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之後,舉起右手食指繼續說著。梓乃“第一就是要與您對等交談。要把話說清楚,與您約好在某處單獨見麵。”


    梓乃“不然就算我說我被您襲擊,隻要您有不在場證明就沒有意義了。”


    葉隱:“……這麽說來的確是這樣呢。”


    要是她被襲擊的時候,我人在其他的地方就麻煩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有一段隻有我和她兩人獨處的時間。梓乃“還有另一個條件。”


    她繼食指之後也伸直了中指。她的手就這麽比出勝利的手勢。梓乃“必須要找到空檔,找您提出這件事情。”


    葉隱:“空檔?”


    梓乃“是的。要在您獨自一人的時候,與您做出約定。”


    梓乃“不這麽做的話就會被別人知道,是我主動把您找到四下無人的地方,並且還宣稱我被您襲擊的。”


    原來如此。必須是由我把她叫到四下無人的地方。不然的話,這樣的狀況就太不自然了。梓乃“不過老師,您的身邊總是會有其他人。可能是小殿,或者是班上的大家。”


    梓乃“獨處的時間長到足以讓我找您說話的狀況,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她如此說完放下手,再度把包裝盒抱在胸前。梓乃“所以我隻好主動進入大家和老師圍成的圈子裏。為了在其中找出您些許的空檔。”


    啊。她的這番話,總算讓我的心裏有個底了。芡從進入夏天之前的時期,不對,應該是去海邊玩的那時候開始吧?梓乃開始主動讓自己置身在學生們之間。我以這是她自己的努力。以為她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克服恐懼症。然而,對她而言並非如此。梓乃“這樣有所矛盾對吧?被您的事情遮蔽了雙眼,沒有發現自己正在做什麽。”


    她笑了。這次她露出的是無言以對的表情。梓乃“老師,我為了把您趕走,讓我再度恢複成一個人獨處,所以踏進了大家的圈子裏。”


    她就這麽露出苦笑接近了一步。並且將雙手放在身後。梓乃“真的很無言以對吧?既然是為了要趕走您,我就可以忍耐著與大家在一起了。”


    梓乃“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既然做得到這樣的事情,其實陷害您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我也稍微開始發出了笑聲。她說得沒錯。她想要排除我的最基本理由,就是因為她無法生活在人群之中。所以她隻想要得到殿子,試著要趕走我。然而她為此開始活在人群之中。忍受了至今無法忍受的恐怖。所謂的本末倒置就是這樣吧。梓乃“剛開始我滿腦子都隻想要陷害您。不過,像這樣與大家相處一陣子之後,我就開始感覺到了。”


    梓乃收起苦笑,恢複成原來的笑容。梓乃“『啊啊,其實這樣也不錯呢』這樣。”


    她那微微傾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幸福。梓乃“當然我並不是不會害怕大家。”


    梓乃“雖然害怕,不過為了我開始感覺到的『快樂』,或許稍微忍耐一下也不錯。我開始會這麽認為了……”


    她閉上眼睛,將手放在胸前。梓乃“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對於您的憎恨也變得微薄了。所以開始想說不要把您塑造成罪犯。”


    葉隱:“結果就因此收手了嗎?”


    梓乃“不是的。”


    梓乃搖了搖頭。梓乃“雖然我有這種想法,不過在煙火大會的那天晚上,我聽到了老師和小殿的對話。”


    葉隱:“那件事情?你有聽到?”


    梓乃“是的。我很震驚。小殿正打算要拋棄我。當時的我是這麽認為的。”


    梓乃“所以與其說是憎恨您,不如說我是為了不讓小殿拋棄我,才繼續進行這個計畫的。”


    梓乃張開眼睛之後,像是抱持著歉意微微低下頭來。梓乃“實際上,計畫很順利地進行了。我在露營的那天晚上找您出來,並且在那裏等待著。”


    梓乃“再來隻要您出現就行了。隻要我發出尖叫聲,迴到大家的身邊就行了。可是……”


    然後她再度露出苦笑。那已經超越了無可奈何的程度,甚至有種樂在其中的感覺。梓乃“不過,來到那裏的並不是您,而是穿著黑衣服的阪水老師。”


    梓乃在四下無人的地方獨處。足以陷害我的條件,也可以直接轉換為足以讓變態襲擊別人的條件。梓乃“我好怕,真的。很強的力氣還有可怕的眼睛。他壓在我身上害我無法動彈。還有,我的身體即將要被玷汙的絕望感。”


    梓乃的身體發出顫抖。大概是當時的恐怖又在腦中蘇醒了吧。梓乃“不過這是我自作自受。這是我想要陷害老師的罪過。是我原本就應該要接受的處罰。”


