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最後一個字的音都沒落定,更別提是否在意他的迴應了。


    葉鼎之嘴角拉平,按下手中模型舵底座上的一個按鈕,船隻停住了。


    他盯著空無一人的小舟,看著船身與水麵交界處的淺淺漣漪,心中是壓不住的失落。


    仙落凡間,他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冒出四個字——遊戲人間。


    “雲哥,你怎麽了?”百裏東君發現他情緒不對。


    葉鼎之苦笑:“小荷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我怕有一天她會像今天離開一樣,自己決定了,不聽我迴應就走了,而我能做的隻有等待。”


    他不怕等待,但他不知道哪一次會是她的一去不迴。


    “那就把自己的感受和她說清楚。”百裏東君撩了一下水,觸手的涼意讓他有些貪戀,幹脆把手浸在江水中,“壓著不說,一切在心底不斷按壓積蓄,遲早會爆發的。情緒過烈,衝動之下做了什麽,雲哥,我怕你會後悔。”


    他情緒都不帶過夜的,什麽事找當事人弄清楚,才不自己找罪受呢。


    一陣風從山那邊穿林而過,帶動樹葉沙沙作響,又略過江麵,帶著水汽,襲身而過。


    小荷腳踩在終年不化的積雪上,立於最高峰的頂端,置身雲霧之間,凜冽的風吹得她寬袖獵獵作響。


    “我配得上最好的,我值得最好的,無論什麽珍貴的,我都配得上,天仙配!”小荷雙手放在嘴邊比著喇叭狀,看著雲霧大喊。


    周邊寂靜,聲音穿過雲霧送往了四方的遠處,迴應她的是隆隆聲。


    “啊——!哈哈哈……我最配——!啊啊啊啊啊啊!!!!”


    喊完之後,小荷心情舒暢,整個人都感覺輕了三斤。


    正高興著呢,隆隆聲不停,聽著氣勢磅礴,帶著排山倒海的衝蕩奔湧。


    小荷神識掃過,哦,原來是雪崩啊,反正也沒人,崩了也沒事。


    但還是出手了,消散了一場由她引起的災。


    畢竟動植物也是有必要護一護的,這裏生存艱難,一場無妄之災實在不必要。


    心中暢快了,她就消失在了山頂,迴了自己的小舟。


    天界


    幽蘭口中咀嚼著桃肉,看著放聲大喊的小荷,眼中滿是憐惜:“小荷自然配得上最好的,真可憐,都被紅塵中的險惡人心刺激得憋屈成這樣。”


    魔君的座位前放著一張長案,左邊推著魔界的政務,右邊堆著仙界的雜事,處理完一份左邊的,就拿一份右邊的來調劑一下心情。


    天界的雜事在她看來就像是笑話,說實話,看天界的笑話,她很高興,連處理政務都更有動力了。


    好在,她麵具覆麵,隻要不笑出聲,沒人能知道低頭處理政務的她正在大肆嘲笑。


    除了,探頭探腦出現在她和奏折中間瞅著她眼睛看的古神牌位。


    這性格,真的比小孩子還小孩子,是故去後,留下的……是徹底解開了束縛,放飛了自我嗎?


    “咳,小荷估計是被那個青王的話給影響了,心中壓抑,就跑上山隨便喊喊,舒舒心中的鬱氣。”魔君合上奏折,語氣很是正經。


    行雲隻覺得這一仙一魔生了眼疾,才對小荷有了刻板的良好印象。


    在他化身為行雲時,小荷一直都是跳脫的,整日跑出去憨吃憨玩,迴來就總是癡纏著沈璃,半點眼色也無。


    就像第二個拂容君,就是沒拂容君吵鬧,比起拂容君還知道在夜裏修行,更多了些責任心,隻能說不愧是天道牽的紅線。


    “天界的職位冗雜,需要精簡一些,魔君有經驗,就幫忙列個章程吧。”行止翻著寥寥的幾本重要的奏折,聲音清冷。


    魔君心情突然不好了,透過麵具傳來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沉悶:“是。”


    究竟還有沒有人記得,她是魔界的魔君,不是天界的仙!


