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力吧。”南楓說完,想起剛才韓老蔫說要保韓氏周全的話。“你的女人,真的懷孕了?”


    韓老蔫點點頭:“我傷重修養那會兒,閑著無聊跟張婆子學了幾招。今天早上本來想試試看,你猜怎麽著?三遍!結果一樣!”


    韓老蔫得意的像個100多斤的孩子,絲毫沒有剛才情緒激動時候的瘋狂。


    “你的孩子,以後跟我姓了。”南楓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


    韓老蔫愣在那好一會,向著南楓走的方向拜了下去。


    “我韓老蔫除了幫主,沒這麽對人低聲下氣過,從來沒有!從今後,你就是我韓老蔫的大恩人,我生為你祈禱,死了,陰魂也要護你!”


    ......


    韓老蔫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如常的繼續割稻子。傍晚迴家,一一與村口的老人打招唿;幫著周寡婦教訓他們家的淘孩子,讓他學著懂事一點;迴到家清洗著身上,韓氏今天晚上也早早做好了飯等著他們爺倆。


    飯後,韓聰迴屋睡了,韓老蔫摟著韓氏躺在床上。


    “你是不是有心事?”韓氏悄悄問道。


    “每天都盼著晚上的這個時候,心裏能沒事嗎?”韓老蔫笑道。


    “壞死了!”韓氏好似大姑娘一樣害羞的把頭蒙在被窩裏,不肯出來。


    ......


    月上樹梢,不巧碰上了一片烏雲,霎時間天地昏暗了起來。


    在村口小葉山上,不知何時站了一隊將領。


    為首一人不怒自威。


    身穿明光鎧,濃眉厚唇,獨眼蓄須,約莫三十歲光景。


    此時他一言不發,右手習慣性的捋著胡須,眼望著小葉村僅有的幾處燈火。


    有探馬來報,部隊將村子包圍完畢,隻等令下。


    這位將官身邊有人說道:“鄭壇主,醜話在前。聲勢你可以搞得大一點,但絕不允許暗衛人馬接近韓老蔫家裏,萬一嚇到了那孩子,你我吃不了兜著走!”


    獨眼將官迴首看著這個他們私底下稱其為“白紙扇”的男人,也不生氣,反而開口說道:“我這些兒郎們自然懂得規矩,隻是希望這遭天譴的活計,最後果真能助幫主成其大事。”


    “這就無需鄭壇主操心了。南楓先走一步。”


    說話的人,赫然就是南楓,他說完也不走山路,直接從山上一衝而下,竟如鴻雁一般輕飄飄的飛下山崖,落在村口的一戶人家房頂,與早已等候的7、8個人影匯合,向韓家奔去,轉瞬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鄭壇主是從距此地一百多裏的梧桐縣趕來,早在2天前就出發趕往臨江縣,換上了朝廷軍隊的甲胄,在那裏他與其他從各地趕來的暗衛集合後一起過來的。


    他接到的命令是代領這個臨時組建的軍隊,配合南左使封鎖小葉村,燒毀一切建築、殺光所有原住民。


    鄭壇主此時看著南楓越下懸崖,與其手下匯合,而這幾個手下在那裏許久,他竟未曾發現,不由暗暗心驚。


    難怪這麽年輕就已經是幫主的左膀右臂,就這一手輕功,恐怕就能入江湖十人之列,更別說那些從隱匿功夫就可見一斑的虎狼護衛。


    他當然清楚這裏麵有南楓故意顯露出來,震懾他的意思。


    但江湖是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他也不以為忤。


    想到這,他嘿嘿一笑,迴頭對手下說道:“南左使已經奔赴目標,我們也得幹的漂亮點,別讓人小瞧了!”他伸手一指小葉村,“給我屠了!”


    隨著一聲令下,小葉山上的探馬飛速向各個作戰單位傳令。


    鄭壇主並沒有參與屠殺,據情報來看,這裏並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武林人士,但他需要在製高點觀察,以備不測。


    不到10息,小葉村周圍的兵馬如烏雲一般將其圍攏,從烏雲中分出數十個3、5人一組的小隊人馬,四處點火,見人就殺。


    霎時間,四處火起,喊殺衝天,戰騎與刀影紛飛,如群魔亂舞;火焰騰空、熱浪洶湧,如紅日墜地般映照著殘垣斷壁,恍如白晝。


    四處亂跑的,丟了鞋子;攜家帶口的,妻離子散;祈求饒命的,沒了頭顱;跑出村外的,屍棄荒野;東躲西藏的,悶死窖中。


    滿村哀嚎不斷,處處熱浪翻湧。


    此時上天無路,入地更無門!