    梓乃“隻不過是這樣的事情降臨在我的身上。就隻是這樣而已。”


    葉隱:“梓乃……”


    她的眼中開始浮現淚水。淚水在照亮四周的純白月光之中閃閃發亮。梓乃“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知道了。知道我正想做出多麽罪孽深重的事情。”


    梓乃“知道我正想把多麽邪惡的行徑嫁禍給您。”


    一條光線沿著她的臉頰移動。這條線抵達她的下巴之後,就化為幾顆光珠落下。梓乃“對不起,老師,我是個笨蛋。我差點就對您做出這麽不得了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然後她深深低下頭來。因為這樣,使得她的眼淚不斷滴落,在地麵描繪出一塊幾何圖形。梓乃“而且,我又被您救了一次。我到底要怎麽說才好……”


    葉隱:“沒關係的,梓乃。結果你並沒有這麽做。這樣就夠了。”


    梓乃“對不起……!”


    即使我原諒了她,梓乃還是再一次大聲道歉。等到梓乃抬起頭來,已經是幾十秒之後的事情了。她抬起頭之後拭去眼淚,並且再度開口說道。梓乃“……然後,從那天之後,世界上的一切看起來忽然改變了。”


    梓乃“冷靜下來的我開始察覺到,自己還是可以勉強處在人群之中。也察覺到自己太依賴小殿了。”


    開始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眼神化為前一陣子常常看到的,充滿慈愛的眼神。或者這樣的變化,正是現在的她所依靠的支柱吧。梓乃“其實在聽到小殿那件事情的時候,我應該要擔心小殿才對的。”


    梓乃“可是我卻隻想到我自己的事情。”


    梓乃“就像是像要對老師所做的那樣,我有著想要擅自利用小殿的心態。”


    葉隱:“所以才覺得應該要努力嗎?希望可以就這麽一個人好好獨立。”


    梓乃“是的。我希望總有一天可以這個樣子。”


    她維持著這樣的表情大幅點了點頭。梓乃“……然後最大的變化,就是老師,您的事情。”


    葉隱:“我?”


    梓乃“是的。冷靜下來迴顧這半年之後,我就知道自己,那個……”


    梓乃“我就開始清楚知道,老師其實有多麽照顧我……”


    她潔白的臉頰逐漸被染成粉紅色。同時筆直看著我的眼睛,也開始有些遊移不定。梓乃“然後,所以……”


    說到這裏,她低下了頭。梓乃“所以……”


    再度這麽說之後,梓乃忽然抬起頭來。梓乃“我的心就被您所吸引了。我就這樣愛上您了。”


    梓乃筆直麵對我如此說道。她滿臉通紅,甚至還微微顫抖。然而這並不是因為恐怖。即使是我也馬上就知道了。梓乃“然後,您也終於接受我了。”


    葉隱:“因為我也是,那個,看到這麽努力的你就,怎麽說呢……”


    就想要為你加油打氣。我喜歡你的這張笑臉。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原因。不過這一切異口同聲地這麽喊著。她是個非常棒的女孩。梓乃“跳舞、馬拉鬆大賽、聖誕節。我好開心,而且好幸福。”


    她的表情正如她所說的閃閃發亮。梓乃“能夠與大家在一起,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和您在一起的每一天,成為了對我來說首度得到的,幸福的寶物。”


    梓乃“所以對於給了我這種契機的您,我已經深深地愛上您了。”


    然後說到這裏的下一秒,她的表情蒙上了陰影。這是最近她開始對我露出的,那個悲傷的表情。梓乃“可是老師,事到如今的您,變得偶爾會露出悲傷的表情。”


    梓乃“隻要我想要前往您的身邊,您就會試著逃避。”


    葉隱:“梓乃……”


    梓乃“為什麽呢……?為什麽您,事到如今卻開始怕我呢……?”


    梓乃的眼神非常認真。與至今的任何表情都不一樣。其中並沒有喜悅或悲傷。純粹就是堅強的意誌。這樣的意誌在她的眼中閃耀著。原來如此,是這個原因嗎……看到梓乃的這個樣子,我終於察覺到她把我找來這裏的原因了。她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為了知道我為什麽要逃避她,為了知道我真正害怕的事情。梓乃『為什麽您要逃走呢?我明明都已經,連一步都不打算逃了……』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語。就是這樣的。她並不是想要和我道別。如今的她不願意用這種逃避的方法。她早在很久以前,就成為比我還要堅強的人了。


    葉隱:“梓乃……我……”


    話語自然從口中說了出來。


    葉隱:“我在害怕……”


    我已經不想隱瞞或是瞞混過去了。眼前的少女就是如此高雅堅強,如此溫柔,甚至會讓我想要說出一切。梓乃“您所害怕的……是我嗎?”