    有著定位標識,小荷精確地迴到了小舟上,心情格外不錯的她不斷從空間裏掏出大把的魚食,朝舟兩側撒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她嘴裏哼著“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煙呐”的調子,一左一右進行著魚式施粥。


    小舟因著她忽左忽右的撒食動作無規律地左右晃著,隨著她的蹦跳還不時上下浮沉。


    看著周邊聚攏過來的魚群,密密麻麻的看著著實有些心麻,小荷也不唱了,撒了最後一把魚食,拍拍手。


    “各位魚弟魚妹魚崽崽們,大家吃好喝好哈!撒食歡慶的時間到了,我就先行離場了哈。”


    小荷麵上笑盈盈的,齒縫逼出聲音,朝著小聲催促:“葉…葉鼎之,快,驅船快走!”


    葉鼎之很上道,立刻驅船疾行。


    離開了好一段距離,船速才緩了下來。


    葉鼎之看了眼百裏東君,兩人默契地換了位置,他踏著粗繩跑到了小荷的小舟上。


    “沒事了。”葉鼎之把人拉進懷裏,手輕拍著她的背脊,輕聲安撫。


    小荷知道魚有跳出水麵吃蟲子和野果的習性,一些植食性魚類還會跳出水麵吃水草和蓮花。


    沒錯,魚會吃蓮花,尤其是草魚。


    在蓮花開放後,水中的荷葉就會有所減少,鮮嫩的蓮花會成為那些魚的食物,其他魚看到這種行為就會跟風效仿。


    而如今,她就是蓮花。


    看到魚群她其實並不會有什麽,甚至她還愛吃魚,但是,這次魚太多了,密密麻麻看得滲人。


    再是,她聽到有魚說,感覺她很好吃的樣子。


    她後知後覺生出了更洶湧的恐懼,才想起來,魚會啃咬蓮葉,進食蓮瓣,整朵蓮恨不得一拔三尺高。


    “嗚~還好你反應快……”不然再遲一些,她今天就要大開殺界出手轟魚了,可能會不小心把小舟也轟爛。


    小荷抱緊葉鼎之,頭埋進他懷裏,身子還在不住地顫,一想到密密麻麻幾乎鋪滿視野的魚,整個人打心底透著恐懼和排斥。


    這個世界,她再也不撒魚食了。


    自從成了蓮花身,她再沒想起用過蠱蟲,下意識有些排斥,但她自己還不覺得。


    今天,她終於意識到,本體對她的影響了。


    “沒事了,現在一條魚都看不到了。”葉鼎之聲音很溫柔,他能感受到,小荷是真的害怕,不,是恐懼,這麽想著,他臂膊用力,把她抱得更緊了。


    百裏東君沒說話,雖然這事兒吧可以說是雲姑娘自找的,但即使是他,看到那麽多魚,也嚇了一跳,有些想跑,更別提作為魚群密集中心的小姑娘了。


    也不知道雲姑娘撒的是什麽魚食,要是捕魚人知道了,還不樂死。


    好一會兒後,小荷終於能克製自己不再去想魚群密集的場麵了,整個人也漸漸舒緩下來。


    她很納悶,自己不是傳說中的淨世白蓮嗎,怎麽還會怕魚怕蟲?


    係統表示她想多了,此淨世白蓮尚且非彼淨世白蓮,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禁製還在呢。


    況且,她現在還撐不起認同感,對自我認知頂多是蓮花仙,這樣也不奇怪。


    小荷鬱悶地拿頭撞了撞葉鼎之的肩膀。


    葉鼎之下巴抵在小荷的頭頂,蹭了蹭她的頭發。


    “嗯?”


    “丟死人了……”小荷聲音含糊,但還是被葉鼎之捕捉到了。


    “不丟人。”


    小荷仰頭,探究地觀察了葉鼎之好一會兒,發現他確實沒在笑她,這才委委屈屈地:“小霸王指定在笑我。”


    葉鼎之想到小荷還在歡快撒魚食的時候,魚聚集得太快,又很密集,東君還抖了抖身子。


    他在小荷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眼中似春水瀲灩:“不會的,東君其實也被嚇到了的。”


    卻沒料到小荷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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