    好一個人間地獄!


    南楓帶著人來到韓家的時候,村裏的火已經起來了。


    南楓一腳將韓老蔫家的門踹開,走到裏屋,發現韓老蔫和韓氏已經穿戴整齊,不禁微微一愣。


    “韓老蔫,你的事發了!趕快跟兄弟們避避!”雖然事情有些詭異,但南楓依然按照他和韓老蔫商量好的計劃來。


    “誒,早知如此,就該走遠點,何苦今日還害了這一村百姓!”韓老蔫嘴裏發苦。他心裏明白此時多說無益,走到韓聰屋外,一把推開門,發現韓聰已經醒來,但還沒有意識到外麵發生了什麽。


    “爹,誰家走水了嗎?你要去救火?”韓聰還以為哪家著火了。這才剛入秋,現在著火的話,家裏糧食什麽的要是燒了,損失不小。


    韓老蔫愣了一下,幫著韓聰穿好衣服,抱起他就往外走。


    “別說話,外麵是你南楓世叔,以後跟他好好相處,聽他的話。”


    韓老蔫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韓聰可能還在迷糊,沒有多想。


    南楓接過韓聰,換了個姿勢讓迷糊的他趴著舒服些。


    “妹妹,你和南楓先走。他們是來找我的,如果能盡早平息此事,也少造些殺孽,為咱孩子積點陰德。”


    韓老蔫剛要走,韓氏一把拽住了自己男人。


    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聽著外麵的喊殺、看著窗戶外烈火騰空後映照的火光,敏感的察覺到這一放手可能就是永別。


    “當家的,你可不能走啊,你扔下我們孤兒寡母,未來可怎麽辦啊?再說,我怎麽和聰兒交代啊!”韓氏哭著,驚嚇過度的她委頓在地上,怎麽也站不起來,卻死死拽著韓老蔫的衣服,不讓他走。


    “放心,好妹妹,我心裏有數。”韓老蔫到這時候還妄圖欺騙韓氏,卻怎麽也無法說服她。


    南楓見狀,將鍋台邊一個水瓢一腳踢過去,正中韓氏。


    韓氏一時間竟失去意識,鬆開了手。


    “你幹什麽!”韓老蔫衝南楓喊道。


    “隻是昏過去而已,你tm怎麽跟娘們似的!”南楓反吼道。


    “韓聰怎麽了?”屋裏這麽大動靜,韓聰又不是什麽都沒練過的普通孩子,怎麽可能這麽安靜?


    “用了點迷神香。你到底還要耽誤到什麽時候!”南楓也急了。


    韓老蔫看著韓聰,又看著韓氏。跺了跺腳。


    “再求你一件事!”


    “有什麽趕緊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南楓情知此時不走,暗衛人多嘴雜,萬一有人稍稍漏風,戲就白演了。


    “盡量拖延時間,告訴孩子和他娘,我會迴來的。”韓老蔫說完,走出屋外,從牛棚裏拿出來一對子母劍,從正門走了出去。


    南楓對一個親隨使個眼色,命其背上韓氏,便也來到院中。


    外麵紅光似海,喊殺聲依舊不絕。


    南楓靜等了一會,聽著喊殺聲將要靠到左近,便帶著眾人上房,從黑暗處遁走。


    ......


    韓老蔫走出門外,看到大街上眾人奔走唿號,心中隱隱不忍。


    迴首望去,目前自家這裏並沒有起火,和旁邊有如白晝的火海比起來,要陰暗的多。


    南楓與幾個隨從就是在這種陰暗的環境踏上屋頂,然後消失在了夜色裏。


    韓老蔫吐了一口氣,轉頭向著小葉山走去。


    ......


