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芝蘭踏上了前往梨花村的船,路上她安安靜靜的,穿著小姐的錦衣華服,惹來不少有意無意的目光。


    賀芝蘭心底有些惴惴不安,無論是誰來搭話,她都不理不睬。


    直到船停下,她才跟著人群出去。


    梨花村村民比之賀穎兒所在的村落顯得更加貧窮和落後。


    這裏隨處可見糞便,走過大半才看到一兩個人放牛吃草,而人們身上沒一件齊整的衣服,補丁東一塊西一塊。


    賀芝蘭剛一入村就被不少人圍觀,她高高地昂著頭顱,驕傲地像是隻孔雀。


    然而,當她看到前麵一個破敗的屋子外,一名婦人身著破爛不堪的衣服,低著頭嫌惡地掰扯著已經幹透了的牛糞之時,她整個人都顫抖地厲害。


    阮文慧每動一次手,整個人仰天幹嘔。


    眼角餘光看到了錦衣袖帶,她突然轉過頭來。


    賀芝蘭紅著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阮文慧站了起來,高興道:“芝蘭,你怎麽知道娘在這兒?”


    話一落,她又突然驚恐地看向別處,芝蘭既已知道,難道阮少博不知道嗎?


    低頭又看自己這身狼狽,她曾經告誡賀芝蘭的所有世家的高貴,似乎都被風吹散。


    阮文慧一噎。


    賀芝蘭幾乎是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歇斯底裏地尖叫道:“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娘親。”


    她說著將一疊畫紙甩到阮文慧的身上。


    阮文慧先是一愣,隨著她打開畫紙一看,整個人眼前一黑,險些往後栽去。


    “這是?你是從哪兒看到這東西的?”


    賀芝蘭那厭惡極了的目光刺地阮文慧幾乎沒有半分臉麵抬頭。


    賀芝蘭對她喝道:“你不知廉恥,你就沒有為我想一分一毫嗎?唐氏逼著我出阮家門,這樣的東西傳給外祖母眼前,你認為我該何去何從?”


    深宅內院,下人之間都彼此傳閱這樣的東西,賀芝蘭並不陌生,她五歲時候還看到爹與娘……


    當時她還聽得下人們之間談起此事,無不是言語隱晦又。淫。蕩。


    阮文慧沒想到最最鄙夷厭惡自己的人竟會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唯一的孩子!


    這一瞬,阮文慧隻覺得心頭所有的力氣都化為虛軟,一絲絲悲涼仿佛冬日裏刺骨而入見血就鑽的疾風將她貫穿。


    她眼眶一紅,指著賀芝蘭道:“就算我進了紅館,我也是你的生身母親,阮少博,你也休想再嫁了,你娘我險些死在他手上。你聽我的,你身上所有的首飾銀錢都拿出來,咱們逃去大元,隻有見到你姑婆,咱們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賀芝蘭掩嘴耳朵,欲轉身就逃。


    “我不要。”


    她憑什麽放棄堂堂的大家小姐的好日子不過,陪著阮文慧一步一步墮落下去。


    阮文慧心中莫名一疼,她低頭看自己身上這滿是補丁的衣服,突然笑了起來。


    “現在,連你都嫌我活著給你丟臉了?”


    賀芝蘭微微一愣,心都揪了起來。


    阮文慧咬牙,喝道:“我何嚐不是為了你謀前程?你外祖母將我丟棄,你大舅舅竟忍心看著我死,你表哥更是賤種,看著我被人淩。辱而不救,更想要我的命。怎麽?你也如此狼心狗肺,不想認我?”


    這幾句話說出,阮文慧隻揪著胸口,一口氣難以喘息。


    賀芝蘭憋得小臉通紅,眼淚一顆一顆落下。


    “娘,我沒有……”


    可是,她本是大家小姐,一步一步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難道,娘從來沒有愧疚過嗎?


    阮文慧又道:“我們去大元吧,你姑婆疼愛我,大元那才是咱們的歸宿。”


    賀芝蘭拚命地搖頭,“娘,你看看你現在這樣,你逃,你逃成了乞丐你知道嗎?我害怕,我害怕去大元的路上餓死,我害怕我終有一天會一無所有。娘,我還是留在這吧。”


    “你在癡人說夢嗎?你現在是一個娘死了的孤女,你外祖母身子不好,一旦她去了,你還沒長大,唐氏怎麽會容忍你進門?屆時你將會更局促不安,出入束手束腳,活得更像個奴婢。”


    賀芝蘭的雙手無力垂下。


    她嚶嚶地哭泣了起來。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賀家周氏逼著她離開,阮家唐氏一刻都不願意見到她。


    阮少博竟要殺她娘!


    她屏住了唿吸,大元!


