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瞧吧姑娘,這大家夥比我的船可大多了!”聖地亞哥說道,咬緊了牙關,開始發狠的往上拽。


    老人這輩子見過許多大魚,他見過許多超過一千磅的,前半輩子也曾逮住過兩條這麽大的。


    現在,該第三條了,他想。


    “我知道,它的一個吸盤都快比船大了!”


    韓曉光眼見著原本尚算平淡的海麵逐漸變得躁動起來,周圍的空間也不再穩定,第一條觸手率先探出,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巨浪由此誕生,波濤就此升起。


    滾滾的浪花拍擊著小船,仿佛下一秒這條和聖地亞哥同樣飽經風霜的小舟就要散架。


    可它就是堅固的,即使它發出吱呀似不堪重負的聲響,即使它的木條變形,鉚釘晃動,可它就是堅固的。


    於海洋上穩如泰山。


    “萬福貪饕聖神,滿被聖寵者,伏唯同偕焉。聖天聖主,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


    聖地亞哥頌讚著不知名的禱告經文,緊接著他加上了兩句:


    “萬福貪饕聖主,為您祈禱叫這魚死去,雖然它是那麽了不起。”


    念完了禱告詞,聖地亞哥覺得舒坦多了,身上也有了氣力,此時雖然有太陽,卻一點兒熱量都沒有,甚至一股冷意直衝腦門。


    強風吹拂著,暴亂,刮過老者的花白的頭發與胡子,掃過他臉上深刻的皺紋和粗大的指節。


    風刮得韓曉光睜不開眼,異常不適,她不由得閉上眼睛,去揉眼角的淚珠。


    同樣,那淚不是淚,而是深紅的血。


    章魚上浮的過程極慢,但給他們兩個造成的麻煩可一點兒不小。


    直豎著的觸手劃破黝黑的海水,無數的眼球從觸手上跌落下來,化成畸形的鯊魚,朝小船兒襲來。


    “大爺,我們恐怕有麻煩了!”


    韓曉光望著那一大片露出海麵的鯊魚鰭,感覺頭皮有點兒發麻。


    於是,她從背包裏搜羅一陣,翻找所有可能對局勢產生影響的道具。


    “臥槽,巴維爾先生是怎麽把這東西也塞進來的!”


    “算了不管了,保命要緊。”


    高馬尾少女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大爺,注意捂下耳朵!”


    “你又要搞什——”


    麽東西?!


    比槍聲的轟鳴還要強烈的聲響瞬間炸的他暫時失去了聽覺,震蕩讓他扯拽著釣索的手鬆了一瞬,旋即又拉緊,引得大魚發出悲鳴。


    緊接著,巨大的爆炸出現在稍遠處,火光伴著鯊魚的碎屍,飛到天上化成血霧,下場淒慘。


    “無後坐力炮,還真是幫大忙了啊。”


    韓曉光長舒了一口氣,在麵對魚群戰術的時候,當量和重火力果然是緩解焦慮的良藥。


    “那是炮?”


    “額,差不多。”


    “用炮來炸魚?”


    “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我其實也不想用,畢竟這玩意兒,哈,還挺沉的。”


    韓曉光給炮筒裝填彈藥,隨後又是一發射出去,把大魚的眷族炸的稀碎。


    “......你總不會從背包裏掏出一輛虎式坦克吧?”


    “欸,老爺子還知道虎式?”


    “我年輕的時候幫同盟國炸過辣脆的潛艇,不算那麽正兒八經的二戰老兵。”


    聖地亞哥迴道,二十郎當歲正是闖的年紀,他從哈瓦那的海濱踏上遠洋的貨輪,在直布羅陀擦過甲板,在南非平原看過獅子,駕著小船跟蹤過潛艇。


    撈過魚雷,捕過海龜,在啤酒館兒裏和二百多斤的黑人大力士掰手腕耗過一天一夜,指甲蓋都捏得出黑血,最終以他獲勝而告終。


    “您這人生經曆還真豐富多彩啊。”


    “是啊,現在又多添了一筆。”


    “怎麽說?”


    “跟著小姑娘肩扛著炮筒在海裏炸魚!哈哈!”


    “老爺子你開我玩笑!”


    “哈哈,誰叫你這麽有趣啊小姑娘。”


    “趕緊抓牢點兒什麽東西,隨便什麽都行,桅杆或者船身,它要上來,鬧出的動靜可不會小。”


    此時風更加猛烈,沒有下雨,但兩人的耳畔滿是唿唿的風聲,所以隻好靠手勢和大聲吼交流。


    “明白!大爺你也小心點兒!”


    韓曉光又朝鯊魚群射去兩枚炮彈,炸出一堆碎屍,隨後雙手抱緊了船上的桅杆,順道把那破破爛爛縫縫又補補的舊船帆卷好收起。


    此時的女子心中隻有一個感覺——


    大海在震動。


    陡然間,本就波濤洶湧的洋麵上掀起一座深邃的山峰,頂峰上落下的一塊兒碎石,滾落至山腳,便是比一艘巨輪還要龐大的巨浪。


    伸向四麵八方的觸手從“海山”中探出,吸盤、眼球、畸變的節肢與深綠色的身軀。


    隻是短暫的幾分鍾,海山下的怪獸便徹底暴露出來,那雙獨屬於章魚的冰冷眼眸裏此時滿是憤怒。


    以及隱藏在這怒火背後的,藏得極深的,恐懼。


    作為古老神隻沉睡長眠時的載體,章魚從誕生起便不曾體會過“恐懼”為何物。


    但此刻,在一艘小船,在一位駕著小船的老人身上,在一個普通的老頭兒身上,它卻隱隱察覺到那種陌生但本能的情緒。


    “——!!!”


    章魚沒有發聲器官,韓曉光除了風聲和海浪聲之外什麽都沒有聽到。


    可她就是有一種直覺——這大魚在發出吼叫。


    憤怒的吼叫。


    “聽到了嗎姑娘。”


    “它在迴應我們,哈哈!”


    “它應戰了!它應戰了!它應戰了!!!”


    聖地亞哥現在完全興奮起來了,全然不複韓曉光第一次在沙灘上見到他時那行將就木的樣子,仿佛青春又迴到了他的身上,熱血奔湧,肌肉豐足。


    “來吧!來吧!!!”


    “老天啊,看著我們吧!”


    “不是我弄死這大家夥!就是我做了它的今日晚餐!”


    老者癲狂的笑著,那魚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強得多,也野性的多。


    小船兒甚至比不上章魚吸盤上的一個小凸點兒,小得可憐。


    然而就是這小得可憐的船兒,小得可憐的人兒,反而在朝偉岸的章魚宣戰。


    聖地亞哥不在乎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他隻在乎,今天,他要捕到這條“魚”!


    戰鬥,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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