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結賬。”


    林萌起手伸出手指戳破從詭異老板娘鼻子裏冒出來的巨大泡泡,將老板娘從【休息】中解脫出來。


    八隻猩紅的眸子緩緩睜開,像是還沒睡醒的樣子,的確,此刻距離她進入安眠不過一個小時,【織娘】用手扣住從上往下數第三顆眼球,摘出來在衣服上蹭上幾下,用嘴嗬了幾口氣,覺得沒什麽問題後,又塞了迴去。


    “買東西?”


    林萌點了點頭,將手中提著的袋子放到前台的桌子上。雖然挑選了很長時間,不過林萌並沒有買太多的東西,隻是幾件必要的換洗衣物和兩雙鞋子,日常用具在衣品店買是不合算的,他準備出門找找更便宜的店。


    畢竟窮嘛,精打細算些不寒磣。


    更何況他細胳膊細腿的,買多了太重,帶不迴去,分兩批送又太麻煩,反倒不如少買一些。


    “多少錢?大學牲能打折嗎?”


    林萌將四個包裹細細排成一排,整整齊齊,還在打著瞌睡的【織娘】隻掃了一眼,接著八隻紅色眼眸半睜著看向櫃台前僅有她胸高的奇怪東西。


    “您看著給吧。”她不想惹麻煩。


    這句“看著給”叫林萌犯了難,他打開手機,看看手機裏的餘額,這家店的衣服品質確實不錯,他挑的衣服又合身又合眼,鞋襪柔軟不硌腳,穿著身上就覺得不是便宜貨。


    給少了,他覺得虧了老板,給多了,他也窮賤。


    “150一件,算我六百塊錢,您看行嗎?”林萌謹慎的報了一個他現在能夠承受的價錢。他待會還要去買些其他東西,這個月的房租也要交上一部分,有些捉襟見肘。


    “五百吧,現金還是掃碼?”


    【織娘】總覺得今天蘇醒的狀態有些不太對,一隻手從身後伸了伸,掏出塊小牌子——她的收款碼。


    話說,黑天也有太陽麽?


    “那太好了,老板娘你真是好心人,我以後還往你這裏買衣服!”林萌聞聲如蒙大赦,沒想到報大學牲的身份買東西真能便宜!


    三下五除二的掃碼付款,將櫃台上放的包裹一掃而空,昂首挺胸的走出店鋪,隻留下【織娘】孤身在櫃台裏踟躕。


    “收款碼,是什麽東西......”


    “現金......又是什麽?”


    【織娘】覺得今天意識有點亂,幹脆把所有眼球都扣下來依次精心清洗。這次比先前那次細致很多,她精心的取出一片雪白的絲綢,將八顆碩大的眼珠用唾液依次打濕,隨後用絲綢輕輕擦拭,反複幾遍,終於侍弄幹淨,才將眼珠一個個“咕嘟咕嘟”的塞進眼眶。


    “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進來了?”


    蛛型詭異終於清醒了一些,向前望去,櫥窗外滿是慘白的陽光。哪裏是什麽黑夜,太陽尚未落山。


    她在本該【休息】的時刻被喚醒了?怎麽可能?這是自她誕生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


    【織娘】心頭有些害怕了,她實在迴憶不起最初有什麽東西進入了她的店鋪,甚至還【付錢】買了她的【子嗣】。


    看向那些毫無波瀾睡如死屍的衣服們,織娘的臉上陰晴不定,終於隻留下一聲歎息。


    不管那是什麽東西,都是她不能招惹的存在。


    一個能無視【休息】規則的怪物,一個能夠將詭異從【休息】中喚醒的怪物,它會強大到什麽程度,織娘根本不敢想。


    萬幸的是,那個東西似乎也遵守著某些規則。


    織娘打開她原本空空如也的抽屜,裏麵整整齊齊碼好了五百個大小相同的小鬼頭,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原來這個世界的通用貨幣就是這種便以攜帶的小骷髏頭。


    織娘貪婪的望著一屜慘白慘白的小籠包,渾然忘卻什麽是“現金”,什麽是“付款碼”。


    遺忘,不是壞事。


    ......


    從【青衣坊】出來的林萌意氣風發,沒想到五百塊漂到了這些好貨,不禁令他感慨異世界低廉的物價,要是放在以前,店員少說得從他身上再多撈七八百塊錢。


    “這家店的老板娘真是好人啊,好人的店就該讓好人多光顧。”


    兩手提著包裹,心情極度愉悅的林萌悠哉悠哉的哼著小曲,自詡為好人的他決定以後一定要多來光顧這家店。


    單純隻是為了照顧老板娘的生意,絕不是貪圖這裏物美價廉的商品與善解人意的老板娘。


    “老板娘肯定是看我衣著寒酸,覺得我過得不容易,才願意便宜些賣我的。”


    林萌長歎一聲,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穿著:上身一件輕薄而泛黃的白色襯衫,下身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一雙白鞋穿成灰鞋,朝著成為黑鞋道路一路狂奔。


    很難不讓人產生同情。


    站住腳發出短暫的感慨,林萌重新踏上購置物品的道路。想想這一路走來,有麵冷心善的傑克小姐願意租房給他,有好心的環衛工爺爺願意指路給他,現在又有心地善良的店長低價賣他衣物,這個世界的人們好溫暖。


    他真的,快哭死。


    直走到日中,林萌終於置辦好了家夥什,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迴走。想到家裏櫥櫃裏有米有麵,林萌買上一捆粉條,三斤上好的五花肉,準備拿迴家做紅燒肉燉粉條吃。


    街道上的環衛工多了起來,它們形色各異,或是用舌頭將地麵舔舐的一幹二淨,或是吐出大口粘液,將碎肉殘渣分解,之後再吸溜迴去。


    林萌隻是在雜貨店多買了些小物件,老板便特實誠的送上兩塊生薑,林萌推脫半天,隻好硬著頭皮收下。


    商戶們的善意裝滿了林萌的胸膛。


    他對這條商業步行街的好感更高了。


    林萌朝著瓦倫丁宅邸的方向緩步迴返,路途中不忘觀察周圍的風景。待他漸漸遠去,陰影中歇息的蛞蝓老人拄著刮刀緩緩挪步,粘液在地麵上留下一道銀痕,權當是地磚的營養補充劑。


    祂走到另一條街前,林萌不久前就是從這條支流街道走出來的。


    但目光渾濁,癡癡傻傻的蛞蝓分明記得,無詭街原來沒有這條分支,從來沒有。


    無詭街從來隻有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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