    那個天朝上國,那個被所有小國趨之若鶩的大元。


    她突然道:“娘,咱們現在就走。”


    阮文慧算是吃夠了苦頭,她將賀芝蘭的好衣服去換了隔壁鄰居家兒子的破爛衣服,給不情不願的賀芝蘭換上,喬裝打扮成老太太和孫子出門尋親,即刻就逃。


    彼時賀家塢堡門前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門前。


    雖算不上黑壓壓一大片,也絕對是熱熱鬧鬧,哄鬧地很。


    易辰是薑火手下第一副手,他年不過半百,雖相術並不算精通,為人圓滑世故,處理事情來,總能事半功倍。


    易辰站在高高的牆頭,看了眼下方之人,就迴頭朝被賀穎兒委以重任,成為一堡之主的賀天道:“老爺,根據下人迴報,您兩兄弟來了,世家裏頭也來了不少人,其中趙家與譚少保大人一道前來,說要親自見您一麵。”


    賀天聽得譚少保來了,才想起來,原本與譚唯忠約好了一起上京。


    他眼神一黯,忙走了下去。


    賀穎兒剛巡完田地迴來,見著賀天如此,便一同走了出去。


    門外,得了消息的家丁道:“都別嚷嚷,我們老爺和小姐即刻就出來。”


    老爺?


    小姐?


    賀福與賀才二人對視了一眼,他們早已經被眼前的塢堡震驚地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原來以為是以訛傳訛,不過是那些沒見過世麵的村民胡亂杜撰的。


    可現在,這恢弘的高牆,這些訓練有素的家丁,還有這厚重的大門裏頭錦衣華服的父女,他們不禁認為,賀天發財了。


    二人如此一想,心底無不是一陣難受。


    難怪賀天急著要離開,不就是想著要撇開一家人,獨自享福了嗎?


    還搖身一變,當起了地主老爺。


    翁桃帶著賀花容站在何花身後,何花身邊的賀堂兩眼放光,隻看賀天出來,一改往日的不理不睬,忙上前道:“三叔三叔,您這是出息了。”


    賀穎兒冷冷地看了眼大堂兄,賀天也沒理賀堂。


    何花將賀堂往身後一拉,瞪了賀堂一眼,朝賀天笑道:“他不懂事。”


    賀穎兒不禁皺了皺眉頭,大伯一家過於疼愛賀堂,都這個年歲了,何花還能說不懂事?


    賀堂平日裏在縣裏頭幫著師爺跑跑腿,也算是有些見識,然而對賀天說的話,足以見得平日裏賀福是如何貶斥賀天了。


    賀天並沒有看向賀福賀才,這兩人但凡一聽到賀天叫大哥二哥,便立刻擺譜,賀天有心涼一涼他們。


    她朝趙家馬車過去,趙越拉開簾子,一襲月白的錦袍純白如雪,他清秀俊雅的麵容展開了笑容,“聽聞賀舉人不入京科考,趙越特來詢問。”


    賀天點了點頭,道:“都別在外頭待了,咱們進去吧。”


    一邊的劉府馬車也到了,賀穎兒朝前去,見著劉豐異帶著劉夫人下了馬車,她笑道:“夫人,豐異哥哥。”


    劉豐異見賀穎兒,下意識朝她身後看去。


    賀穎兒笑了笑,似乎沒有看到劉豐異的異樣,隻對微微有些發愣的劉夫人道:“夫人可是嫌我這塢堡小,不願意踏入?”


    劉夫人掐了賀穎兒粉嫩的臉,“帶路去,皮猴。”


    賀穎兒拉著劉夫人的手,那邊賀天也朝劉夫人行了一禮,幾人入了裏頭,薑火才對賀福賀才道:“老爺有貴客要招待,幾位若沒有急事,請隨我來。”


    薑火朝身後的易辰使了個眼色,易辰便帶著麵有異色的賀福賀才幾人走入塢堡。


    賀福自然有氣,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賀天不清楚嗎?


    為何招唿都不打,隻派了個下人來招待自己?


    薑火與易辰說話進退有度,謙恭有禮,讓不少來見識見識的村民都頗覺得如沐春風,唯有大房二房兩家人難受之極。


    賀花容怔怔地看著賀穎兒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桃紅鎏金短襖配月白色百褶裙,行動隻見,精美盈動,色潤如畫。


    賀花容夢寐以求能有這樣的氣派,能穿上這樣的富貴。


    她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賀穎兒的背影。


    陽光下,賀穎兒頭上的弄月瓊花水晶簪熠熠奪目,讓她目眩神迷之時,強烈地拽緊了帕子。


    三叔不是不能上京趕考了嗎?


    三叔得了不是一塊荒地嗎?


