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光送錦旗怎麽行?”


    暴食行宮,二樓,走廊左手邊,那裏是林萌的書房。


    書房裏,白衣青年已經提筆寫了好幾個字詞,但覺得都不好,達不到他心裏的標準。


    出版社,出版社,出版社......


    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充分表現一個作者對出版社感激的呢?


    作品。


    作品!


    一部全新的作品!


    林萌突然想起來了,他手上還有一部即將成型的文稿,隻需要給它寫上一個過渡與尾聲,稍做校對,就可以予以付梓。


    “對啊,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青年一拍腦袋,最近的生活有些安逸了,而他也是個懶散的人,在拿到那筆不菲的版稅之後,這段時間便怠惰下來,一連好多天一個字兒都沒有寫。


    “今天努努力,把結尾寫出來吧。”


    林萌自言自語道,他是一個成熟的作家,每一個突發的靈感都安安穩穩的留存在他自己的腦子裏,隨用隨取。


    “讓我看看我之前寫到哪兒了?”


    “哦,這裏,最後的決戰,一位年邁的漁夫和一條大得出奇的魚搏鬥的故事......”


    聖地亞哥把釣索拴在船頭,手裏拿著尖刀,應付著朝他飛撲而來的邪惡觸手。


    他的兵刃隻有一半胳膊長短,除了鋒刃處外露著寒芒之外,其餘部分盡是斑斑鏽痕。


    照理說,這刀別說砍觸手了,能不能砍斷茅草都是問題。


    可是,聖地亞哥他——勁大。


    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抵擋絕對力量的,鏽刃接觸到那帶著吸盤和邪眼的觸手,僅是瞬間的碰觸,便將它們一分為二。


    “他帶著一個副手,一個憑著喜好愛體驗各種刺激的富家姑娘,她不是溫室裏的花朵,相反,在老人與大魚搏鬥的過程裏,她起了重要的作用。”


    一道炸裂的火光在漆黑的海麵上閃現,這是韓曉光發射出去的第二百七十五發無後座力炮炮彈。


    長時間工作的炮管已經發燙,炮孔冒出白氣,她也隻好停下,把炮筒放進背包冷卻,隨後重新掏出她的重機槍,朝著從殘渣中誕生的怪物傾瀉火力。


    火舌與轟鳴在廣袤的洋麵上,從高空俯瞰,僅僅是一個像素顆粒那麽大的小點兒。


    與之對比,那章魚,發作怒火的魚,就是一座山。


    “老人和副手跟大魚的戰鬥很艱難,很激烈,他們之間糾纏了很久很久。體型龐大的魚渾身是精力,老人被魚折磨的疲憊不堪,雙手勒出血痕,副手也疲憊起來,提神藥劑終於也失去了作用......”


    從黃昏到午夜,從午夜到黎明,然後再到黃昏,往複循環。


    韓曉光的精神已經恍惚,她沒算著日子,隻記得在她和殘渣們戰鬥時,在她想盡辦法不讓那浩如煙海的怪物踏上帆船,打擾到纏鬥中的老者時,黃澄澄的巨日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


    她忽地感到手心一陣溫熱,這種感覺從出現到她反應過來,大約過了一分鍾。


    抬手看時,另一隻手也操著機槍,備用的槍管也已經換了多次,她已經忘了在槍與炮之間的輪換次數,也不知道究竟射出去了多少子彈與炮彈。


    “原來是血啊。”


    韓曉光身體晃悠兩下,原來是她的手心,在槍身的震顫中,被震得發紅,發燙,充血,破爛。


    皮與肉分隔開來,清澈的組織液順著重力的方向,向下滴落。


    她感覺不到疼,或者說,她的精神不足以處理這種過於複雜的神經反應。


    隻是纏上繃帶,做了簡單的包紮,那些殘渣就逼近到了船邊,險些就要上來。


    韓曉光是沒時間休息的,聖地亞哥也是。


    女人到底是年輕人,精力雖然見底,卻尚且可以支撐。


    但老者當真已經瀕臨他的極限。


    光是這些日子,鏖戰的日子裏,聖地亞哥原本花白的頭發裏就沒再剩下幾分黑色,遠遠望去,仿佛完全白掉了。


    老者的手也爛掉了,露出慘白的骨頭。


    血管裸露在外,肉也泛著青白,像是屍體的手。


    不光是手,滿是皺紋的臉,曬得紫黑的脖子,以及全身上下。


    除了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之外,他幾乎完全的【褪色】掉了。


    “嗬——嗬——嗬——”


    時而急促時而悠長的唿吸聲是破舊到下一秒就要徹底報廢的風箱,他也沒了知覺,除了疲憊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別的東西。


    “老人和副手遇到了麻煩,漫長的戰鬥讓他們非常疲憊,但同樣的,他們的對手,那條大得出奇的魚,在他們猛烈的攻擊下也已經到了極限的邊緣。隻需要找出它的弱點,就能夠給予它最後的致命一擊,但......”


    一個猛然的趔趄,可能源自章魚的突然後撤,也可能由於聖地亞哥恍惚而沒站穩的身子。


    總之,他狠狠摔了個跟頭,汗珠都已經流幹的額頭不留餘力的撞在了船艄的簷子上,殷紅的血一開始還在往外流,可隻一會兒就停下來。


    ——他早就連血都要流幹了。


    “抱歉了,小姑娘。”


    眩暈之中,聖地亞哥有意識,也可能沒意識,他呢喃著。


    “我們,可能,低估,對手了。”


    累。


    很累。


    他簡直累的要死。


    如果他真的有得選,他現在隻想忘掉什麽大魚,忘掉什麽出海,忘掉他早逝的亡妻,忘記岸上等著他迴去的那個給他帶來幸運的小孩兒。


    他隻想把一切都從嗡嗡響的腦子裏甩出去,然後找一張用柔軟的茅草和報紙摞起來的木板床,紮紮實實地睡他個七天七夜。


    聖地亞哥完全沒力氣了,最初的豪情與意氣風發再也見不到了,可那魚的狀態也不好,老人的刀刃像是施加了什麽詛咒,又或者是什麽神力,總之,被切斷的觸手想要重新生長的速度慢得出奇。


    生命與力量正在它滿是刀痕的身子上悄然溜走,血與肉如逃離牢籠般逃出它的軀殼,化成怪物,然後在另一人的子彈下化為灰燼。


    “站起來!”


    “站起來!!”


    “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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