    小葉山上,被稱為“神仙”中人的鄭壇主,麵無表情的看著這片火海,和爭相逃命的村民。


    步伐穩健、又逆流而上的韓老蔫一出現,就被他關注,知道南楓事已經辦完了。


    他轉身吩咐了探馬一句,就慢悠悠下山來,往韓老蔫的方向走來。


    及至他走到韓老蔫近前,冒充官兵的眾兇徒已將韓老蔫圍了起來。


    鄭壇主穩了穩身形,一指韓老蔫:“本官聽說小葉村驚現‘白蓮教’餘黨,你便是那首犯韓老蔫,我猜的可對?”


    韓老蔫嘿嘿一樂:“我道是誰呢!這不是鄭瞎子嗎?怎麽?這種醃臢活現在也接了?”原本佝僂的身形,慢慢挺直,揚起頭來輕蔑的看著鄭壇主。


    鄭壇主心中一驚,就著旁邊的烈烈火焰仔細分辨,不由往後一退。


    “韓舵主!”鄭壇主不能不驚!


    韓瘋子曾是幫主手下的得力幹將。早在趙家時就負責鏟除轄境內不安定勢力,江湖人傳言韓瘋子殺起人來幾近瘋狂,而且遇強也愈強。


    鄭壇主曾在韓瘋子手下聽命過一段時間,真的是愈殺愈心驚,最後不得不申請外調以避開韓瘋子,避免產生心魔阻礙修煉。


    韓老蔫武功盡失的消息被刻意控製,避免他功力盡失後對幫眾產生不利影響。


    所以當他聽說韓瘋子刺殺幾大家族,安然退迴幫派養傷的消息後,對韓老蔫更是敬若神明。


    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見到,而且是如此多的“官兵”眾目睽睽之下,要與之“決一死戰”!


    鄭壇主此時想得很多,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幫裏有人故意要借此事鏟除他。


    韓老蔫當然看出來鄭壇主的疑慮,“我如今武功盡失,隻是個廢人罷了,你不必驚慌。”


    鄭壇主驚疑不定,這“武功盡失”由當事人說出來,能有幾分可信?萬一著了道,他又不是對手,那不是要立刻斃命?


    “韓舵主對幫派是勞苦功高,您又是元老,恐怕這裏麵有些誤會。不如我現在著人去追南左使,想來他應該還沒有走遠。等事情查明了,我等也好放心。”鄭壇主有心拖延,不願意正麵硬扛韓瘋子。


    正在這時,有一扛旗年輕官兵將旗子交給後麵的人,從懷裏逃出來一張便簽。“鄭壇主,幫主有令。”說著,恭恭敬敬的雙手將便簽呈上。


    鄭壇主看了一眼韓老蔫,又看了一眼這名扛旗手,轉身接過了便簽。


    隻見上麵寫著:“韓蟬功力盡失,心懷怨恨。已暗中附逆朝廷,見者皆可誅殺之。”


    鄭壇主看著“功力盡失”四字愣了許久,然後將其撕碎投入火裏。“這信箋還有誰看過?”


    “小的謹遵暗衛準則,隻壇主與幫主知悉!”那名小兵抱拳迴稟。


    鄭壇主知道暗衛紀律森嚴,絕不會出差錯。


    沉吟了一會兒,就在韓老蔫輕笑想說什麽的時候,鄭壇主突然出手,瞬間就到韓老蔫的麵前,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


    韓老蔫空有對陣經驗,卻無法躲開鄭壇主的攻擊。他的身形隻是微微側了一下,就被猛然攻來的一掌打翻在地。


    鄭壇主感覺如同打到了一根木頭一樣,手掌感覺深陷進韓老蔫的胸膛,一點也沒有武林中人對陣的那種堅韌感覺,心中大定,這韓老蔫是真的廢了。


    韓老蔫仰躺在地上,胸口陷進去一大塊。他知道他的肋骨斷了很多根,心髒和肺部因為這一掌,估計都成為肉糜了,他大口唿吸著就如同溺水的人一樣。


    臨終之際,他仿佛看到了韓氏,嬌羞的看著他,宛如那天的夜色一樣美;他還看到了韓聰領著他的孩子,屬於他自己的親生孩子,衝著他笑,他就也跟著他們一起笑...