    全村的人都說三叔這人沒有福分,多年以來,一事無成。


    可現在呢?


    眼前的都是什麽?


    奴仆們恭敬地跟隨左右,賀穎兒裝扮地像個大家小姐,一旁的大娘子精致地伺候著,問東問西,生怕冷著燙著,難受著賀穎兒。


    她眯起了眼,迴頭狠狠瞪向同樣處於震驚之中腳步緩慢的翁桃。


    翁桃被賀花容如此一看,喝罵道:“你現在痛快了?當初我們要沒把事情做得那麽絕,一切好說。你看那阮文慧都什麽下場!”


    賀花容被這樣一斥責,也沒了聲音。


    翁桃平心靜氣,低聲道:“你想要入主豪門,就算為妾,也並非那麽容易。你三叔雖不是什麽官員,但你看這來往之人,除了咱們村的,哪個又是出身平民?”


    賀花容看了過去,以劉夫人與趙越為首,前來之人都是貴族的氣派,丫鬟隨從緊隨其後,生怕怠慢了主子。


    賀花容深吸了一口氣,暗暗點頭。


    賀心兒在塢堡裏頭也領了一份事,賀穎兒辦起了繡紡,選了些塢堡裏頭會刺繡的婦人做起了時下最受歡迎的繡樣。


    基本的底子弄好了,賀心兒就在其中選三五個精良的,就給簽死契。


    包他們子女每年繳納的賦稅,如此,那些繡娘倒是答應地幹脆。


    賀心兒雖不喜歡刺繡,但技藝也是中上,眼睛也毒辣,但凡敷衍的,連人一並給退了,一點臉麵不給。


    如此,賀心兒就得了個鐵麵娘子的稱號。


    劉夫人與劉豐異到的時候,恰巧見到賀心兒斥責其中一個態度頗為猖狂的婦人。


    “這樣的東西,你也好拿出來誣人的眼?你要不想做了,早些讓位置,多的是人願意做。”


    那婦人看不得這一個十歲的丫鬟如此耀武揚威,她夫婿是塢堡內有名的相士,在薑統領麾下,著受重用。


    “你一眼就說我這好壞,指鹿為馬的事我見多了,我看你這小小年紀,總是信口胡說,如何得了。”


    賀心兒笑了起來,“那我便讓人來看看,什麽才是指鹿為馬。”


    賀穎兒含笑看著全然不知有人目睹的賀心兒殺一儆百。


    越發覺得這入了塢堡,日子才真正有趣了起來。


    賀心兒選了十數個人出來,將一份上品與那婦人的分別放在桌子上。


    “同樣是一兩銀子買帕子,你們想要好的,就站左邊,想要她的就站右邊。”


    賀穎兒眯起了眼,那婦人她認識,是常遠的娘子。


    常遠此人很有些大才,精通天象,為人也是偏偏君子,從不苛待下層百姓。


    隻不過,他這娘子張氏有些過於猖狂。


    也因為常遠在塢堡內的地位,讓很多人都巴結著張氏。


    不出意料,竟有五個人選擇站在了那劣質的帕子那。


    賀穎兒以為心兒會惱怒,嗬斥那些有眼無珠之人,卻沒想到心兒指著那五人道:“你們,去賬房領了這個月的銀錢,走吧。你,張氏,留下。”


    那五人都震驚地看向賀心兒,“大小姐,您這是什麽意思?”


    賀心兒冷笑了聲,“我不需要瞎子。本來如若你們指出實情,走的人就是張氏。但,既是你們沒心沒膽,這樣的人最易出叛徒,我們賀家可要不起,便留下張氏。”


    劉夫人聞言,歡喜得拉著劉豐異的手。


    “好,好。”


    賀心兒迴過頭去,見到劉夫人之時也高興,卻鬧著要抓賀穎兒。


    “夫人來了也不知道通知我,讓夫人看笑話了。”


    賀穎兒吃吃地笑,姐妹同心,她知道賀心兒此舉為何。


    賀心兒一下子開除了五人,其他留下來的人可不敢再與那張氏親近,如此,張氏沒了人巴結,被孤立起來,哪兒還敢像今日這樣猖狂?


    這一招叫殺雞儆猴,而不是指鹿為馬。


    劉豐異雙眼閃過絲絲亮光,賀心兒臉頰微紅,少了幾分灑脫,多了幾分女兒之態。


    劉夫人心裏有了底,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賀家兩姐妹,堪當大家主母!


    ------題外話------


    親們,已經從醫院迴來了。觀察觀察。


    明天,恢複萬更。


    欠大家的,會給大家一點一點還迴來。


    希望,還愛我,我是缺鈣的莫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婦貴甜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芊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芊涵並收藏婦貴甜園最新章節