爺不喜歡拖拉,我愛惜羽毛沒有注意,讓他起了火給我轟出來了,你進去了自己知道怎麽辦。”


    “晚輩知道,多謝叔叔提醒。”


    青年立刻反身鞠了一躬,隻是他手中還抱著那個份量不輕的匣子,讓青年的動作稍顯別扭。


    老管事擺擺手,讓他自己進去,而他則是在旁邊候著,以防到時候那位爺要找他的時候找不到他。


    不應該趟這趟渾水的啊,還是心軟了,畢竟是當年那幾位老夥計的後人。


    老管事歎了口氣,若是放在十年前,遇到這事他一定是堅決不摻和的,甚至他還會強烈建議對方將自己弟弟洗洗幹淨,趕快給四爺送過去。


    隻是現在人老了,總是容易心軟的。


    青年跨步進入房間,隨後一言不發直接將匣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後跪下來給端坐在位置上的蔡公子磕了三個頭。


    “嘿呦,這麽快就有人給我拜年來了。”


    蔡公子向側麵自己的心腹笑了笑,在得到了對方的捧場之後微微靠後,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下方的青年。


    “家弟裴七兒承蒙大人厚愛,卻不識抬舉,我是他的長兄,雖然理應不顧情麵將他趕出去。


    但是奈何家父臨終托付有二,其一就為長兄如父,求四爺網開一麵,放這個任性的一個孩子一條生路。”


    “哦,聽起來像是我逼他的。”


    蔡公子一句話就讓青年瞬間被汗珠爬滿了額頭,他雖然已經在來之前就措辭了無數遍,但是這事情他沒辦法找人商量。


    他的閱曆比他弟弟當然豐富不少,但還是不夠,他這話加上磕頭的方式非但沒有表達出來悔意,反而有種被迫害的委屈感,那不就是把人家塑造為迫害者了嗎。


    無論對錯,青年知道,一旦一個人被認為是了迫害者,而他剛好又有實行迫害但又不用付出太大代價的能力,那麽出於報複心理,這個人是有極大可能執行語境中迫害的。


    青年腦子快速轉動起來,試圖找到一個可以自圓其說的方式,隻是他這個人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是實在並非什麽大才。


    這第一句話還是他斟酌了好幾遍之後才有的,後麵突如其來的質問讓他瞬間被打亂了節奏。


    “我倒是好奇,第二個囑托是什麽。”


    蔡公子將茶杯放下,任由裏麵的茶葉隨著水波的蕩漾被推上恰似月光下海灘的潔白杯壁。


    “是要守好下人的本分。”


    “哦,匣子裏麵是什麽。”


    蔡公子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這個迴答很討巧,應該是對方仔細思索過的,直接大談忠心就很假大空,但是若說守好本分,反而更像是保全自身的囑托而真實一些,他們這些主子聽著也順耳。


    “是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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