    葉隱:“……不是。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然後……”


    我的內心深處出現一陣痛楚。那是我兒時的記憶。難過的迴憶。被我最愛的人狠狠背叛的記憶。


    葉隱:“即使如此,要是那個人再度消失在我麵前的話……”


    我的親生父母輕易拋棄了我。雖然並不富裕,但我覺得我的家庭算是蠻幸福的。所以我愛著他們,並且相信他們也是愛我的。然而那件事情忽然發生了。某天我忽然被拋棄,隻剩下堆積如山的債務。然後他們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麵前。要是,再度發生相同的事情……要是我真心愛上的人消失……


    葉隱:“想到這裏,我、我就……”


    我開始顫抖。將自己的心情率直化為言語表達出來之後,這份恐怖更為鮮明地緊抓著我的內心。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纏在身體中心的惡寒,逐漸使全身變得冰冷。


    葉隱:“梓乃……我一直在害怕,梓乃總有一天可能會離開我的身邊……”


    是的。這就是我葉隱葉隱:所擁有最大的缺陷。乍看之下不會背叛他人而且為人誠實。然而這隻是我做給背叛自己的親生雙親看的。自己跟那些家夥不一樣。我隻是要這樣告訴自己罷了。而且我的心底不相信他人。一直害怕著總有一天會遭到背叛。所以無法真的愛上任何人。所以會在被愛的瞬間想要抽身而退。避免我也愛上對方,然後遭到背叛。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我,如果是罹患恐懼症的梓乃,我就可以放心與她來往。因為我覺得她也和我一樣,就真正的意義而言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但是她不認為應該如此。開始努力對我表露著她的愛情。所以,我開始想要逃避她。我實在是個任性的人。真的我的這種被害妄想,至今究竟已經傷害了多少人呢?


    葉隱:“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我止不住顫抖。這是深植於我的身體與內心深處,原始的恐怖。沒辦法這麽輕易就抹滅的。因為這是在這十幾年來,一有狀況就會前來折磨我的惡夢。梓乃“您隻要……這樣子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有種東西包裹著我顫抖的手。溫柔的溫暖。像是包覆著一切的慈祥力量。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柔軟的肌膚觸感。梓乃“就算是會顫抖,也沒關係的。因為我也很害怕的。”


    葉隱:“梓乃……?”


    包覆著我的手的東西,是梓乃的手。那是細長、白淨、柔順,至今絕對無法直接碰觸到的手。而我也同時感覺到了。從她手中傳來的些微顫抖。這與我自己的顫抖不一樣。梓乃在顫抖。因為她握著我的手。


    葉隱:“梓乃,快放手!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嗎?!”


    梓乃“是、是的,我知道的!”


    她的臉上出現些微的痛苦。對人恐懼症的確正在慢慢康複。她已經開始習慣處在人群之中,也開始習慣與他人交談了。然而如果是像這樣彼此接觸,她肯定還會抗拒才對。這從她目前的樣子也顯而易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微微滲出汗水。她隻是把這份恐怖,以堅強的意誌強行壓抑下來罷了。即使如此,她卻絕對不肯放開我的手。她緊握著我的手,繼續讓肌膚彼此接觸。梓乃“不要逃避,老師。因為我也不會再逃避了。”


    並且露出笑容。雖然這張笑容因為痛苦而扭曲,然而我實在無法讓自己的目光移開。拚命的眼神,充滿決心的表情。她那堅定的意誌強烈吸引著我。


    葉隱:“梓乃,我、我……”


    梓乃“我知道的。我知道您還沒辦法接受我。”


    梓乃“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愛著您。所以……”


    一陣緊縮。她增強了手的力道。就像是要平息彼此的顫抖。梓乃“所以請您和我一起忍耐吧。這份痛楚、這份痛苦,由我們一起分擔……”


    梓乃……梓乃“我害怕您,您害怕我。我們害怕著彼此。可是、可是!”


    梓乃的表情再度變得掙紮。梓乃“可是正因如此,請您和我一起跨越障礙吧。”


    梓乃“直到我習慣讓您觸碰我為止……”


    梓乃“以及,直到您相信我的心意為止。”


    梓乃“就像這樣,兩個人永遠……唔!”


    她一講完這些話就低下了頭。身體的顫抖越來越強烈。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放手。她緊緊握住我的手,絕對不會讓自己主動鬆手。


    葉隱:“你……”


    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強硬手段。不等恐懼症痊愈


    梓乃“………老師………”


    隨即梓乃的表情變得更加耀眼了。看到這樣的梓乃,我也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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