    韓老蔫死了。


    鄭壇主本來因為第一掌隻是試探,沒有盡全力,所以想再補上一擊。但看到韓老蔫的神情和他胸膛塌陷的情況,他覺得沒有必要了。


    畢竟鞭屍這種事情,不但毫無疑義,而且也為人所看不起。


    他揮手招來那名報信的士兵:“幫主還說什麽了?韓老蔫的屍體有沒有交代怎麽處理?”


    “幫主的意思是帶迴去!”這名士兵看了看韓老蔫,小聲的提醒道,“他的身份特殊,鄭壇主最好是秘密帶迴比較好。”


    這名士兵看鄭壇主有些皺眉,情知將屍體秘密運迴,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又進言道;“小葉村家家都有木質的箱子,用來裝些衣服雜物之類的,不如拿來一用。”


    鄭壇主看了一眼這名扛旗手,點點頭算是領了他的好意:“那你就幫忙找個來,將屍體弄幹淨收進去吧。”


    說完這些話,鄭壇主命眾兵散開,擊殺小葉村的幸存者,不得漏下一人。


    兩刻鍾後,鄭壇主命所有“官兵”就地解散,迴到各自分舵,至於來時就穿著的兵甲,因為地點不一,就從哪穿來送迴哪去。


    鄭壇主隻帶了二十幾個他轄下的暗衛成員,將兵甲放到來時接頭的地點後,就不再理會。又與眾人扮作鏢師,押送村中搜刮來的財寶和韓老蔫的屍體,滿滿當當十幾車,往杭州幫會總壇而去。


    ......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南楓領著幾個親隨帶著韓氏母子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離村不遠的沼澤地裏休息。


    鄭壇主走後不久,有一個暗衛從小葉村方向趕來沼澤,悄悄跟南楓匯報小葉村的情況以及韓老蔫死後鄭壇主的安排。


    “他親自押解著迴總壇了?”南楓眉頭一皺。


    作為此次事件的負責人,他對於鄭壇主的爭功並不在意。隻是覺得他未免有些過於著急?


    從行動開始前碰頭時,南楓就感覺他有些不服管束。如果沒有人暗中指使,他哪來的膽子?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南楓看著悠悠轉醒的韓氏,以及韓聰。


    這兩人才是大麻煩。韓聰的身份自不待言,是計劃之中的關鍵。


    韓氏就難辦了,如果以幫主現在的情況,十有八九還是要殺掉韓氏的。


    南楓揉揉腦袋,這個韓老蔫死了還給自己這麽大個難題。


    “南楓兄弟,我男人在哪?怎麽沒見他?”韓氏聲音有些抖,感覺情緒隨時可能會爆發。


    得,正犯愁呢,這不就來了。


    南楓一臉的自信,用不溫不火的語調對韓氏說道:“嫂嫂放心,我們雖然一起衝出重圍,卻也沒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說著,他用扇子從頭向下虛滑了一個誇張的弧度,“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有什麽事的嗎?他隻是被其他事情絆住了。你放心,我已經和他約好在杭州城匯合。”


    韓氏看著南楓,就信了八成。


    南楓的外表在韓聰看來,絕對是帥哥一級的。此時一襲白衫,手裏握著折扇,語笑嫣嫣,確實稱得上風流倜儻。這樣的帥哥在某種情況下確實能給人安心的感覺


    “那咱們什麽時候走?他不在,我這心啊,總是放不下來。”


    “南楓叔,到底怎麽迴事啊?好像還有人家著火了?”從昨天晚上在臥室被韓老蔫叫醒,韓聰就被南楓用香迷暈,到現在還不清楚怎麽一迴事。


    “韓大哥與我等同在幫中任事,隻是他這些年厭倦了江湖中的仇殺,才安居於小村,不問世事。”南楓解釋道,韓聰倒還罷了,主要還是想安韓氏的心。


    “一直到最近小葉村的吳家遠親前來投宿,無意中看到了大哥的樣子,這才事發,引來官兵圍剿。隻是這吳家卻也不是什麽信男善女,竟想到將滿村屠盡,以白蓮亂黨之罪誣陷,好達到他們侵占田產、官兵盜走私財的目的。”


    說道這裏南楓一臉義憤,“真是罪大惡極!我來日必當引兄弟們報此仇,以解心中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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